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应该是一种享受
尽管人人都应该谨慎于言语，但这绝非易事。我曾在《总结：毛姆写作生活回忆》一书中写道，经常有年轻人询问我应该如何读书，当时我并没考虑我的回答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后来我又收到了各式各样的读者来信，都在询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们作答，但是想要在一封私人信件中彻底解答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鉴于有如此之多的人希望在此方面得到我的指导，我就简要地根据自己的娱乐性阅读以及求知性阅读总结几点建议，这或许是他们喜欢的。
首先，我坚持认为阅读是一种享受。当然，为了应付考试和获取知识，有许多书是我们不得不读的，读这类书当然谈不上是享受。我们是为了求知而读这类书，最大的希望就是通读全书的时候不觉得乏味。我们读这类书是出于被动，而不是心之所向。但这并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种阅读。我在下文中所提及的这些书，既不能帮助你得到学位，也不能帮助你挣钱谋生；这些书无法教你如何驾船航行，亦无法教你如何让停滞的机器畅行无阻。但是它们能让你的人生更加充实。当然，只有你真正去享受阅读这些书的过程，才能从中受益。
我所谓的“你”是指那些有一定业余时间且热爱阅读的成年人，对他们来说，任何一本好书都是不容错过的。当然，我所针对的人群并不包括那些“书虫”。“书虫”们有自己的一套读书方式。他们的好奇心会将他们引向许多僻境，他们偏爱从那些被遗忘的佳作中获取快乐。我想谈的是那些长期以来获得广泛认可的伟大作品。按照常理来说，我们早应该读过这些作品，但遗憾的是，真正读过这些书的人少之又少。有这样一些杰作，它们早已被最优秀的评论家认可，在文学史上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如今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把阅读这些作品当成一种享受。这些书仍被那些文学专业的求学者奉若经典，但是随着时代更迭、大众鉴赏品味的改变，它们的芬芳早已淡去。如今，人们阅读这样的作品需要极大的毅力。我来举个例子：我读过乔治·爱略特的《亚当·比德》，然而扪心自问，我不敢说我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快乐。我几乎是把它当成了一种任务：当我读完全书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对于这类书，我没什么可说的。从自我角度出发，人人都是最好的评论家，无论那些学者怎样评价一本书，即便他们交口称赞，如果你对它完全不感兴趣，大可不加理会。别忘了评论家们也常常会犯错，在评论史上，纵使是那些最著名的评论家，也往往错误百出。你正在读的书有多大的价值，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出最终评判，当然，这个原则也同样适用于以下我将为你推荐的书。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尽相同，最多只是一定程度上的相似而已，因此，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作品，对你来说却未必如此。但是，我所要推荐的这些书确实让我收获颇丰，如果不是因为读过这些书，我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我。因此，我要发出如下恳求：如果你仅仅是因为我的推荐才去读这些书，本身对它们并不感兴趣，那么请你作罢。因为如果你不能把阅读这些书当成一种享受，那么它们也无益于你。任何人都不应该把读诗歌、小说或其他任何可以被归为belles-lettres
一类的书籍当成一种义务。（我希望英语中也能有一个类似于belles-lettres的术语，但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人必须快乐地去进行阅读，谁也无法保证能够带给某人快乐的书籍也同样能让其他人感到快乐。
但请不要认为这种快乐是不道德的。快乐本身都是好的，只是它所引起的后果，有时会让那些明智的人避之不及。快乐并不是粗鄙和肉欲。古往今来的智者们都认为只有获得真知的快乐最能带来满足感，而且最为持久。因而，养成阅读的习惯是大有益处的。没有哪种运动能让你到了中年以后仍然兴致不减；除了单人纸牌、打棋谱、填字游戏，其他任何娱乐项目都需要同伴。而阅读就没有这种不便。几乎没有什么活动可以像阅读这样——除了针线活，但针线活并不能安抚你躁动的内心——可以随时随地开始，当有其他事要做时，又可以立刻停下。没有哪项娱乐活动会像公共图书馆和廉价书籍那样唾手可得，同时带给你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养成阅读的习惯就好比为自己构筑了一个避难所，几乎可以让你忘却生命中所有的不幸。我用了“几乎”这个词，因为我不想夸张地宣称阅读可以缓解饥饿的痛苦，或是让单相思者得到情感上的慰藉。但是一些精彩的侦探小说和一个热水袋，可以让你忘却最严重的感冒。如果我们只是被动地去读那些让我们感到索然无味的书，试问谁还能养成阅读的习惯呢？
接下来，我会按照地域和年代顺序介绍一些作品，这样比较便利。不过，如果你已经决定要读这些书，也不一定非得按照我的这个顺序来依次阅读。我认为你最好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制定阅读计划，我也不建议你非得读完一本再读另一本。就我而言，我更倾向于同时读四五本书。毕竟，你每天的情绪都不一样，而且，即便在同一天，你也不会时时刻刻对同一本书保持同样的热情。我们必须让自己适应这种情况，我本人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养成了最适合自身的阅读习惯。早晨开始工作前，我会读一会儿科学或哲学方面的书，因为阅读此类书籍需要大脑处于清醒而专注的状态，这样能够激发我一整天的动力；当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心情放松，不想再让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我就读一些历史、散文、评论和传记；而到了晚上，我会读一本小说。除此之外，我总会在手边放一本诗集，这样兴致来了，我便可以翻上几页。我的床头也会放一本这样的书，可以随时翻阅，也可以在任意段落处停止，不过这样的书实在是少之又少。
法语词，意为纯文学。——译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