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船很早便抵达港口,天色仍然是一片漆黑。大海和睡梦造成的无意识的摇晃停止了,我被船舷边铁锚下沉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也几乎就是在那同一时刻,我迷上了西班牙的海岸。
起初,舒舒服服地躺在这艘老旧的船上,我一点都不想动弹。船沿着英吉利海峡而下,穿过比斯开湾,在那两天缓慢的航行中,闻着从大西洋上吹过来的轻柔海风,随着轮船一起晃动,我感到十分惬意。但是“维戈”,我的船票上写的名字,却是这艘船对我的保护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于是,我躺在泊船后的寂静中,聆听西班牙传来的最初的轻响——一只狗的嗥叫,一头驴子的喘息声,一只小公鸡的尖啼。然后我收拾好行装,走上闪闪发光的甲板,西班牙的太阳也升起来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被海湾环抱着的外国城市的形状。
那时,我除了英格兰平坦的土地之外什么也没见过,维戈像一个幽灵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它似乎是从海上升起来的,如锈蚀的残骸,和它周围的岩石一样古老、斑驳。房子周围渺无人烟。一切看起来都像被一层甲壳覆盖着,正在腐烂,死一般沉寂,仿佛等待着洪水的再度袭来。我上岸的这个小镇如同被淹没在潮湿的绿色阳光里边,闻起来好像海洋里的垃圾。人们睡在门口,或趴在地上,就像被潮水冲上来的尸体。
但我已经在西班牙了,新的生活开始了。我的口袋里有几个先令,没有回程的票;我有一个背包、毯子、备用衬衫和一把小提琴,还知道足够的西班牙语词可以要来一杯水。黎明的寒意终于离我而去,我开始觉得好些了。形同溺水的人们慢慢从人行道上站起来,伸伸胳膊,点燃香烟,把夜晚从衣服上抖落。擦鞋的黑人出现了,他们把刷子归置在一起。一些奇怪而耀眼的女孩走在街上,头上是浓黑油亮的头发,面庞上搭配着一张又红又野蛮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