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此一举的序文

从渺不可知的远古时代开始，有多少海鸥曾在旧金山的海滩上留下指爪之印？有没有海鸥凝视自己的印迹，或者为太平洋刮来的大风卷起沙尘、顷刻之间淹没爪印而烦忧？

不同于这些海鸥，我只是个卑微的凡夫，来自地球的另一侧，打从1953年起，我漫步旧金山非止一次，而是多达十次。每次我都用粗略的写生和潦草的字迹记录我在各处留下的足迹。“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有时，当我在散步途中听到海鸥在我头顶上尖叫，我会哑然失笑。它似乎在说：“真像过去的人科动物！真的有必要吗？我所欲者鱼也！”

有好多次，我放弃用写作和绘画记录旧金山留给我的印象，因为这没有必要。但海鸥确实来到了旧金山，并在海滩上留下了它们的指爪之印。这些印迹会在沙子上保留一会儿，直到一阵猛烈的海风刮过。因此，我坚持时不时地润色自己的笔记和写生。它们现在已作为一本书出版。我能指望它们像旧金山海滩上的海鸥爪印那样存留片刻吗？

虽则没有必要，但我最好还是说明一下，拙著并未如我期望的那样很快出版，里面的内容也不是按照我游历的时间安排。它既非历史著作，亦非批评论文。旧金山一直都在变化，而且变化如此之快。这里不仅发生了可以预见的变化，例如房屋占据了每一片开放空间，而且也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恶魔岛上那个坚不可摧的监狱已不复存在。我顺应变化，但我认为没必要改变我对恶魔岛的第一印象。于是它就在拙著中保留了下来。我很高兴，作为严苛监狱的恶魔岛不单单是我这双棕色眼睛的眼中钉！

此外，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我的六位朋友——哈里·考埃尔（Harry Cowell）、约翰·古尔丁·里特尔（John Goulding Little）、理查德·肖特（Richard Short）、约瑟夫·亨利·杰克逊（Joseph Henry Jackson）、约翰·豪威尔（John Howell）和范·威克·布鲁克斯（Van Wyck Brooks），他们全都想知道我对旧金山的看法——已经与世长辞。据我所知，他们都是些好人。如果他们真的如我幼时相信的那样仍在天堂活着，他们或许会读到我对他们的感激——哪怕我的感激微不足道。

蒋彝

1963年7月写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