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卷

玫瑰之殇:剑河康桥上的多情诗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往事都化为红尘一笑,忘却曾经有过的那些伤痛与无奈,只留下初见时的惊艳和倾情。 

燃烧

遇见,似一场花开。岁月的转角处,人生的聚散离合都是一场缘起缘落。

二十四岁的徐志摩面容英俊,谈吐儒雅,风度翩翩。面对如此男子,情窦初开的林徽因又怎能心静如水?

在持续的接触中,他们彼此相见恨晚。徐志摩喜欢她淡若远山般的眉,喜欢她那双眼睛里的盈盈秋水,喜欢她白净脸颊上时隐时现的笑窝,喜欢她那宛转动听的声音……她那清新动人的美丽让他心动。她的整个人便仿佛一首诗,那样灵动清新,洋溢着青春的欢悦。美丽的爱情如清晨的阳光,总是让人沉醉,让人神往,让人千回百转。

徐志摩坠入了爱河。在剑河的康桥之上,留下了他与她亲密漫步的倩影。他们常常踩着银色的月光,静静地在河岸边漫步,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味道,康桥下的柔波微微浮现着,身影在那轻盈弥漫的雾中时隐时现。月光灯影下的河岸,更具别样风情。英伦剑河之美,不只是油画般的异国情调,它的高贵和宁静又带有几分忧郁,远处尖顶教堂里晚祷的钟声悠远地响起来。

在康桥,徐志摩深深感到“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沁入了你的性灵”。

在这里,剑河给了徐志摩诗意流溢的灵性。

林徽因后来有一首名作《那一晚》,据说写的就是1920年康桥的“那一晚”,她说: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蓝的天上照着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牵着我的手,

迷惘的黑夜封锁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两人各认取个生活的模样。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飘,

细弱的桅杆常在风涛里摇。

到如今太阳只在我背后徘徊,

层层的阴影留守在我周围。

到如今我还记着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泪、白茫茫的江边!

到如今我还想念你岸上的耕种:

红花儿黄花儿朵朵的生动。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顶层,

蜜一般酿出那记忆的滋润。

那一天我要跨上带羽翼的箭,

望着你花园射一个满弦。

那一天你要听到鸟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静候你的赞赏。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乱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闯入当年的边境!


林徽因的出现打开了徐志摩内心的狂热和激情。她的艺术气质跟她父亲一模一样,她的美丽活泼、她的敏锐的洞察力无不令徐志摩倾倒。她的艺术灵感和谈吐见解,常常激发出他写诗的灵感和火花,使徐志摩萌发了诗意和激情,触发他的诗兴情思。

至此,徐志摩平生的追求和志趣发生了转移。他想成为一个诗人。

徐志摩出生于江南富商之家。徐家世代经商,父亲徐申如早年继承祖业,独资经营徐裕丰酱园,后来又合股创办硖石第一家钱庄——裕通钱庄,又开设人和绸布号,其实业蜚声浙江。徐申如希望儿子将来继承祖业,便送他到英国伦敦经济学院学习。徐志摩自己的野心也曾经想做一个中国的汉密尔顿,成为兼通经济的政治家。他留美时甚至一度钻研过社会主义。

在美国读经济学期间,徐志摩接触到了罗素的哲学,所以投奔到罗素门下,可是罗素却因为和学校意见不一致而被校方解聘。在绝望的时候,他考取了剑桥经济学院。半年之后,他认识了著名诗人狄更生。经过一番周折,狄更生将他推荐到剑桥皇家学院,他成了一名可以随便选课的特别生。

徐志摩说过:“我查过了我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在二十四岁以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我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融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做一个中国的Hamilton(汉密尔顿,美国的第一任财政部部长,开国元勋)。在二十四岁以前,诗,不论新旧,于我是完全没有相干。”

他本来就具有浪漫不羁的诗人气质。在进入剑桥大学学习之后,他大量阅读乔治·华兹华斯、拜伦、雪莱、哈代、艾略特等著名诗人、作家的作品,沉浸于文学的世界。从那时起,徐志摩对政治的热爱逐渐转向对文学的痴迷,他崇拜的偶像不再是美国的汉密尔顿,而是英国的雪莱和拜伦。这一转变最终塑造了诗人徐志摩。

“我想,我以后要做诗人了。徽因,你知道吗?我查过我们家的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谁写过一行可供传颂的诗句。我父亲送我出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入金融界的。徽因,我的最高理想,是做一个中国的汉密尔顿。可是现在做不成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写诗。”

美丽的康桥,从这里走出了多少天才的思想家、科学家和艺术家,他们的名字犹如天上一颗颗光芒闪耀的星。如今,徐志摩也会成为这样的一颗星吗?

林徽因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忽然想起一位朋友讲给她的故事:他和徐志摩同在剑桥大学,一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徐志摩穿着雨衣来拉他到桥上看彩虹。朋友说:“下这么大的雨,不怕淋病了,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可是徐志摩却硬是孩子般跑到康桥上冒雨等待,最终看到了彩虹。

林徽因觉得很有趣,好奇地问道:“有一天下起了倾盆大雨,你去温源宁的校舍约他到桥上看虹去,有过这样的事吗?”

