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文
我对自己进行歌唱
我对自己进行歌唱,一个单独的超脱的人,
但是,也会用“民主”“全体”这些词。
我从头到脚地歌唱生理学,
我说的不只是相貌或头脑,我说的是整体结构这价值要高很多,
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都一样,我同样会歌唱。
歌唱那充满激情和力量的现代“生活”,
他愉快,支持那些在神圣法则的指引下形成的、最最自由的行动,
我歌唱“现代人”。
当我默默地沉思
当我默默地沉思,
回想我的诗篇,沉思着,久久不愿离开时,
一个充满怀疑的幽灵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它年迈而又貌美,有着不同凡响的才能。
这古代各国诗人们的守护神,
它那双火焰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用手指向那不朽的诗歌,
发出恐吓的问话,你在唱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对于长存不衰的诗人们来说,只有一个主题吗?那就是战争的主题,每个战争中的命运,
以及那尽善尽美的士兵们的成长。
我立刻回答,那就这样吧,孤傲的阴魂,
我也要歌唱战争,歌唱一场比其他战争更持久而又伟大的。
它将在我的书中呈现,命运变幻莫测,逃跑、前进、后退,胜利被人们推迟,有时,又成败未卜。
(然而,我心中的结局是肯定的,并且是非常肯定的。)战场即世界,
为了人们的生死存亡,为了人们的“肉体”和那永远的“灵魂”,
看啊,我也来了,唱着战争的诗歌,
我的首要任务就是鼓励那些勇敢的战士。
在海上有舱位的船只里面
在海上有舱位的船只里面,
四周一片蓝色的海洋,
耳朵充满了狂吼的巨风和浪花滚滚的乐曲,巨大而又高傲的波浪。
或有一叶孤舟漂浮在那层层翻滚的海面上,
它愉快地、自信地扬着白帆,
在白天那泛着金光和层层白沫的浪中,或是在那夜晚的点点繁星下,划破天空向前进。
在那里,也许会有年轻和年老的水手们阅读我的诗歌,一些怀念大陆的纪事,
最后,与他们结为朋友。
这里有我们的思想,舵手的思想,
这里不仅仅是大陆,坚硬的大陆,他们也许会这样说,
这里还有高高的天空,我们感觉到了脚下的甲板在起伏,
我们感觉到了长时间的波动,永不停止的涨落,
看不见的神秘乐曲,这个海洋世界所唤起的模糊而又宽阔的联想,流畅的音调,
阵阵芳香,绳索发出的微弱声,忧郁的节拍,
那漫无边际的前景和那朦胧的水平线,全在这里了,
这是海洋的诗歌。
那么,书啊,请不要犹豫,快去实现你的夙愿吧。
你不单单是对陆地的怀念,
你也像一只勇敢的孤舟,不知驶向何方,却始终充满着永恒的信念,
请你伴随每一艘航船,扬起帆前进!
请将我的友情包起来,
带给他们,(我亲爱的水手们,我将这份友情藏在每一页书里。)
快速前进啊,我的书!我的小船啊,扬起你那白帆,横跨那些凶猛的波涛,
高声唱着,不停地前进,在你们驶过那漫无边际的蓝色大海时,请把我的这支歌带给每一片海洋。
这首歌,我要献给所有的水手们以及他们的所有船只。
幻象
我遇到了一个先知先觉者,
他对世上的诸般色相以及物体均有涉猎,
艺术及学问的领域,乐趣以及鉴别力,
目的就在于对事物的真相进行搜集。
写进你的诗歌中吧,他说。
不要再对迷惑人的时日,或是片段,部分进行描写,
那些引导众人的灯光以及入门之歌应被先写,
要将幻象纳入你的诗篇。
永远是朦胧的开端,
永远是成长,将整个圆圈完成。
永远是高峰以及最后的融合,(还必然会再次重新开始,)
是幻象!幻象!
永远都是多变的。
永远都是素材,变化、粉碎着,又重新凝结为一体。
永远都是神圣的工厂,画家的工作室,
对幻象进行着制造。
看啊,我或是你,
或是妇女,男子,或是国家,已知或是未知的,
我们所建造的似乎都是扎实的财富,力量以及美,
其实是在对幻象进行建造。
那转瞬即逝的物证,
艺术家的心情实质或是学者的长久苦读,
或是战士、烈士、英雄的辛勤,
都是为了对他的幻象进行塑造。
每个人的生命,
(队伍早已召集,岗位早已分配,不会漏掉一个思想,感情和业绩。)
全体,大的或是小的都早已总结,早已合计,
都在它的幻象里。
那份迫切的古老而又古老的要求,
于古代的顶峰所立足的,看啊,又有了更新、更高的顶峰。
仍旧受科学以及现时代的推动,
那份迫切的古老而又古老的要求,事物的真相。
目前的此时此地,
美利坚的忙碌、富有、令人眩晕的复杂活动,
集合而又分散,只能自那里才能够解放出来,
今天的幻象。
这些同过去,
早已消失的国家,大海那面的全部王朝,
古代的那些征服者,战役,以及水手的远航,
也都参与进了幻象。
成长率,浓密度,外观,
层层山峦,土壤,岩石,以及巨人般的树木,
在远方出生,在远方死去,长期地留下了,活下去永恒的幻象。
着迷,兴奋,欣喜若狂,
肉眼能见的只不过是孕育着它们的母腹,
星球的倾向为塑造,塑造,再次塑造,
强大的大地幻象。
全部空间,全部时间,
(星星,巨大的恒星剧烈骚动,
膨胀,崩裂,结束,起的作用是长期、短期的。)
所饱含的只不过是幻象。
那大量的无声物体,
江湖注入其中的浩瀚海洋,
数不清的,单独的自由性能,比如目力,
是真实的实体,是幻象。
这并不是世界,
也不是宇宙万物,只有它们才是宇宙万物,
是含义以及目的,永恒的生命之生命,
这些幻象,幻象。
将你的讲学超越,博学的教授啊,
将你的望远镜以及分光镜超越,敏锐的观察家啊,将一切数学都超越了,
超越了医生的诊所以及解剖学,超越了化学师以及他的化学,
是实体的实体,是幻象。
没有固定,然而却又确实固定,
将会永远都如此,向来都如此,现在也如此,
将现在飞快引向无边无际的将来,
幻象,幻象,幻象。
先知以及诗人
将依旧存在,并将上升到更高的阶段,
将会变成“现代”,“民主制”的媒介,并替它们解释上帝以及幻象。
还有我的灵魂啊,
欢乐,不断接受锻炼,意气风发,
最终,你的渴望将得到充分的满足,准备迎接,
你的伙伴,你的幻象。
你那永久的肉体,
那躲藏在你肉体中的肉体,
这成为你形体唯一的要旨,我的真我,
一个形象,那是幻象。
真正的诗歌并不在你的诗中,
没有特别的调子去唱,不是为了唱而去唱,
而是自整体而得出的结果,终于出现了并且在浮动,
一个滚圆而又饱满的幻象。
在美国各州旅行
我们开始在美国各州旅行,
(是的,受到这些歌曲的鼓动,开始走遍全球,
从此驶往每个国家,每个海洋。)
我们愿向所有人学习,做所有人的老师,所有人的情侣。
我们曾观察过季节是怎样支配它们自己并且一一成为过去,
并且还说过,为什么一个男人或是女人不能像季节那样繁忙,
发出一样多的光芒?
