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游尘
上海如美人,过眼即留影于脑,时欲一见,以为可餐秀色,如佩忘忧之草也。烟桥别上海经年矣,是更不可不作重来崔护矣。
从同里至苏州,有汽油船,驶行尚不迟缓,第轮机震动,颠人如病疟。某君云,如坐孕妇,未至苏州,恐欲包浆破矣。同舟有两媪,各手念珠,喃喃诵经不止,殆长途寂寞,聊以自遣欤,抑需菩萨助力快驶欤。
既抵金阊,轻车至火车站,倏汽车自南京来,即附之以去。坐左有广东人,云自京华来,相谈甚得,出酒见饷,谢之。审视酒瓶,则三鞭壮阳酒也,大骇,此何可酬客耶?未便问究竟,岂南韶喜热性饮食料耶?
下车伊始,即逢旧雨,因同坐电车,至大新街,寓某旅馆,略坐,闻隔院歌声,不知何处教玉人也。出门,即见女子奇装束者二,一则发截如小草披茸,妃红衫子,露臂可尺许,又短及腰下,不逾两寸,自后视之,扑朔迷离,竟不能辨;一则裤离踵三寸,衣离腕一尺,发挽钿螺髻两个,髻心五色,意谓国徽也,红袜白鞋,与弹词中所云,白袜红鞋、轻举步者适相反,是非服妖而何?
某烟店有三喜牌纸烟,形似三炮台,直可乱真,为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出品,味亦和善,欲多买些,答云只有少许,因彼中为英美烟草公司控告假冒,不能连售。其实货真价实,不必模仿他人,自可风行宇内。现以白纸小包,容二十支,上盖“暂代三喜”之印,惟出售亦不多也。
剧场中布景告白,有别字而极寻常者,亦可异也。如某新剧社之“晤言一室”,写作“悟言一室”;某舞台之“诸公请坐”,写作“诸公请座”。荒谬至此,岂无一人见及而更正之耶?贻笑大雅,令人齿冷,旧戏馆不足责,新剧社则难辞咎矣。
新世界建筑宏大,过楼外楼,游人甚众,云建筑费二十万元,每日开销须二百元。商店陈设,尚要言不繁,第最好纯粹国货,则名器尤重,供游览之敷设甚少,宜略置各种图画玩物(如凸凹镜种种游戏品),庶留得游人足也,惟爱情交换又添一支部矣。
晤某君,语余一骇闻云,某书局司事,收帐二百馀元,过三洋泾桥,时在夜分,忽来两素不相识者,遮道要索,出利器恐吓。已而巡捕来问,来人云:“渠欠余银,久不相值,今适相遇,故相索也。”司事急辩之,同捉将官里云。判云,各有不是,拘留一宿而去,来人以有利器,须取保释放。司事受二十四小时之苦,归告局长,急请律师起诉,彼人已不知去向矣,幸银洋尚完璧耳。归之日,有某同车,见查票者至,出四等票,云补三等,问其故,曰:“车站中人,误以四等票给余。余诘之,谓将开车,调恐不及矣。”其实沪宁路三四等卖票不分两地,此人撒谎,意欲倖免查票便宜一半耳。
(《馀兴》1916年第18期,署名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