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黑旋风李逵后代

我是黑旋风李逵后代

我俩拿着沈先生的介绍信,像“通行证”一样,满街一打听,居然叫我们摸上了一号公共汽车(那时香港还没有双层巴士),每人一毫买了飞(票),坐到九龙城,司机朝现在飞机场的地方一指,我们就顺着方向,边走边问。

那时的北帝街,可不像如今这样的热闹,宋王台公园的石头,还原封未动地堆在山上,旁边围着石头栏杆,就像北平景山明思宗殉国处那棵吊死皇上的槐树锁着铁链一样,都有戴罪在身的意思。当年的宋王,做梦也想不到,后世的人们可以在他跳海的地方,乘着飞机,直上云霄,否则一定带着陆秀夫、杨侯爷他们,一同搭七四七飞到国外要求政治庇护,也就不必叫陆秀夫背着他,纵身入海,葬身鱼腹了。

宋王台下就是北帝街,我们终于找到了大中华,门房看了看我们的“通行证”,带我们到剧务室。那时的主任是陈焕文,剧务是魏鹏飞,他们都说得一口刮拉松脆的京片子,听着真有“如鱼得水”的劲儿。不是套近乎,他们两位看着还真有点面熟。原来陈主任也兼任演员,经常在抗日影片里,演演日军大佐、大尉之类的角色,人头太次郎啊、犬养龟太郎啊什么的,后来也当了导演,拍了很多部国、粤、厦语的影片,是出了名的“打鼾导演”。因为他比现在的楚原还要忙,经常一天连赶三组戏,根本就没有时间睡觉,所以一喊过“开麦拉”之后,即刻鼾声震天,神游梦府。那时候还是现场收音,录音师在耳机里听见如此的声音,焉能不动肝火!即刻响铃喝止,推开录音室的隔音玻璃,朝棚里大叫大跳:“×那妈,边个困觉啊,返屋企困了!”

陈导演由梦中惊醒,不问青红皂白,也跟着用上海话帮忙:“操那去勒,啥人?啥人打鼾?娘个西皮,滚侬娘个五香茶叶蛋!”

片厂里的演职员都笑不拢口,陈导演方知道打鼾的原来就是自己,一打马虎眼,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之后“打鼾导演”之名就不胫而走,跟“云吞导演”一样地名震影坛了。

剧务魏鹏飞的来头,可就更大了,默片的时候,就已经是天一公司的当家小生,喜欢俚嬉。我们刚通名道姓,他老先生就向我开玩笑,问我爸爸是不是印度人!我开始还真一愣,后来陈主任一乐,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挖苦我长得黑。俗语说得好:“京油子,卫嘴子。”我这个在北京土生土长的“油子”,当然要露一手儿。于是我告诉他我爸爸是在门头沟挖煤的,我妈是煤球大王的千金,我们不是李太白的陇西李,而是李太黑黑旋风李逵的后裔,替我接生的产婆姓包,是包公的十八代耷拉孙儿,我刚一落地,她把我错放在和煤球儿的盆子里,所以我才如此这般的健康,黑里俏。不过黑虽黑,但绝对是纯种的中国人,一点杂毛儿都没有,绝对没有串过秧儿!说得魏老和陈主任哈哈大笑,马上叫人去找王豪先生,叫我们暂时到院子去溜达溜达。没想到在这儿碰见白云先生,以前虽然没见过,可是想起他在北平一段风流韵事,还真够瞧的,而且够瞧老大半天的。

  1.  俚嬉:又作“俚嘻”。北方方言,开玩笑,打趣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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