在每座城镇里面,我们都逗留片刻。
我们经过了加拿大东北部,密西西比大河谷,以及南方诸州,
我们依照平等的条款同每个州交换意见,
我们考验自己,并且邀请男女们前来听取。
我们对自己说道,记住,不用害怕,要坦率、公开地宣布肉体以及灵魂的存在,
稍留片刻便要前进,要详细,纯洁,适度,有吸引力,
这样,你们所发出的光便会像季节那样有所收获,
并且也许会像季节那样丰收。
我沉着而又冷静
我沉着而又冷静,坦然地站立在大自然当中,
成为万物的主宰或是主妇,在缺乏理性的事物当中保持镇静,
同它们一样去吸取一切,同它们一样,被动地接受一切,沉默。
我发现自己的职业,贫困,声名狼藉,罪恶,弱点,都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重要,
我面朝着墨西哥海,或是置身于田纳西,曼纳哈塔,或是在遥远的北方或者内陆。
当一个河上人,林中人,或是当这个国家的一个农夫,或是去海边,大湖畔,加拿大,
不论我生活在哪里,啊,只要能够在意外时将自己的平衡保持,
能够同树木以及动物那样,镇静地面对黑夜、饥饿、风暴、耻笑、事故和挫折。
我听到美利坚在歌唱
我听到美利坚在歌唱,我听到各种不同的欢歌。
机器匠在歌唱,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情歌唱,快乐并且健壮,
木工在裁量自己的木板或是横梁时唱着自己的歌,
瓦工在准备上工或是歇工时唱着自己的歌,
船夫唱着自己船上的一切,舱面上的水手在轮船甲板上歌唱,
鞋匠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歌唱,帽匠在站着歌唱,
伐木工人、农家子在早晨出工、中午休息、太阳西下的时候歌唱,
母亲那甜润的歌声,年轻的妻子在工作时、少女在缝补或是浆洗时的歌声。
每人都在唱着属于他或是她个人而并不是属于旁人的歌曲,
白天唱白天的事——晚上则是成群的健康而又友善的小伙子,
放开喉咙唱着他们那有力而又优美的歌曲。
未来诗人
未来诗人啊!未来的演说家,音乐家,歌唱家啊!
今天请不必替我申辩,并且解答,我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但你们这健壮的,土生土长,属于大陆的新一代,是空前伟大的。
醒过来吧!你们必须替我申辩。
我只为未来写下了一两个略微有所指的词句,
我的前进仅维持了片刻,立马我便转身,再次回到了黑暗当中。
我是这样一个人,漫步朝前,却并没有完全停驻,偶然朝你们注目随即便转过脸去。
等待你们来进行证实与说明,
指望自你们的身上获取最为主要的东西。
自己之歌
一
我赞美自己,歌唱自己,
我所承担的你也将会承担,
因为属于我的每个原子也同样会属于你。
我闲步,同时还邀请了自己的灵魂,
我俯身悠然对一片夏日的草叶进行着观察。
我的舌,血液的每个原子,都是形成自这片土壤、这个空气。
我是由生在这里的父母所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生自这里,
他们的父母也是同样。
我,目前三十七岁,自出生身体就十分健康,
希望永远如此,直到死去。
信条以及学派姑且不论,
且后退一步,将它们当前的情况明了已足,但也绝对不是忘记。
不管我从善还是从恶,我都允许随意地发表意见,
顺其自然,保持最原始的活力。
二
室内、屋里都充满了芳香,甚至书架上都挤满了。
我自己将香味呼吸了进去,认识也喜欢了它,
它的精华也会令我醉倒,但我不允许这样。
大气不是芳香,它没有香料的味道,是无味的,
它永远都同我的呼吸相适宜,我对它非常热爱。
我要前往林畔的河岸那里,脱掉伪装,赤条条地,
我非常狂热地要它同我接触。
我自己所呼吸的烟雾,
回声、浪声、窃窃私语、爱根草、丝线、枝丫以及藤蔓。
我的呼与吸,我心脏的跳动,通过我肺部所畅流的血液以及空气,
嗅到绿叶与枯叶、海岸与黑色的海边岩石以及谷仓里的干草。
我喉咙间进出词句的声音飘散到风的旋涡里面,
几次轻吻和拥抱,伸出两臂想要将什么搂住,
树枝的柔条摆动时光以及影在树上的游戏。
独居,或是在闹市以及沿着田地和山坡一带所感受到的乐趣,
健康之感,正午时分的颤音,我自床上起来对太阳进行迎接时所唱的歌。
你觉得一千英亩已经很多了吗?你觉得地球已经很大了吗?
为了学会读书你已经练习很久了吗?
因为你想要努力明白诗歌的含意便感到特别自豪吗?
今天以及今晚请同我在一起,你将清楚全部诗歌的来源,
你将占有大地以及太阳的好处,(除此之外还有千百万个太阳,)
你将不再会第二手、三手地接受事物,也不再会借死人之眼观察,或是自书本中的幽灵那里去汲取营养,
你也不会借用我的眼睛进行观察,不会通过我去接受事物,
你将对各个方面进行听取,由你自己将一切过滤。
三
我曾经听过健谈者在谈话,对始与终进行谈论,
但我却并不谈论始与终。
同现在一样,过去也从来都未曾有过任何开始,
同现在一样,也无所谓青年或是老年,
同现在一样,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十全十美,
同现在一样,也不会有天堂或是地狱。
冲动,冲动,冲动,
永远都是世界繁殖力的冲动。
自昏暗中出现的相反而相等的东西在前进,永远都是物质以及增殖,
永远都是性的活动,
永远都是同一性的牢结,永远都有区别,永远都是生命的繁殖。
多说无益,无论有学问还是无学问的人都是这样感觉的。
肯定便十分肯定,垂直便绝对笔直,扣得很紧,梁木之间要对榫,
同骏马那样健壮,多情、傲慢,并且带有电力,
我同这一神秘事实便在此地站立。
我的灵魂清澈而又香甜,不属于我灵魂的所有一切也都是清澈而又香甜的。
缺其一则两者俱缺,看不见的由看得见的来进行证实,
那看得见的成了看不见时,也同样会得到证实。
指出最好的并同最坏的分开,是这一代为下一代所带来的烦恼,
认识到了事物的完全吻合以及平衡,他们在谈论的时候我却保持着沉默,我走过去洗个澡并且欣赏我自己。
我欢迎自己的每个器官以及特性,也欢迎任何热情而又洁净的人——他的器官以及特性,
没有一寸或是一寸中的一分一厘邪恶,也不应有什么东西不如其余的那样熟悉。
我非常满足——我能够看得见,跳舞,笑,唱;
彻夜睡在我的身旁,拥抱我、热爱我的同床者,天蒙蒙亮时便悄悄走了,
只给我留下了几个表面上盖着白毛巾的篮子,它们的丰盛令屋子
都显得宽敞了。
难道我应迟迟不去接受、不去觉悟而是冲着自己的眼睛发火,
让它们回过头来不允许它们朝着大路上东张西望,
并且立刻要求为我计算,不差一分钱地指出,
一件东西与两件东西的确切价值中,哪个处于前列?
