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人生贵适意,何须替花愁
孤花拙器,简单素净,窗外的阳光,墙角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构成美。
不能再多,再添一件都是多余,都是累赘。那一抱小雏菊安静地待在花盆里,黄色的小花仰着小脸望着你,如淡妆的小女子,很讨喜。
此时,寂寂陋室,满室盈香。
安静,是内心的修持,可惜,世间太多事都是打扰,撇不清。欲独享一份清净,只有向内寻取,这样也好,湖光山色如何,一低眉一颦笑,一投手一顿足,跟随内心驱遣。如此,最自在,亦最简单。
外出散步,亦非水秀山清之处不可,景色怡人固然让人欢喜,若屋舍倾颓、白墙斑驳、野草横生,也自有一番意趣。万物盛极必衰,昔日繁华,今日破败,都是美。此谓:虽不自由而不生不自由之念,虽不足而不生不足之念,虽不畅而不怀不畅之念。
听闻,花有色则无香,有香则无色。如含笑,异香熏人,却了无姿色,由此观,万事岂可求全?人人二字似是而非。你自以为好的,别人却不以为好;你所爱的,或正是他人所恶的;有人寄情于山水,有人移情于花草,皆是自然。若让一个不爱花的人去赏花,也是不可取的,如鲁迅所写的“吐两口血,扶着丫鬟,到阶前看秋海棠”,这不仅是强人所难,简直就是折磨人家了。
梁实秋曾说:“人吃到老,活到老,经过多少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还能双肩承一喙,俯仰天地间,应该算是幸事。”这个我是赞成的。一个人能够“俯仰天地”,一定是活得旷达、活得通透了。岁有枯荣,人有生老,只能照单全收,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待将世事一一经过,千帆过尽,再热烈之物都成平常事。
读《世说新语·识鉴》中一段文字。说晋时文学家张季鹰在齐王处做官时,某一日,见秋风乍起,想念家里秋日美味——菰菜羹和鲈鱼脍,慨然叹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说完,便辞官归乡。有人问他:“你总想着潇洒一时,就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吗?”他说:“就算我名垂青史,也抵不上现在喝上一杯酒。”这位也算是性情中人,名禄富贵、青史留名,怎能抵得过他心中的那一份快意?率性如斯,简直任性。
可不是吗?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空。光阴百岁,急急如奔,不如把万事推开了去。虽居陋室,然杯中有酒,锅里有肉,人生至此,福分亦是不薄。若至秋夜,明月高悬,虫鸣四起,桂香满庭,西凤二两,自斟自酌,寂寞也别有一番滋味。几杯入肠,菊花、虫鸣、秋风、落叶、月色,无物不可下酒,人与“海棠”俱醉,岂不快哉?
野花艳目,不必牡丹,心自在,四季都是良辰。回头看,昨日种种,皆过眼云烟,往前看,混沌无涯,不可捉摸,渺渺人生,山重水复,何必为名累?何须替花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