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新年

今天是新年,黎明的太阳头枕着地平线,尚未起身对世界之王行叩拜大礼——在这庄严的时刻,我们书院里的师生,聚集在这里,向永恒之主行新年的第一个大礼。但愿我们的首次膜拜,成为一次真正的膜拜。

新年悄然走来,伫立在世界上。它可曾步入我们的心田?我们的生活中,新年迈开了第一步?

维沙克月的第一个黎明,昂然站在天国乐园,不曾听见天宫的朱门开启的声音。满天的黑暗已经无声地消失殆尽,如同蓓蕾展开花瓣,霞光在无限地扩展——因此,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阴郁。新年的曙光不也这样悄悄地、自然而然地在我们心空布展?

永恒天国的大门,自古对自然是开启的,那儿每时每刻处处流淌着常鲜的琼浆。因而,亿万年来,自然不曾衰微,在天空这无际的蔚蓝中不曾发现它衰颓的痕迹。所以,每当春神在森林的枝梢上以南风诵念“新生”的祝福,眼看着枯叶便簌簌凋落,新叶随之兴奋地萌生。绿叶、繁花、果实,装满森林女神的葱绿裙兜。突破陈旧的外壳,新生命获得自由,就这样轻易地完成了。任何地方都无须进行艰苦的搏斗。

然而,人却不能这样轻松地撕破旧俗的厚帷,含笑进入全新的境地。他必须冲破障碍,粉碎障碍——需要掀起革命的风暴。他的黑夜不会轻易地让位于黎明。他的黑暗,像霹雳击中的魔鬼,尖叫、哀号。而他的曙光,像大神手持的利剑,灼灼地刺向四方。

人类尽管不是造物主创造的年寿绵长的儿子,但在世上却仿佛最为苍老。因为,他以愁思将自己环围,他不能与宏大的自然界处处泛滥的永恒青春的琼浆融为一体。他把自己囚禁于千百种陋俗和习惯之中。大千世界上,他有自己的独特天地,那个天地受到趣味、信仰和各种观点的限制。幽禁于那个界限之内,人眼看着就衰老了。

亿万年的原始森林,一霎间重又郁郁葱葱,累世经代的苍老的喜马拉雅山头戴的冰雪的珠冠,仍然晶莹耀眼。但是人类建造的王宫,转眼间已经坍毁,羞惭的颓垣断壁有一天使劲儿用自然的裙裾蒙住自己的头。人的小天地,就像那王宫。它的四周有一个个崭新的世界,中间人的天地,迅速萎缩。原因在于,在宏大的世界上,他制造了一个渺小的独特樊篱。这独特的樊篱妄自尊大,渐渐脱离四周阔大的自然,充满变态。

欢庆新年人类就这样在万古常新的大千世界上日趋衰微,得过且过。人类诞生于地球之怀,可人类仿佛比地球还要年迈——他对自身的禁锢,使自己过早地衰老。在他的界限之内,多年积聚的垃圾,不能按照自然规律,消融于宏阔之中。最后,冲出垃圾堆,沐浴于外面新鲜的阳光,对人来说,就难上加难了。

在无限的世界上,周围的一切是轻松自在的,只有人活得不轻松。他必须冲破他自己制造并精心培育的黑暗。所以,天帝某一天对这黑暗的轰击,势必落到我们的心上。于是,我们双手合十,埋怨道:“主啊,你轰击的是我!”或者哀求道:“请你保护我深婉的柔情的垃圾吧。”甚或挥舞血染的抵抗之旗,说:“我无法接受你的打击,我要把你的打击交还给你。”

人是造物主创造的最年幼的儿子,但在创造的万物中却是最为古老的。世世代代创造的历史长河,今日流进了人类。人类在自己的人性中,兼收并蓄地接纳了固体的历史、植物的历史和动物的历史。大自然亿万年演变的重负,如今落到人类肩上。只要人类不能恰当地把万物融合于恢宏的一统之中,其人性的因素,就是人性的绊脚石,他武器的繁多,就是他战场上获胜的主要障碍。在他怀着圣洁的愿望,把繁复的事务引向成功之前,它们就会杂乱地朝四面八方扩散,不停地耗损。结果,不是美,而是丑恶的垃圾阻塞四周的出路。

然而,大千世界上,新年像永流的大河不息地走来。新年的新意,一天也未受到阻挠,所以在自然之中,没有一个特殊的日子,是所谓新年的这一天。那种新年,人们不会轻易接受,而要思之再三才肯接受,并在某一天,以特殊的方式标出世界的永新,深入地领悟它。所以,对人来说,内心接受新年是一项艰难的事;对他来说,这不是正常的事。

所以我说,今天早晨在我们书院的树林里,扩散着温馨的宁静,但愿这霞光的纯净、这乌啼的质朴甜美,不让我们产生误解;但愿我们不认为,这就是我们的新年;但愿我们不认为,我们已经赢得了美。

我们的新年,不那么简单,不那么温柔,并未充满宁谧而显得那么清爽而甜美。但愿我们不认为,这阳光的纯洁,就是我们的纯洁,这苍穹的安宁,就是我们的安宁;也不要认为,念几句赞词,唱几支颂歌,获得精神上片时的快乐,我们就能把新年召唤到我们的生活之中。

愿你们在心里真正地感悟到,此时此刻,是崭新黎明的赠送者,今天把新年送到了我们的门口。冥想中看一看我们新年可怖的相貌吧,它那不眨的目光里跳荡着火花。这无声平静的晨风,把那可怖者的冷峻的祝福,当作不响的霹雳,送来了。

啊,大神湿婆,维沙克月初一,谨向你行叩拜大礼!——让你惊天动地的毁灭,重重地拨弄我人生之琴的懈怠的弦丝!只有那样,才能纯正地奏出你创作的欢乐新曲,我才能看见你扩展的欢悦,并得到你的保护!

  1. 维沙克月,指印历正月,公历4月至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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