四
过路的以及问话的人们将我包围了,
我遇到些什么人,早年的生活,住在什么地区,什么城市或是国家对于我的影响,
最近的一些重要日期、发现、发明、社会、新老作家,
我的伙食、服装、容貌、交游、向谁表示敬意和义务,
我所爱的某个男子或是女子是否真的对我冷淡或只不过是我的想象,
家人或是我自己得病,助长了歪风,失去或是缺少银钱,灰心丧志或是得意忘形,
交锋,兄弟之间发动战争的恐怖,由于消息可疑而引发的不安,
时或发生而又没有规律可循的事件,
所有这些都不分昼夜地降临到我头上,又离我而去。
不过这些都并不是那个“我”自己。
即便受到拉扯,我仍旧作为自己而站立。
感到有趣,怜悯,自满,无所事事,单一,
往下看,直立,或是屈臂搭在一个无形而又可靠的臂托上面,
头转向一边望着,好奇,不知道下桩事会是什么,
同时还置身于局内以及局外,进行着观望和猜测。
回首当年我是如何同语言学家以及雄辩家流着汗在浓雾里度过的,
我既不嘲笑也不争辩,只是在一边观看并且等候着。
五
我对你表示相信,我的灵魂,那另外一个我却决不能向你低头,
你也决不能向他低头。
请跟我在草上悠闲地漫步吧,将你喉头的堵塞松开。
我所要的不是词句、音乐或是韵脚。不是惯例或是演讲,甚至于连最好的都不要。
我所喜欢的只不过是短时期内的安静,你那有所节制的声音的低吟。
我还记得我们是如何曾在这样一个明亮的夏季早晨睡在一起的,
你是如何将头横在我的臀部,轻柔地翻转到我身上的,
又自我胸口解开衬衣,将你的舌头直探入我赤裸的心脏,
直到你摸着我的胡须,直到你将我的双脚抱住。
超越人间全部雄辩的安宁以及认识立刻自我四周升起并且扩散,
我清楚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许诺,
我清楚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兄弟,
世间所有男子都是我的兄弟,所有女子都是我的姊妹以及情侣,
造化用来将龙骨加固的木料便是爱。
田野里直立或是低头的叶子无穷无尽,
叶下的洞孔里面是褐色的蚂蚁,
还有那曲栏上苔藓的斑痕、接骨木、乱石堆、毛蕊花以及牛蒡草。
六
一个孩子问道:“这种草是什么?”他两手满满地捧着它递到我面前;
我哪能回答孩子呢?我同他一样,并不清楚。
我猜它肯定是我性格的旗帜,是由充满希望的绿色物质织成。
我猜它或是上帝的手帕,
是上帝有意抛下的一件带着香味的礼物和纪念品。
物主的名字被附到了四个角上,是为了让我们看见并且注意到,
说:“这是谁的?”
我猜想这草本身便是个孩子,是个植物界所生下的婴儿。
我猜它或许是一种统一的象形文字,
它的含义是,在宽广的或是狭窄的地带都可以长出新叶,
在黑人或是白人中同样能够成长,
凯纳克人,国会议员,特卡荷人,贫苦人,我给他们同样的东西,对他们进行同样的对待。
现在,它又似乎是墓地里那从未修剪过的秀发。
我会温柔地对待你,弯弯的青草,
也许你吐自青年人的胸中,
也许假如我认识他们的话便会热爱他们,
也许你来自老人那里,或是来自那即将离开母怀的后代,
这里你便是母亲们的怀抱。
这枝草非常乌黑,不可能是来自年老母亲们的白头.
它要黑于老年人的五色胡须,
黑得简直不像来自口腔的浅红色的上腭。
啊,我终于见到了那么多的说着话的舌头,
并且看到了它们不是没有原因自口腔的上腭出现的。
我非常希望能够翻译出那些同已死的青年男女们有关的隐晦的提示,
以及那些同老人、母亲以及即将离开母怀的后代们有关的提示。
你想这些青年以及老人们后来如何了?
你想这些妇女以及孩子们后来如何了?
在某个地方,他们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那个最小的幼芽说明其实世界上并没有死亡。
即使是有,也会导致生命,不会等到最后才将它扼死,
而且生命一旦出现,死亡便会终止。
一切都在向前向外发展,无所谓溃灭,
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死亡没有那么不幸。
七
有人认为出生是一种幸运吗?
