五女二男,竹林七贤

五女二男,竹林七贤

训练班宿舍的二楼,住着班主任顾仲彝老师和师母,我们七个学生住在楼下(本来是八个,因为香港录取的一位吴姓女同学没有报到,八仙过海变成了竹林七贤)。五女二男,同处一室,好嘛,有热闹看了,我的生活也跟着多姿多彩起来。要用电影发展史来譬喻,那就是由无声到有声,由黑白进入了彩色世纪。五女二男,虽有别于“十三男与一女”,也够瞧老大半天的。

顾仲彝和周贻白两位先生分别在北平、上海替永华训练班考取了四个学生。北平是梁达人(男)和周晓晔(女)。梁是先在北平的广东人,二十一岁,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很有点像《忆江南》的冯喆(凤凰女星冯琳之兄,故于西安);周晓晔,二十岁,辽宁省人,是长春电影制片厂前身“满映”的基本演员,和刘恩甲、章凤(甄珍母)、张冰玉同期,长方脸,尖下颏,柳叶眉,杏核眼,肤色深深,微有几点雀斑,十足东北大姑娘的味道。(一定有人奇怪,李翰祥的记忆力还真不错!当然了,我跟周晓晔女士不仅同学,而且同乡,不仅同乡,而且还公开地请过两桌客,正式地订过婚,怎会不记得。)

上海考取的两位女同学是冷仪和汪瑞莲。冷仪,十九岁,眼睛滴溜溜滚圆,二眸子乌黑甑亮,很有点像亚洲影后林黛,个头儿也蛮高,身材也够窈窕,美中不足的是嘴角上翘,笑时露齿,所以上镜不如本人漂亮;汪瑞莲,二十岁,也是高头大马人物,胸围高耸,玉腿修长,很有点像《战地钟声》(For Whom the Bell Tolls,1943)的英格丽·褒曼(Ingrid Bergman),外加走路有如风摆柳,更显得婀娜多姿。相形之下在香港考取的一男三女,就失色得多了。不说别人,我已经马马虎虎了(绝非自谦,是自知)。三位女同学,只有一位姓吴的还有个明星样儿,可惜家里反对她放下教鞭拍电影,所以连到都没报过。另两位是陈榴霞和陈家树。前者,大概只有四尺八寸半高,腰长腿短,走起路来,步子小而快,看起来好不替她忙得慌,有时故作青春玉女状,又跳又蹦的,唱着树上小鸟啼,吱吱喳喳的,还真像个小麻雀,颇有滑稽感,长得倒也不算难看,不过想做独当一面的明星,还差得远;另外那位陈家树,喜欢舞蹈,思想相当前进,经常看些《大众哲学》之类的书籍,瘦瘦小小,面色苍白,要是把徐訏先生著的《精神病患者的悲歌》改编成电影剧本,她做女主角倒是颇能胜任的,至于片子卖不卖钱,发行和老板们愉不愉快,就另当别论了。训练班就是如此这般的男女七大贤!别人怎么看法不知道,电影界可就纷纷议论起来,顾周两位老夫子千挑万选的,怎么弄来这么几块料?无怪李祖永先生看看我们,连训话的精神都提不起来了。所以训练班一直没有正式开过课,除了和顾老师一起吃饭时,听他讲讲中国电影剧的发展史外,就是在天台上上武术和舞蹈课。教武术的是永华的基本演员邹雷,他老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讲话粗俗不堪,而又专好咬文嚼字,显点学问,经常提他的“当年勇”,告诉我们《木兰从军》的陈云裳就是他的学生,还有很多大明星都出自他的门墙;口沫横飞,洋洋自得,和北京天桥卖大力丸、狗皮膏药的张宝忠差不多,不过张宝忠那张大弓拉得又圆又满,恐怕我们的邹老师办不到吧!

公司发给我们每人每月薪金一百元,扣了六十块的饭钱,只剩下四十元零用,仅比当时一脚踢的女工好一点(女工每月三十元);每天由宿舍到公司搭巴士的车钱两毫,买包香烟七毫,算起来每月还剩十三块,另外还要洗洗衣服、剃剃头,买底裤背心都不够。每天象征式地上一堂课,余下的时间就无所事事,既有时间,又没钱,五女二男又都正当情窦初开,你看看怎不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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