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一夜

林中一夜

我到一个看不清的林中空地时已经完全是黑夜了,空地刚好是在平坦的山冈上的高处。这个空地人称为“玛达莲泉”。开阔的田野上面,更加辽阔的天空使我松一口气,我能在这里盼望天明并休息一会儿,最终因为与世隔绝可以思考许许多多事情。空气充满仲夏的气息,它混合着喜悦和恐惧,把我同寻常的生活隔离开来。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宗教把一年中的这个季节视为神圣的日子,为什么稍后我们有圣约翰之夜,在这天村子会点燃焰火,人们和仙子们在夏季青草围成的圈子内舞蹈。

在这个夏季的关键时刻一切事物配合起来阴谋反对我们,要在白天生活的理性的人,变成受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布着愚蠢到守望这样的夜晚的那些人。所以我,守望着,遭到隔离。巨大的朦胧不清的峰峦全覆盖着森森的树木,从上面瞪视着我坐息的旷地,但是它们融合成一条混乱的地平线。我是在一块高地上,然而我觉得在那无边无际的空间中自己是孤单的,只有它,高地,是属于大片大片原野的。我看到繁星点点,记得正像在这样一个夜晚,我是如何抬头眺望它们的,那一次我接近太平洋,身边缺少朋友,充满孤独之感。万籁俱寂,一片黑暗。在我前后的森林形成一个沉寂的正方形的框架,我被镶嵌在空地内,思考着一切。

一阵轻风吹进辽阔的森林。它似乎唤醒了只应属于这个与世隔绝的隐蔽之所那无限诡秘的生命,它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而它认为我是一个入侵者。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高高的草丛里没有毒蛇,在那块正方形的地里也没有青蛙,山冈的高处没有蟋蟀。但我知道小动物是跟太阳的敌人——所有的夜势力结成同盟的,它们占据着我周围的空间和土地。我也不愿否认我感觉有一个叛逆者,他很明白人生来要在快乐的黎明起身劳动,在夜晚睡眠,因而在那个短暂而神圣的黑夜里万物成倍增加了对我们的吸引力和我们的幻想。或许设岗放哨的本能和警戒防卫的必要,在我们从事这样的试验的时间内,不知不觉地从过去漫长的年代回到了我们身上。不管怎么说夜压抑着我又使我兴奋。猛然间,我把这样的兴奋归因于需要食物。

“假如我们必须试试白天睡觉,晚上走路这种纸上谈兵的计划。”我想,“至少你得安排夜餐来适应它。”

因此,尽管我满脑子依旧想着森林,我还是坐下来点燃一根火柴看看我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我的面包、火腿、巧克力和布芝尔酒。代替桌椅的是一道石楠丛生的土埂,还残留着白天的温暖和气味,同我做伴的是夜晚那些大量我见过的,可能有敌意的事物,至于原因或理由则是饥饿。在讨论旅行家应该怎么办的许多人当中,促使我采取这个有益的举动的人是最亲切友好的。因为当我喝着酒,对付面包火腿时,我越来越觉得我有权享受徒步旅行的快乐,星星变得熟悉起来,森林成为玩具。很明显的是,人首先必须承认肉体的需求,灵魂留在原地,因为一点点提神活力的饮食对让你成为真正的人大有好处。

刚一吃完这顿消夜,我就欢畅地一跃而起,点起一支烟斗,使我高兴到难以表达的是,我听到大路往下走的某个地方传来别人的声音。他们正唱着法国步兵部队的一支老歌,它可追溯至路易十四时代,叫作《在我的金发姑娘的后面》。我应和着他们的合唱,等到我们在树林下会合时,我们早已相识了。他们告诉我他们有一次到南锡城内去的四十八小时休假,他们四个人必须在一个叫干谷的地方点名归队。在这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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