让我立刻告诉他或是她:死去也同样幸运,并且我知道。
我同垂危者经历了死亡,同新生儿经历了新生,不仅局限于我的鞋帽间。
我仔细观察了很多种事物,没有哪两者是相同的,每种都非常好。大地是美好的,星星也是美好的,附属于它们的全部都是美好的。
我既不是大地,也不是它的附属物,
而是人们的共事者以及同伴,一切都同我自己一样不死并且深不可测,
(他们不清楚怎样才会不死,但我清楚。)
每一物类都是为了它自己以及本类,属于我的男性以及女性是为了我,
同样为了我的还有那些曾是少年并且热爱女人的人们,
除此之外还有那自尊心很强的男子,他感觉到受怠慢时像针刺样的疼痛。
为我的有心爱的女友以及那位老处女、母亲们以及母亲们的母亲们,
为我的那些微笑过的嘴唇,以及流过泪的眼睛,
为我的有孩子们以及生育孩子的人们。
将披盖揭去吧!你对于我来说是无罪的,不陈旧,也没有被抛弃。
我能透过平纹布与方格布来分辨究竟,
而且我永远在现场,固执,渴求收获而又不知疲倦,无法撵走我。
八
小宝贝在摇篮里面睡着,
我揭开纱帐看了非常久,用手将苍蝇轻轻地赶走了。
小青年与脸色绯红的少女转过身走上了有很多灌木丛的山冈,
我站着对他们进行端详。
自杀者在卧室里那血淋淋的地板上趴着,
我目睹了尸体以及它那黏湿的头发,注意到了手枪落在了什么地方。
人行道上面的胡乱嚼舌,车辆的轮胎,靴子底上的污泥,散步者所讲的话,
笨重的马车,车夫以及他那举着朝人问话的大拇指,马蹄在花岗石上行走的嘚嘚声,
雪车的叮当声,大声地说笑,雪球来回地投掷,
对于群众喜爱的节目所发出的喝彩声,
被激怒的暴徒们的吼叫声,
担架上面帘子的拍打声,
里面所抬的是个前往医院的病人,
狭路相逢,突然发出的咒骂声,殴打以及跌倒,
激动了的人群,佩戴着星章的警察快速挤入了人堆的中间,
冷漠的顽石来回将许多回声都接送了,
有多少中你暑跌倒或是晕倒的过饱或是半饱者发出了呻吟声,
有多少妇女在突感阵痛的时候呼叫起来,急忙回家去分娩,
何等活跃和已经被埋葬的言谈还于这里颤动,何等的号叫声被礼教所节制,
罪犯被捕,受怠慢,勾引人们去通奸,接受建议,用撅起来的嘴唇表示拒绝,
我注意到这些或是它们的表现或是它们的余震——我来过后又走了。
九
乡里面谷仓的大门已经敞开并做好了准备,
收获时的干草被装上了缓缓前进的大车。
灰褐和绿色之间,明亮的光在交相辉映,
手抱的干草堆被放在了下陷的干草垛上面。
我在那里,在帮忙,我伸脚躺到了草堆上,
我感觉到轻微的颠簸,一条腿放到另一条腿上。
我自横木上跳了下来,揪住了苜蓿与猫尾草,
又打了一个滚,我的头发里面插满了干草。
十
我独自于荒山野林里打猎,
四处遨游,对于自己的轻松和欢快感到惊讶,
黄昏的时候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点燃一把火,烧烤着刚打来的野味,
我在拾来的树叶上面睡着了,我的狗与枪在我身旁。
那个扬基式的快艇上面挂着三层帆篷,它将闪光以及风吹散的浪花都吹破了,
我的眼望着陆地,自船头弯下了腰,或在甲板上高声欢呼。
船夫们与挖蛤蜊的都起得很早,路过的时候将我约上,
我将裤腿塞到了靴筒里面,跟着去玩了个痛快;
那天你也应该同我们一起,围坐于鱼杂烩的火锅旁边。
在那遥远的西部,我见捕兽人在露天举行婚礼,那个新娘是红种人,
她父亲以及朋友们在一旁盘腿而坐,不出声地抽着烟,他们的脚上穿的是鹿皮鞋,肩上披的是宽大而又厚重的毛毡。
那捕兽人安闲地坐在岸上,穿的差不多全是皮块,浓重的胡子以及鬈发将他的脖颈护住,他用手拉着自己的新娘。
她睫毛很长,头上没有任何遮盖,粗直的长发垂落到了丰腴的四肢上面,一直挂到了她脚的旁边。
一个逃亡的黑奴来到了我家并站在了外面。
我听见了他的响动,他将木柴堆上的细树枝都折断了,
自厨房的半开的门里,我看得出他四肢绵软无力。
我走到他所坐的木料上的地方,将他引进屋内,让他放心,
又替他倒了满满一盆水,让他将身上的汗渍以及带伤的两脚洗一下,
还给了他一间要经过我自己房间才能到达的屋子和几件干净的粗布衣服,
我还清楚地记得他那转动着的眼珠以及局促不安的神态,
还记得将药膏涂抹到了他的颈部以及脚踝上的伤口上面;
他在我家住了有一个星期,恢复了健康,便继续北上,
进食的时候我让他坐在我的身旁,墙角里面倚着我的火枪。
十一
岸边,二十八个青年人在洗澡,
这二十八个青年每个都特别友好,
并且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又都很寂寞。
岸边高处的那所精舍属于她,
她美丽,衣着华贵,藏在窗帘的背后。
她最喜欢这些青年中的哪一个?
啊,她认为其中最丑的那个很美。
小姐,你打算到哪里去?我能够看见你,
你一边在水里溅得水花四起,又一边待在自己屋里纹丝不动。
第二十九个来洗澡的人跳跃着、欢笑着自海滩而来,
其他的人无法看到她,但她却看到了他们并且喜爱上了他们。
水花在青年们的胡须上面闪烁着,水珠自他们的长发上面滚了下来,
小小溪流将他们的全身淋遍。
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们的全身摸遍,
颤抖着沿着额边以及肋骨而下。
青年们仰着漂在水上,白肚皮鼓鼓地向着太阳,
也不问是谁紧紧地将他们一把拉住,
他们不清楚是谁在低头弯腰微微喘气,
也没有去想是谁被水花溅湿了。
十二
屠夫的小伙计将他的屠宰服脱了下来,或是在市场的肉案前面磨刀霍霍,
我留在那里对他的对答敏捷以及舞蹈动作进行欣赏。
胸部污垢斑斑而又多毛发的铁匠们围在铁砧四周,
一个个使出全部力气在抡着大锤,炉火烧到了高温。
我在满是煤渣的门口对他们的动作进行着观察,
他们那特别柔韧的腰以及粗壮的双臂特别协调,
他们举手过肩地将大锤抡了起来,慢且稳,
他们不慌不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将铁锤落下。
十三
黑人紧紧将四匹马的缰索握住了,拴到了链上的木块在下面摇晃,
那个赶着石厂里面那辆大车的黑人,稳健又高大,一条腿牢牢地踏在了横木板上,
他的蓝衬衫露出了他那粗壮的脖子以及胸脯,又于腰际松开,
他的目光宁静而又威严,一手便将低垂在前额的帽子推开了,
阳光落在了他那卷曲的头发以及胡子上,落在了他那光滑健美的四肢的黑皮肤上。
我看到了这个很是好看的巨人,并且爱上了他,还不只如此,
我还与车马同路而行。
无论在哪里行动,不管是后退还是转身向前,我热爱着生活,
对于偏僻的角落以及小青年我都愿意低头,不肯错过一人一物,
我令自己吸收着一切,也是为了写这首诗。
摆动着的轭,或是在树荫下停下的牛群,你们的眼里在表达些什么呢?
