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概谁也无法忘记,在十年前钩藤家花园外那平静的人工湖中所发生的事故。那是记忆中最不愿意被触及的角落,在十年后的相逢里,蓦然地清晰起来。
那是草果还很小的时候,在钩藤家的花园中,第一次邂逅了钩藤焱后,每次到钩藤做客时,她总是独自悄悄地离开,前往那个在钩藤家看起来最破落的小屋子里找他。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天空降着大雾,她穿过奶白色的雾气来到那间小屋时,在屋外看着钩藤焱蜷缩在角落里,胳膊上的伤痕触目惊心。那一缕殷红,刺入她的眼中,让她没来由地鼻子发酸。
他瑟瑟发抖,紧抿着唇,眉心紧蹙,将一条白色的绷带缠绕过手臂后,打了一个结,便算是处理完伤口了。
草果突然就想起,刚才在客厅里的钩藤新,不小心被水果刀划过一个小小的口子时,钩藤夫人紧张又疼心地将他扯进怀中,又吹又哄地将伤口抹上了消毒水,贴上创可贴时的动作那么轻软,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他一般。
而那个小口子,甚至没有溢出一丝的血珠。
“喂,你那样包,会好吗?”她趴在窗台,踮起脚尖。
因为这扇门,总是紧闭着,每一次她来的时候,都是这样趴在窗台上和他对话。
突然听到声响的钩藤焱,顿了一下,抬起头如狼般的目光忽地就射向她,在发现是草果后,眉头更加深锁,不耐烦地回过头,用牙咬着一边的结头,另外一边手用力地一拉。像是扯到了伤口,他倒抽口冷气,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如同窗台上的草果并不存在一般,收拾起前面的零碎物品。
“你开门,我来帮你!”草果热心地建议着,细细的眉毛也拧着,狐疑地盯着他手中那个粗糙的包扎方式,一点儿也不相信这样伤口真的会好起来。
“钩藤焱,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草果加大音量,更用力地踮起脚尖,几乎都快爬上那个窗台,“我保证不会疼哦!”
钩藤焱厌恶地抬起头,瞪向她时突然就愣住了。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透过雾气,洒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她忽闪的大眼睛用力地睁着,努力地令他相信自己的话,一只蝴蝶停在她的发间,似乎迷恋上她发丝间的香气,久久不肯离开。
像是被她的笑容蛊惑了一般,钩藤焱愣在那里很久,年幼的他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不停地在扩散着、扩散着,几乎快要淹没他的喉间,如黑夜般的眸子渐渐复杂起来……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窗台上的小人儿不见了,再爬起来时,衣服上沾了些杂草,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狼狈地傻笑着。
刚才那美好的感觉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钩藤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眼里带着厌恶。
杂草就是杂草,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美丽的鲜花。
他实在讨厌,草果就像扯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一直黏着他。
他真的很不想见到她。
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她是如此低贱,他却连她都比不上,因为他更卑贱。
拳头紧紧地攥起,钩藤焱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冰冷。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钩藤焱缓缓开口,斜着脑袋打量着她。
草果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一般,又惊又喜地用力点头。
如同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迸发,他伫立在那团光芒下,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平静如湖面,缓缓地朝她走来,若不是“吱呀”的开门声,草果几乎以为自己在梦中,才会遇见这样美好的画面。
她怔怔地望着他。
他有些诡异的笑容一闪而过后,脸上迅速变为凄楚的神情,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我弄丢了夫人的项链。如果没有找到的话,他们还会再来的……”
他开口,目光低低地落在自己右臂的伤口上。
“很重要的项链吗?”她也盯着他的伤口,瞥见那一抹溢出的血红时,整个人顿时恼怒起来,“就算是很重要的项链,也不能够这样吧!”
“所以,你会帮我找到吗?”
“当然!”
她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伸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小小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一副“谁要是敢再打你的话,我就揍他”的架势带着他一起离开那座阴冷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