徐志摩点点头。

“你在桥上等了多久,看到虹了吗?”

“看到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虹?”

“呵!那完全是诗意的信仰。”

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荡漾的河水,那水波里粼粼闪动着梦幻般的影子。她默默地听他说话,静静地感受着河面上拂面的柔风。

“完全诗意的信仰”,为其付诸一切,那是怎样一种痴。他的才华,他的奔放热情,还有从他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痴情与执着,仿佛孩子般的天真,这些仿佛是剑河上吹来的一阵春风,一下子吹皱了少女林徽因心中的那池春水。

除了父亲,林徽因从未和另外一个男子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未这么开心过。这一刻,林徽因觉得世界不再那么空虚了,一切都变得有意义、有激情起来。

夕阳细草,沙渚残潮,十六岁的少女将青春的笑容写得涡影荡漾,纤梦轻飞。

为了给林徽因写信,徐志摩还特意在沙士顿乡下住处旁的一个理发店里,专门设置了一个邮件转递箱。他每天都要去收信取信。每隔一两天,徐志摩便寄出一封信,那些信全部是寄给林徽因的。徐志摩热烈火辣的文字,让豆蔻年华的林徽因激动不已,她给徐志摩的回信也让徐志摩读得神魂颠倒。

徐志摩疯狂地爱上了林徽因,写下一首首热情洋溢的情诗:“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能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会儿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徐志摩已经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充满了活力和朝气。如他自己所说:“我是个好动的人,每回我身体行动的时候,我的思想也仿佛就跟着跳荡。”尽管徐志摩每隔一两天就到林家公寓喝茶聊天,但他几乎每天都有信寄给林徽因,每一封信都有让林徽因脸热心跳的句子。那些日子,林徽因总是被那些信中的文字折磨得辗转难眠。

“也许,从现在开始,爱、自由、美将会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为,爱还是人生第一件伟大的事业,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的自由了。”

“当我的心为一个人燃烧的时候,我便是这天底下最幸运又最苦痛的人了,你给予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让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杰作。”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诗人的信有一种无法拒绝的魔力,有一种难以抵御的吸引力。这种火一般的爱恋让少女林徽因感觉到一种新奇的体验,让她激动、快乐而又困惑。

有了这些文字,有了这些信,她感到伦敦城里的那些雾仿佛都一点一点地消散了,阳光慢慢照亮了天空。

在与林徽因频繁而又让人着迷的交往中,徐志摩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梦想中的伴侣。他在日记中宣泄自己的感情,灵感闪现便给林徽因写信倾诉,用他自己的话说:“正当我生平最重大一个关节,也是我在机械教育的桎梏下自求解脱的时期,所以我那时的日记上只是泛滥着洪水,狂窜着烈焰,苦痛的呼声和着狂欢的叫响,幻想的希望蜃楼似的隐现着……”

最后,徐志摩大胆地给林徽因写了一封热烈直白的求爱信。

林徽因读了心怦怦然,但冷静下来一想却犹豫惶惑。在林徽因看来,他们初相识的时候,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可亲可爱的“大朋友”。和他在一起是有趣而快乐的,日子过得轻松而令人愉悦。可是,当这位比自己年长而且已婚的男子赤裸裸地向她表达爱慕之情时,十六岁的林徽因心如鹿撞,一时感到无所适从,开始迷惘惶恐起来。最后她不得不求助于父亲。

父亲林长民曾经在政坛纵横捭阖,当然头脑要冷静理智得多。徐志摩已是有妇之夫,但其浪漫天性难以约束。林徽因以未嫁之身陷入这等旋涡之中是极不妥当的。更重要的是,他在来英伦以前已经与梁启超有儿女婚娶之约。从女儿终身大事和一生幸福计,他当然认为徐志摩的鲁莽之举是不适当的。所以林长民给徐志摩写了这封信:

志摩足下:

长函敬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为答,并无丝豪(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悮(误)解耳。星期日(十二月三日)午饭,盼君来谈,并约博生夫妇。友谊长葆,此意幸亮察。敬颂文安。

弟长民顿首,十二月一日。徽音附候。

这封信既不愿伤徐志摩的面子,希望能继续保持友谊,又要将婉拒之意表达清楚。可谓用心良苦,曲尽其意。

得昨夕手书,循诵再三,感佩无已。感公精诚,佩公莹絜也。明日午餐,所约戚好,皆是可人,咸迟嘉宾,一沾文采,务乞惠临。虽云小聚,从此友谊当益加厚,亦人生一大福分,尚希珍重察之。敬复

志摩足下

长民顿首十二月二日

第三天午餐吃得如何无从知晓,想来彼此都不乏绅士风度。此刻,徐志摩内心的情感自是灼热。

你可以有你的决定,我依然有我的坚持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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