似乎比我平生读过的书还要丰富。
在我前往远处的全天漫步当中,我的脚步将一群野鸭惊动了,
它们同时起飞,缓慢地盘旋于空中。
我相信这些有着明确目标的翅膀,
承认游戏于我的胸中的红色、黄色和白色,
认为绿色、紫色以及羽毛冠都各自有着深意,
也不会因为龟是龟而说它没有任何价值,
林中的松鸦从来都没有学过音律,不过我认为它的鸣啭声还是非常好听,
那栗色的母马投来的一瞥令我羞愧地自愚昧中惊觉过来。
十四
野鹅带领着鹅群飞过那寒冷的夜空,
它说,“呀——哼——”,传过来的声音就像是在对我发出邀请,
自作聪明的人可能会认为它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我仔细倾听,
找出了它的用意以及它在寒空中的地位。
门槛上的猫,北方的陕蹄鹿,山雀,草原犬鼠,
喝着奶、在咕哝着的母猪身边的小猪群,
火鸡的幼雏以及半张着翅膀的母火鸡,
在它们以及自己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共同的古老法则。
我的脚一踏上大地便跳出了一百种温情柔意,
它们对我为描述它们所作出的最大努力表示蔑视。
我对在户外成长表示迷恋,
那些生活于牛马当中的,尝到海洋或是树林滋味的人,
造船以及驾驶船只的人,挥动着铁斧以及大槌的人,和赶马的人,
我能够连续好几个星期与他们共同吃睡。
最平凡,最低贱,最近,最简单的是“我”,
我在寻找机会,为了那巨大的收获而付出了代价,
我装饰自己,将自己交托给首个愿意接受我的人,
不求上天下来对我的诚意进行俯就,
而是永远无偿地将它散布于四处。
十五
嗓音圆润的女中音在风琴旁歌唱,
木匠在修整着他的厚木板,刨子的铁舌所发出的嘶叫声是疯狂上升的,
已婚以及未婚的孩子们回到家去赴感恩节的筵席,
舵手握紧主舵柄,用他那粗壮的手臂向下面推送,
大副心无旁骛地站在捕鲸船的上面,将矛和渔叉都已准备好,
打鸭子的悄悄而又谨慎地走了一程接着一程,
圣坛前面,教会的执事们交叉着两手在接受圣职,
纺纱女子随着大纺轮的鸣响声而进退,
农夫在星期日里漫步对燕麦以及裸麦进行查看时暂停在栅栏那里,
疯子的病已经得到了确诊,最终被送进了疯人病院,
(他不会再次在母亲卧室里面的小榻上入睡了;)
下颌瘦削、头发灰白的排字工人工作在活字盘旁,
他咀嚼着烟叶,用蒙眬的双眼望着稿样;
畸形的肢体被绑到外科医生的手术台上,
那被割掉的部分丢落到了桶里,好不吓人;
拍卖场上,黑白混血的女孩被出卖,酒吧间的火炉旁,醉汉在打瞌睡,
机械工将袖子卷起,值班的警察在进行巡逻,看门的盯着进出的行人,
小伙子在赶着快车,(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爱他;)
混血儿将他的跑鞋系了起来,准备参加赛跑,
老人和青年们为西部射火鸡的活动所吸引,有的倚着枪,有的坐到了木料上,
射击手自人堆里面走了出来,站好了位置,举枪瞄准;
刚到的一群群的移民将码头或是大堤都站满了,
鬈发的人在甜菜田里面锄地,监工的在马鞍上对他们进行着监视,
舞厅里面的喇叭响了,男的跑过去寻找他们的舞伴,跳舞的彼此朝对方鞠了一躬,
青年人睁着眼睛躺在松木顶的阁楼上面,听着那音乐般的雨声,
陷阱被密歇根人布在了注入休伦湖的小河湾那里,
裹着黄色镶边布围子的那些印第安妇女在兜售鹿皮便鞋以及珠子串成的钱包,
鉴赏家们沿着展览厅的长廊在仔细进行观看,他们半闭着眼,哈着腰,
水手们则拴牢了轮船,将一块厚实的木板为上岸的乘客们搭了起来,
妹妹伸手将一束线撑开,姐姐将它绕成团,不时停下来将疙瘩解开,
结婚仅一年的妻子在恢复体力,因为在一周前生了头胎而感觉幸福,
头发干净的扬基女孩操作着缝衣机,或者在工厂还是车间里面干活,
筑路工人倚着自己那柄双把木槌,而新闻记者的铅笔则在顺着笔记本飞驰,画招牌的人在用蓝金双色对字母进行着涂写,
运河上的少年踏着步在拉着纤索走,会计员在桌子旁坐着算账,鞋匠在为他的麻线打蜡,
指挥在为军乐队打着拍子,全部演奏员都跟随着他,
孩子接受了洗礼,新进教的人正在宣讲自己的初步心得,
比赛的船只满布海湾,比赛已经开始,(白帆上的金光闪闪发亮!)
赶牲口的在看守着自己的牲口,哪几只走散他便张口吆喝,
小贩的背上扛着包,身上流着汗,(买东西的人在对那一分钱的零头斤斤计较;)
新娘抹平了自己的白色礼服,时钟的分针在慢吞吞地移动,
吸鸦片的人头僵直着,微张着口,斜躺着,
妓女胡乱地披着围巾,她的软帽颤悠在她那醉醺醺且又长满小瘰疬的脖颈上,
众人对她的下流咒骂进行嘲笑,男人们也嗤笑她,还互相挤眉弄眼,
(可耻!我绝对不会笑话你的咒骂,也不会对你进行嗤笑;)
总统在召开内阁会议,他的身边是那些部长大人们,
广场上有三个庄严而又友好的中年妇人彼此挽着臂膀在走路,
一群小渔船上面的捕鱼人在船舱里面一层层地铺放着比目鱼,
那个密苏里人跨越了平原,携带着自己的货物以及牛羊,
收票员走过车厢里的时候,让手里的零钱发出响动来吸引注意,
地板工人正在铺地板,钳铁工人正在盖屋顶,泥水匠正在吆喝着要灰泥,
工人们都各自肩扛着灰桶鱼贯而行。
岁月如梭,难以形容的拥挤人群已经集合起来,这是七月的四日,
(听那礼炮以及轻武器的鸣响声!)
