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周南·桃夭》)

注释:

夭夭:茂盛貌。

灼灼:鲜艳貌。

华:同“花”。

于归:出嫁。

有:语气词。

(fén):圆大貌。

蓁(zhēn)蓁:茂密貌。

今译:

桃树长得茂盛,桃花开得鲜灵。这个女子出嫁,很适合其家庭。

桃树长得茂盛,桃子结得圆熟。这个女子出嫁,很适合其家族。

桃树长得茂盛,桃叶密密层层。这个女子出嫁,很适合其家人。

此诗以艳红茂盛的桃花,比喻新娘的健康姣好,祝愿新人结婚快乐,家庭幸福。在《诗经》众多的结婚诗里,此诗可以说是最出色的。

此诗开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写出了春天桃花开放时的美丽景致,可以说是写实之笔,也可以说是“兴”,与下文的结婚之事和新娘之美,在情调上有相通之处。与此同时,也可以理解为对新娘美貌的暗喻,又可说是在烘托结婚时的热烈气氛。正如日本汉学家小尾郊一所说:“诗人正要歌咏娇美的处女,忽而看到了桃花,于是心中产生了感动。总之,其中捕捉到了桃花盛开之美。”(《中国文学中所表现的自然与自然观》)

桃花被吟咏的历史非常悠久,历来也出现了许多名篇名句,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诗并记》,张旭的《桃花溪》:“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苏轼的《惠崇春江晓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等等。

不过,在中国文学的传统中,一些常见的花卉意象,常被赋予特定的象征意义。相比于“高洁”的梅花之类意象,正如“轻薄桃花逐水流”(杜甫《绝句漫兴》其五)之句所表现的,“夭夭”的桃花有时不免被视为“轻薄”。喜欢桃花的人里,常有一些异端分子,一些流俗的反叛者。如明代文人唐寅,在苏州桃花坞兴建桃花庵别业,以之为人生失败后的寄躯之地,与情趣相投者的聚会之所,还特地为它写了一首《桃花庵歌》,向社会主流价值观公然下了战书:“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在《把酒对月歌》中他也唱道:“……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又如晚明文人袁宏道,对“轻薄”的桃花情有独钟,为西湖畔的桃花流连忘返,举动不免也如桃花般“轻薄”(见其《雨后游六桥记》)。只有孔尚任的《桃花扇》,才在“主旋律”上,为桃花找回了一点面子。

也正因为这样,在中国一些最有人气的花卉中,虽然桃花被吟咏的历史最悠久(菊花至战国时,梅花至六朝时,牡丹至隋唐时,始进入文学),但因“形象”不如牡丹“雍容华贵”,“品性”不如梅花、菊花“高洁”,从而不得进入“国花”候选者前列(一般总排在前十之外)。不过说实话,作为新娘的比喻,作为结婚的象征,梅花和菊花太“冷”,牡丹太“肥”,都不如桃花合适。

而在西方,作为代表中华的名花,桃花的名气反而要大得多。法国诗人戈蒂耶“爱恋”的中华美人,一如中华诗人,歌唱的就是桃花和杨柳:“如今我那爱恋的人是在中国/……每个夕暮,一如诗人,/她歌唱杨柳和桃花。”(《中华拾锦》)显而易见,在戈蒂耶们的眼里,桃花和杨柳,就是中华植物的代表。

成语“逃之夭夭”,源出于此诗的“桃之夭夭”,本来完全没有关系,只因为“桃”“逃”谐音,才有此一说。复旦中文系某届毕业生编纪念文集,用了“桃之夭夭”做书名,还郑重其事地一一派发给老师。老师们还以为学生们是在恭维自己“桃李满天下”,最多也只以为女生们都“宜其室家”去了,其实却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来”,说“拜拜”的意思,一语多关,让人忍俊不禁。

当然,此诗重点在祝福新婚,因而“桃之夭夭”只是点缀,“宜其室家”才是内涵。不能“宜其室家”,那又出嫁干什么?古人就是这么实惠,不懂得虚情假意。《诗经》里,常见“室家”一词,表明家庭很受重视。而“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小雅·常棣》)——善待你的家庭,取悦你的妻儿,又改从丈夫的角度来说,可见这是夫妻双方的事,并不是独责女方的。女性主义者于此找不到茬。

不过最实惠的还是生意人。全球家具业巨头、瑞典的“IKEA”公司,在华注册的中文名曰“宜家”,如果不是出典于“宜其室家”的话,也因暗合了“宜其室家”而倍添光彩,是一个不亚于“可口可乐”的妙译——要“宜其室家”,家具可是重要内容噢!怪不得在华事业蒸蒸日上,“五百强”里名列前茅;老板也赚得钵满盆满,跻身全球首富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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