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伯德纳

妹夫伯德纳

在我先生的亲戚当中,最富有的要数他妹妹和妹夫一家了。

妹夫伯德纳经营着一家专利法律师事务所,他们住在Heilbronn市富人区一栋二层别墅,这栋别墅建于20世纪30年代,带有地下室和一个大花园,20世纪80年代末,因为别墅的前任主人欠缴银行放贷,被银行收回,在清算程序中公开拍卖,被伯德纳抢得先机以不错的价格购得。30多年来,他们先后对别墅进行了修缮,但是依我先生来看,修得远远不够,换了是他的话,会对房子的整体以及很多细节做更全面的修缮,让房子保持最好的状态,像很多德国人那样,他对自家房子的维护是不厌其烦、精益求精的,他多次跟妹妹提起过应该修这儿、应该修那儿,可是20多年过去了,这些该修之处还是保持原样未动,我先生每每看到总是频频摇头,极其失望的样子。在他们入住这栋房子之初,伯德纳的父母跟他们同住了大约3年,他的父母是旅居前南斯拉夫的德国人,二战后被剥夺了资产,并从南斯拉夫驱赶出来回到德国,然而他们是幸运的,因为很多那里的德国人没能活着回到德国。

伯德纳大学读的专业是建筑工程学,毕业后在西门子就职,因为经济不景气,作为新雇员的他被第一批解雇了。在他40岁的时候,为了提升自身的价值,去了荷兰海牙学习专利法,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语言方面要求德语、英语和法语,他面临巨大的压力,在学期结束时他没能通过考试,之后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四年后他获得了专利法律师资格证书。这期间,妻子达珂玛承担起了家庭经济重担,她把幼女交给妈妈照管,自己在研究所全职工作,支持丈夫学习。毕业后伯德纳在法兰克福一个焊接产品生产企业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有关专利权保护方面的法律事务。几年之后,伯德纳从前的同事恩特找到他,恩特数年前成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做专利权法律保护业务,经过几年的经营,业务开始有了起色,客户不断增加,他一个人已经应付不过来,他说服伯德纳加入他的律师事务所,做他的合作伙伴,两人联手经营。伯德纳犹豫再三,眼前的工作和收入稳定且舒适,加入恩特的事务所,不但意味着他要放弃这份稳定的工作,而且还要投入一定的资金入股,以后的业务发展也是未知,反复考虑之后,他决定赌一把,试试自己的运气,于是他辞职并投资入股了恩特的律师事务所,与他一起经营起了专利权保护法律业务。

之后的两年,业务发展虽无显著起色,但盈利稳定。有一天恩特告诉他,自己在股票市场上所赚得的利益比他在公司业务上的盈利大得多,他想退出公司,于是他将股权以最低的价格转让给了伯德纳,至此伯德纳成为公司唯一的股东并独自经营,这一切的变故是他始料不及的。此后数年公司业务稳健增长,盈利也日渐丰盈起来,达珂玛也早已辞去了原来的工作,除了照顾家和孩子以外,还出任了公司财务总监一职。现在公司专门从事设计和图纸版权保护相关的法律业务,有三位雇员,年收入稳定。

几年前,大女儿芭芭拉开始在父亲的事务所工作,两年前伯德纳就开始培养她接管公司的管理业务。作为化学博士的芭芭拉不仅聪慧而且勤奋,就在今年初芭芭拉接管了父亲的职位,出任事务所CEO,而伯德纳退休后只任董事长和高级合伙人。为了这一天,芭芭拉已经奋斗了很多年。在德国对专利法律师的资质要求非常苛刻,必须是工科或理科大学毕业,三年专利权法律事务所工作经历,两年德国专利法庭工作经历,一年德国专利局工作经历,之后要通过考试才能获得德国专利法律师资格证书,芭芭拉不但用了几年时间完成了所有这一切的资历及考试,此后又通过了荷兰海牙专利法律师资格考试,获得了欧盟专利法律师资格,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她顺利承接了父亲的职位,这年她仅32岁,并且刚刚做了母亲。

去年伯德纳买下了办公室小楼的顶层,斥资15万欧元进行了装修,建成了一个使用面积150多平方米的公寓,芭芭拉将从现在租住的公寓搬到这里来居住,她将按月支付父母租金。律师事务所的办公楼,就在离伯德纳家几百米的另一条街上,他们每天步行上班。这是一座40多年的小楼,被修缮一新,外观装饰风格颇为现代。一、二层是办公室,每层有五六个大房间,三层是公寓,白色的墙纸、地热供暖、木制地板,厨房、卫生间和卧室一律是现代风格。芭芭拉几周前诞下女儿,她和她的小家庭搬进这个现代化的新家之后,她的办公室和家只是楼上楼下咫尺之遥,她的丈夫也是化学博士,在大学教书。他不需要全天坐班,教完课回家可以照看女儿,芭芭拉就可以抽身去办公室工作。