岁月如梭,耕田的在耕田,割草的在割草,冬天的种子落到了土地里面。
在大湖的那边,捕捉梭鱼的人守候在冰洞旁边,
新开辟的土地上面到处都是密布的树桩,开地的用斧子大力地砍伐着,
临近黄昏的时候,平底船的船夫们将船在那些白杨或是胡桃树的附近拴住了,
寻捕浣熊的人走遍了红河地区或是阿肯色河地区或是那些被田纳西河所汲干的地方,
在恰塔胡支或是阿尔塔马哈,四周的黑暗当中照亮着火炬,
长辈们坐在那里用晚餐,儿子、孙子以及曾孙们陪在他们身边,
在土坯墙内、帐篷下,经过一天的追逐之后,猎户们以及捕兽者都在休息。
城市入睡了,乡村入睡了,
活着的,该睡的时候睡了,死了的,该睡的时候睡了。
年老的丈夫睡在妻子身旁,年轻的丈夫也睡在妻子身旁。
这些全部内向进入了我的心,而我则是外向脸朝向它们,
按照目前的光景,我争取多少同它们一样,
我为了其中的每个以及全体在编织着这首自己的歌。
十六
我年老而又年轻,愚昧无知而又大贤大智,
不关心别人,却又永远在关心着别人,
是慈母也是严父,是孩子也是成人,
塞的满是粗糙的东西,又塞的满是精致的东西,
是由许多民族所组成的民族中的一分子,最小的与最大的全都是一样的,
是北方人同时也是南方人,是一个漫不经心且又好客的种地人,居住于奥柯尼河畔,
是个准备照着自己的方向行商的扬基人,有着世界上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关节,
是个腿上裹着鹿皮绑腿行走于艾尔克洪河谷的肯塔基人,是路易斯安那人或是佐治亚人,
一个航行在湖上,海湾或是沿海的船夫,一个“乡巴佬儿”,“七叶树”,“钻地獾”;
习惯于脚穿加拿大雪鞋或是在丛林地带活动或是同纽芬兰附近的渔夫们在一起待着,
习惯于在一队冰船里面同其他人共同航行,随风势去转换方向,
习惯于在位于佛蒙特的丘陵地带或是在缅因的树林里面或是在得克萨斯的牧场上,
都是加利福尼亚人的朋友,自由自在的西北人的朋友,(热爱他们魁梧的体格,)
撑筏人以及运煤工的朋友,所有共进酒肉、握手言欢的人们的朋友,
最为质朴的人的学生,最有头脑的人的导师,
一个初学步的学习者,又是个历经了无数个寒暑的行家。
我隶属于各类不同色彩以及不同等级,各种级别以及宗教,
是个庄稼汉、技工、绅士、艺术家、水手、贵格会教徒,
拉客者、囚犯、鲁莽汉、医师、律师、牧师。
我抵制那些可能会将我自己压倒的多样性的一切,
吸进空气,不过还为人们留下许多,
我并不自负,而是将自己的位置占着。
(飞蛾以及鱼子安于自己的位置,
我看得清的明亮星球以及我看不清的昏暗星球占着它们的位置,
可捉摸的占着它的位置,无法捉摸的占着它的位置。)
十七
这些其实是每个时代、每个地区、全部人们的思想,并不是我的独创,
如果只是我的思想而不是你的,那便没有任何意义,或是等同于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谜语也不是谜底,它们也便将会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它们不是既近又远,也便毫无意义。
这便是在有土有水的地方所长出来的青草,
这便是沐浴着全球的共同空气。
十八
让雄壮的音乐伴随我前来,响着的是我的号与鼓,
我不仅为公认的胜利者演奏进行曲,也为战败以及被杀者演奏。
你曾听说过大获全胜是好事,是吗?
我说溃败也同样是好事,战役的失利以及胜利出自同一种精神。
我替死者击鼓奏乐,
我用管乐器的吹口为他们吹奏最为响亮欢畅的管乐。
万岁,失败的人们!
战舰在海里沉没的人们万岁!
自己也同样在海里沉没的人们万岁!
在战役中失利的所有将军们以及被征服的英雄们万岁!
无数的无名英雄以及最伟大的知名英雄绝对是完全平等!
十九
这顿饭分配得很平均,这些肉是为饥饿的人们准备的,
不仅是为正直的人,也是为恶毒的人,我同所有的人都订下了约会,
我决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遗漏,
在此,我特别邀请了那被人供养的女人,白吃饭者,以及窃贼,
那个厚嘴唇的奴隶和性病患者都受到了邀请;
他们将同其他人之间毫无区分。
这是一只害羞的手在进行按捺,这是头发在散发着香味,在飘动,
这是我的嘴唇同你的相触,这是充满了爱慕的低语,
这种非常遥远的深度以及高度将我自己的面庞映了出来,
这是深思之后我自己的化入以及再输出。
你猜我有什么复杂目的吗?
是,有的,因为四月里的阵雨是有目的的,岩石旁的云母也有。
你觉得我有意令人惊奇吗?
日光令人惊奇吗?红翼鸟一早就在树林里面鸣啭又会怎样?
我比它们格外令人惊奇吗?
此刻我说出了一些知心话,
我并不一定对每个人都说,但我要对你说。
二十
谁在那里来回走动?如饥如渴,神秘,粗野,而又赤身裸体;
为什么我能够自我所吃的牛肉当中摄取力量?
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一切我标明属于我自己的,你就该用你自己的来把它抵消,
否则听信了我便是浪费时间。
我不会同有些人那样四处抽鼻子,
感觉岁月空虚,地上仅有污泥以及粪垢。
啜泣以及献媚同药粉包在一起是用来给病人吃的,恪守陈规只适用于非常远的远亲,
我是否戴着帽子出进,全靠我自己情愿。
我为什么祈祷?我为什么虔诚而又恭敬?
对各个层次进行了探索,分析到了最后的一根毛发,向医生们进行请教,
计算得不差毫厘,
我发现仅有贴在自己筋骨上的脂肪才最香甜。
在全部人身上我能够看到自己,不多也不少,
我所讲到的自己的好坏,也都是指他们所说的。
我知道自己结实而又健康,
宇宙间自四处汇集聚拢来的事物,都在不断朝我流过来,
全部都是写给我看的,我必须要理解它们的含义。
我清楚自己是不死的,
我清楚自己所遵循的轨道是不能为木匠的圆规所包含的,
我清楚自己不会像一个孩子自夜间所点燃的一支火棍画出的花体字那样转瞬即逝。
我清楚自己是庄严的,
我不去耗费精神替自己申辩,或是求得人们的理解,
我清楚基本规律是不需申辩的,
(我估计自己的行为实在不比盖自己那所房子的时候所用的水平仪更高傲。)
我就按照自己这样存在足矣,
假如世上没有其他人意识到此,我不会有异议,
假如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我也不会有异议。
有一个世界意识到了,并且对我来说也最博大,那便是我自己,
不管我今天是否能够得到应得的报酬,还是需要再等万年或是千万年,
现在我便能够愉快地将一切接受,也能够同样愉快地继续等候。
我的立足点便是同花岗石接榫的,
我嗤笑你那所谓的消亡,
我清楚时间有多宽广。
二十一
我既是肉体的诗人还是灵魂的诗人,
我既占有天堂的愉快还占有地狱的痛苦,
前者我将它嫁接到自己身上令它增殖,后者我将它翻译成为一种新的语言。
我既是男子也是妇女的诗人,
我这是说作为妇女以及男子都同样伟大,
我这是说再没有谁比人们的母亲更伟大。
我歌颂“扩张”或是“骄傲”,
我们早已低头求免得够了,
我这是在说明体积也只是发展的结果。
你早已远远超越了其他的人吗?你是总统吗?
这些微不足道,每个人都会越过此点继续前进。
我是那同温柔而渐渐昏暗的黑夜共同行走的人,
我向那被黑夜掌握着一半的大地以及海洋呼唤。
请紧紧靠拢,将胸脯袒露的夜啊——请紧紧靠拢吧,富于力以及营养的黑夜!
南风的夜——带着巨大疏星的夜!
寂静而又打着瞌睡的夜——疯狂而又赤身裸体的夏夜啊。
啊!微笑吧,妖娆而又气息清凉的大地!
生长着饱含液汁而又沉睡着的树木的大地!
夕阳已经西落的大地——被雾气覆盖了山巅的大地!
满月的晶体稍带蓝色的大地!