伯德纳的办公小楼和他们的房子所在地是富人区,他们的别墅后面是一栋非常宏大的私人楼宇,简直像一座小型宫殿。它建于1880年,正值德国统一后经济、政治、社会都处在空前发达、逐渐由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转变为先进的工业国时期,后来这里曾用于德国军队指挥部,现在这里属于一个工业界产业拥有者。伯德纳公司小楼的后面是一栋很美的古典小楼,外墙淡黄色和白色相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美。它正面的一大片草地,是市属领地,古树参天、绿草茵茵。这楼的主人不知是哪路神仙,神通广大,他向市政府租借了这大片草地,并把楼房改建成旅馆,他别出心裁地从南非买来一只雪豹,饲养在草地上,为了不让雪豹跑出来吓着人,他在旅馆与草地之间修建了很高的铁丝网,这只非洲来的野生动物是要吃活物的,旅馆老板就在草地边上搭建了棚子,饲养野兔来喂养雪豹。当地的媒体纷纷来采访,报纸上刊登了他和雪豹合影的大幅照片,他戴着一顶美国西部牛仔帽,蹲在雪豹旁边,肩膀上还搭着雪豹的一只前爪,脸上泛着顽皮酷酷的浅笑。报纸刊出后,这家饭店顿时名声大噪,很多人慕名前来下榻他的饭店,为的是目睹非洲雪豹的风采,为他招来了不少住店客人,一时间人们纷至沓来,金钱滚滚流入他的口袋,赚得盆满钵满。然而好景不长,去年雪豹忽然死了,想必这位老板一定损失巨大、痛心疾首吧。现在草地上空荡荡的,不知在不久的将来是否会迎来新的主人,抑或会有什么其他新奇的事情发生?

伯德纳拥有两部车,一部是宝马,另一部是20年前买的老式保时捷,20年的时间却只开了19000多公里,他只是偶尔才开,例如在天气好的周末开车出去兜风,去附近面包店买个面包,去餐馆吃饭,去跳蚤市场等等,而做一次常规保养要花费2300欧元。那年我和先生造访时,晚饭后先生开着保时捷出去兜风,250马力的车开起来噪音很大,方向盘也无转向助力,所以转弯时转矩长,做一个掉头需要比一般车长得多的距离,开起来很费劲儿,这种车开时间长了会很累。开车兜风回来后,大家坐下来,喝着葡萄酒轻松地聊天,我先生和伯德纳谈的都是关于保时捷的话题。

大家在聊天的时候,达珂玛手里一直不停地织着毛活,那是给外孙女织的毛衣,她拿给我看了她的很多作品,一双紫色的小鞋、一件黄色的婴儿连身毛衣裤、一个蓝色的婴儿帽,那么小巧可爱,她的家随处可见她的作品,毛线钩的手包啊、搭在沙发上的一个银灰色大披肩,既可以当披肩,也可以在看电视的时候盖在腿上保暖,还有手套、袜子、围巾等等,看着她一边织毛活一边说话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她是毕业于柏林自由大学的数学学士,而且毕业后在一个数学研究所做数学研究项目,更想象不出年轻时的她曾是那样一位苗条秀丽的美女。达珂玛现年66岁,松弛的皮肤、发福的身材和拉长的说话声音,使她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些,只有五官依稀可以想见那个曾经年轻和美丽的姑娘。相比之下,年长她10岁的丈夫伯德纳身材和状态都保持得好得多。

伯德纳如今已经正式退休了,作为航海爱好者的他,有一艘游艇停泊在波罗的海的码头上,每年的停泊费用至少要五千多欧元,以往他每年总有两个月的时间出海航行,最初达克玛陪伴他出海,两个人曾经一起航海到远方,渡过了多少浪漫、温馨的时光。此后并不爱航海的她就让他独自出行了。近几年他独自出海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两个月前他忽然对达克玛说,他已经在波罗的海码头小城购买了一所公寓,准备一个人搬过去居住,她听闻后无比震惊,之后她了解到他在那里与一位情人同居了。

他们的婚姻已经维系了46年,一起经历了创业初期的艰难岁月,一起抚养大了令人骄傲的三个女儿,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业已退休的他们,本该是彼此陪伴、安享晚年的时候,不想却生出这种变故,达克玛从未想到过他们会有分手的这一天。

对于今后的日子和他们的前途,她心中一片迷惘。

(发表于德国《华商报》2018年6月1日第45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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