河内的潮水掩映着光照黑暗的大地!
为我而更加明澈的灰云笼罩着的大地!
遥远的高山连着平原的大地——开满苹果花的大地!
请微笑吧,你的情人到了。
浪子,你给了我爱情——所以我也给你爱情!
啊,无法言传的、炽热的爱情。
二十二
大海啊!我已将自己托付给了你——我猜透了你的心意,
在海滩边,我看到了你那屈着发出邀请的手指,
我确信你没有抚摸到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们必须在一起进行一次周旋,我脱下了衣服,急急地远离了陆地。
请用软垫托着我,请于昏昏欲睡的波浪里面摇撼我,
将多情的海水泼到我的身上吧,我能够报答你。
有着无边无际巨浪的大海,
呼吸宽广而又紧张吐纳的大海,
大海为生命的盐水,也是不待挖掘便随时可用的坟坑。
风暴的吹鼓手以及舀取者,任性且又轻盈的大海,
我为你的组成部分,我也同样:既是一个又是全部方面。
我分享你潮汐的涨落,对仇恨以及和解,
情谊以及那些彼此睡在对方怀抱里的人们进行赞扬。
我是那个同情心的见证者,
(我是否应该将房屋里的东西列出一个清单却单单将维持这一切的房屋漏去呢?)
我不单是“善”的诗人,也从来都不拒绝去做“恶”的诗人。
有关美德以及罪恶的这种能够脱口而出的空谈是怎样一回事呢?
邪恶和改正邪恶都在推动着我,我不偏不倚,
我的步法表明自己既不挑剔也不否定什么,
我将所有已经成长起来的根芽湿润着。
你是害怕长期怀孕的时候得淋巴结核症吗?
你是否在对神圣的法则还要重新研究并且修订进行怀疑?
我发现一面是某种平衡,同它对立的一面也是某种平衡,
软性的以及稳定的教义都肯定有益,
当前的思想以及行动能够令我们奋起并且及早起步。
经历了过去的亿万时刻而来到我当前的此时此刻,
没有比它和当前更为完美的了。
过去行得正或是今天行得正都不是什么奇迹,
永远令人惊奇的是天下竟然会有小人或是不信仰宗教者。
二十三
历代所留下的词句都不断展现在眼前!
我的是“全体”这个现代词。
这个词所标志着的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此时或是今后对于我都是一样的,我会无条件地接受“时间”。
仅有它无懈可击,仅有它能够圆满地完成一切,
仅有那神秘而又令人困惑的奇迹才能够完成一切。
我接受“现实”,却不敢对它提出异议,
唯物主义贯彻始终。
为了实证的科学欢呼!精准的论证万岁!
将掺和着杉木以及丁香枝的景天草取过来吧,
这是词典的编纂者,这是化学师,这个人编写出了一部有关于古文字的语法,
这些水手令船只自危险的无名海域安全驶过,
这是地质学家,是手术刀使用者,是数学家。
先生们,最高的荣誉永远是属于你们的!
你们的事实非常有用,而它们却并不是我所居住的地方,
我只不过是通过它们进入了自己所居住的区域。
我的词汇里面涉及属性的较少,
更多的是涉及那些未曾揭晓过的生活,自由以及解脱羁绊,
所轻视的是中性以及阉割了的事物,所表彰的是机能完备的男人以及妇女,
还将那号召叛乱的锣鼓敲起,与亡命徒以及密谋造反的人们共同逗留。
二十四
沃尔特·惠特曼,宇宙,曼哈顿的儿子,
肥壮,狂乱,酷好声色,能喝,能吃,又能繁殖,
他不是感伤主义者,从来都不高高站在男人以及妇女们的头上,或是同他们脱离,
不放肆,不谦虚。
将加到门上的锁拆下来吧!
甚至将门也自门框上拆下来!
如果有谁侮蔑别人便是在侮蔑我,
不管什么言行都最终归结到我。
灵感通过我汹涌澎湃,潮流以及指标也通过我。
我将原始的口令说了出来,我将民主的信号发了出来,
天啊!假如不是全部的人也能够相应的在同等条件下得出的东西,我绝对不会接受。
借助我的渠道所发出的是许多长久以来都很喑哑的声音,
历代囚犯以及奴隶的声音,
绝望的、患病的、盗贼以及侏儒的声音,
“准备”以及“增大”轮转不息的声音,
连接着星群的线索,子宫以及精子的声音,
被其他人践踏的人们对权利进行要求的声音,
畸形的、渺小的、愚蠢的、呆板的、受人鄙视的人的声音,
空中的浓雾,转动着粪丸的甲虫。
通过我的渠道所发出的是那些被禁止的声音,
两性以及情欲的声音,被遮盖着的声音而我却将遮盖揭开了,
猥亵的声音则被我予以澄清并且转化。
我没有用手指将我的口按住,
我保护着腹部令它同头部以及心脏四周同样高尚,
对我说来性交同死亡一样并不粗俗。
我对肉体以及各种欲念都表示赞同,
视,听,感觉全都是奇迹,我的每个部分每个附件都是奇迹。
我的里外全都是神圣的,不管是接触到什么或是被人接触,我都令它成为圣洁,
两腋下的气味是比祈祷更为美好的芳香,
头颅胜似教堂、圣典以及一切信条。
如果我的确崇拜一物胜过另一物,那将会是横陈着的我的肉体或是它的某一局部,
你将会是我半透明的模型!
你将会是多阴凉的棚架以及休止之处!
你将会是坚硬的男性犁头!
在我地上帮助进行耕种的也将会是你!
你是我丰富的血浆!你那乳白色的流体是我生命中的淡淡奶汁!
贴紧其他的胸脯的胸脯将会是你!
我的头脑将会是你进行神秘运转的地方,
你将会是雨水冲刷过的甜菖蒲草根!怯生生的池鹬!看守着双生鸟卵的小巢!
你将会是那蓬松而又夹杂着干草的头,胡须以及肌肉!
你将会是那枫树的流汁,那挺拔的小麦的纤维!
你将会是那非常慷慨的太阳!
你将会是那照亮而又将我脸遮住的蒸汽!
你将会是那流着汗的小溪以及甘露!
你将会是那用柔软而又逗弄人的生殖器摩擦着我的风!
你将会是那宽阔而又肌肉发达的田野,是那常青橡树的枝条,流连在我的羊肠小径上久久不去的游客!
你将会是那我握过的手,亲吻过的脸,我所唯一进行过抚摸的生灵。
我溺爱自己,我包含很多东西,并且都非常香甜,
每时每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令我欢喜得微微发抖,
我无法说清自己的脚踝是如何弯转的,也不清楚自己最微弱的心愿来自哪里,
也不清楚自己所散发的友谊起因在哪儿,我为什么又重新接受了友谊。
我走上了自己的台阶,停下来对它是否真的是台阶进行考虑,
我窗口的一朵牵牛花所给予我的满足已胜似图书中的哲理。
竟然看到了破晓的光景!
庞大而又透明的阴影被小小的亮光冲淡了,
空气的滋味真是美好。
转动着的世界主体在天真的欢跃中悄然出现,汩汩地放射出一片清新,
起伏着倾斜着疾驶而过。
某种我无法看见的东西将色情的尖头物举了起来,
海洋一般的明亮流汁洒遍了天空。
大地同天空紧贴着,它们每天都连在一起,
那时候,在我的头上升起了涌现在东方的挑战,
用讽刺的口气笑着说,看你还能否做得成主人!
二十五
耀眼而又强烈的朝阳,它会多快便将我处死,
如果在此时我不能永远自我心上也将一个朝阳托出。
我们也要像太阳那样耀眼而猛烈地上升,
啊,我的灵魂,我们于破晓的宁静以及清凉当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的声音对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进行了追踪,
我的舌头一卷便将大千世界以及容积巨大的世界接纳了。
语言为我视觉的孪生兄弟,它无法对自己进行估量,
它永远向我挑衅,以讥讽的口吻说:
“沃尔特,你有足够的东西,为什么不将它释放出来呢?”
好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逗弄的,你将语言的表达能力看得太重了,
啊,语言,难道你不清楚自己下面的花苞是如何紧闭着的吗?
在昏暗中等着,受严霜的保护,
污垢随着我预言家的尖叫声在退避,
最后我还是能够,能够将事物的内在原因摆稳,
我的认识便是我的活跃部分,它同一切事物的含义在不断保持联系,
幸福,(请能够听见我说话的男女们今天便开始去寻找。)
我绝对不告诉你我的最大优点是什么,我绝对不泄露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请将万象包罗,但千万不要试图包罗我,
我只要看你一眼便能挤进你最为圆滑精彩的一切。
文字以及言谈不足以对我进行证明,
我脸上摆有充足的证据以及其他一切,
我的嘴唇一闭便令怀疑论者全然无奈。
二十六
我现在除去倾听之外不做其他的,
将所听到的注入这首歌,令声音向它作出贡献。
我听到鸟类的华丽唱段,成长中的小麦的喧闹声,
火苗闲嚼着舌头,正在煮着我饭食的柴枝爆炸着,
我听到了自己所爱听的人声,
我听到各种声音同时鸣响着,联合到一起,相互融入,
或是互相追随着,
城里城外的声音,白天以及黑夜的声音,
健谈的青年们同喜欢他们的人说着话,工人们在进食的时候放声大笑,
友谊破裂之后的粗声粗气,病人的微弱声调,
法官的手紧紧攥着桌子,他那苍白的嘴唇在对死刑进行着宣判,
那些在码头上卸货的工人的哼唷声,那些起锚工人的合声哼唱,
警钟鸣响,大喊失火的声音,伴着警铃以及颜色灯光呼啸疾驶而来的机车以及水龙车,
汽笛声,列车渐渐靠近时所发出的隆隆滚动声,
在两人一排的行列前奏着慢步的进行曲,
(他们前去守灵,旗杆的头上还蒙着黑纱。)
我听到了低音提琴,(这是青年人内心的悲鸣,)
我听到了那装着键钮的短号,它快速地滑入了我的耳鼓,
它穿过了我的胸和腹,将阵阵蜜样甜的伤痛激了起来。
我听到了合唱队,这是一出大型的歌剧,
啊,这才是音乐——正合我的心意。
一个同宇宙一样宽广而又清新的男高音把我灌注满了,
他那圆形的口腔还在继续倾注,并且将我灌得满满的。
我听到那有修养的女高音,(我的工作又怎能和她相匹配?)
弦乐队领着我旋转,令我飞得比天王星还要远,
它自我身上攫取了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所怀有的热情,
它令我飘举,我光着双脚轻拍,感受着懒惰的波浪的舔弄,
我遭到了凄苦而又狂怒的冰雹的打击,令我无法透气,
我浸泡到了加了蜜糖的麻醉剂当中,我的气管受到了绳勒般的死亡的窒息,
后来又被放松,得以体验这谜中之谜,
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存在”。
二十七
“以随便的什么形式来出现。”那是什么?
(我们绕着圈转,我们都是这样做的,并且总是返回原地,)
假如发展仅止于此,那硬壳中的蛤蜊也便足够了。
而我身上的却并不是硬壳,
不管我是动还是静,我的周身全都是灵敏的导体,
它们将每个物体攫取,并引导它安全地在我身通过。
我只要稍动,稍加按捺,用我的手指去稍稍试探,便幸福了,
让我的身体同另外一个人接触便已够我消受。
二十八
那么这便是一触吗?我在抖颤中成为了一个新人,
火焰和以太向我的血管冲了过来,
我那靠不住的顶端也凑了过去帮助它们,
我的血以及肉发射电光来打击那同我自己没有多大区别的一个,
引发欲念的刺激自四面八方袭来,令我四肢僵直,
对我心进行压迫以求得它不愿给予的乳汁,
向我放肆地行动,不容抗拒,
就像是有目的地在剥夺着我的精华,
解着我的衣扣,搂抱着我那赤裸的腰肢,
令我于迷茫中似乎看到了平静的阳光以及放牧牛羊的草地,
毫不羞耻地将其他感官排除了,
它们为了同触觉交换地位而加以施贿并于我的边缘啃啮,
丝毫都不考虑我那将被汲干的力量或是我的憎恶,
对周围余下的牧群进行召集来享受片刻,
然后联合到一起站在岬角上对我进行干扰。
我的哨兵全都撤离了岗位,
他们令我面对凶恶的掠夺者束手无策,
他们全都来到岬角眼睁睁地看着我受难,并联合起来对我进行反对。
我为泄密者出卖,
我说话粗狂并且失去了理智,不是别人,我自己才是最大的泄密者,
我自己首先登到了岬角之上,我自己的双手将我带去。
你这险恶的一触!你在做些什么?我喉头的呼吸早已特别紧张,
快打开你的闸门吧,你已经令我无法经受。
二十九
盲目、甜蜜的,挣扎着的一触,藏在鞘内和帽内有着利齿的一触!
离开我时你竟然也会如此痛楚吗?
离去之后紧跟着的便是再来,不断积累下的债务必须被不断地偿还,
丰厚的甘露紧跟着便是更加丰厚的酬报。
幼芽将根扎下便能够繁殖,在路边生长得茂密而又生气勃勃,
那种伟然男子气概般的景色,壮硕而又金黄。
三十
全部真理都在所有事物内部静候,
它们不急于促使自己分娩但也不抗拒,
它们不需要医生的催生钳,
对我来说,极微末的也和任何事物同样巨大,
(比一次接触少或是多一些的又是什么呢?)
逻辑以及说教从来都不具有说服力,
黑夜的潮湿更加能够深入我的灵魂。
(只有能够在每个男子以及妇女面前对自己进行证实的才是实证,只有无人能够否认的才是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