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年菜

北方的年菜

北方过年,三十晚上的菜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丰盛到哪儿去。

杀年猪

咱先说杀猪菜。我的记忆里只有很小的时候吃过自己家里杀的猪。

一只大白猪号叫着被绑在了吃饭的桌子上,等着一个人来杀它,那个人是专门杀猪的叫刘魔。他红红的脸上长了一下巴的硬胡子,说话嘞嘞的不太清楚,戴个不系带的棉帽子,扇着两只帽耳朵,还敞着怀,趿拉着一双辨不清楚色彩的棉鞋。一看见我,他就要抱,我害怕地往我妈妈的怀里躲,我妈妈一看我害怕,就呵斥他赶紧去干该干的事情去。

他下手很利落,一刀就在猪脖子捅了个大窟窿。猪号叫着,它的血带着红泡沫咕嘟咕嘟地从那个窟窿里冒出来。猪叫声越来越微弱,直到没声息了。

院子里的人很多,都是邻居。他们乱哄哄地围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整这个弄那个的,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往我的嘴里塞了一块肉或者血肠,还问我香不香的,我一个还不太会自己走道儿的小屁孩哪知道什么是香?我现在已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大冬天的家里很热闹,还有个吓人的刘魔。

家里有鱼那肯定就是要过年了,而且还一定是一条胖头鱼。

北方的日子过得很枯燥,一到冬天家里就几样菜,白菜、酸菜、土豆和萝卜,有时候还有点冻豆腐和海带。平时很难吃到荤腥,家里买点肉还都是白白的大肥肉或者是嘟嘟赖赖的猪网油,让我妈都给耗油了,吃点耗干油的油梭子是最香的,不过那也太少了。

鱼是一米左右长的,来自开原市的清河水库。我爹爹回家把大鱼向屋里地中央一放,带着满脸的得意。我们几个孩子一看大鱼来了,兴奋地下地摸摸冻得梆梆硬的鱼,也分享着老爹幸福和喜悦。

混进去站一会◇69cm×89cm◎纸本◇2015年

没关系大鱼是整不来的,市场上也买不来,所以有鱼了,这年就过得有意思了。

北方人家做大鱼,现在看来是真粗糙,无非是把鱼切段过油炸了,然后不知道是炖还是熬的,整上一大盆来。鱼是真好吃就是刺太多,我老爹那时候专吃鱼头,当时我还想,老爹是照顾我们吃鱼肉,才吃鱼头的。现在想想,那胖头鱼还就鱼头好吃,当时我们孩子谁知道还有这样的秘密呢?

有一回我和一个客户去北京,在簋街吃了一次红烧鱼头就是用胖头鱼做的,这鱼头做的是真好吃!当时我就想,俺家小时候那么多的鱼头都让我爹给吃了,我老爹真是会吃!

鱼太肥腻了,我们吃一顿后,再端上来谁都不怎么动筷子,我老爹则还是吃,他说炖几次的鱼才好吃,不过他再怎么说大家还是不吃,最后还是他把剩鱼给收拾了,不过那已经过了好几天。

火 锅

我老爹因为常年的走南闯北,接受了很多新事物,我估计可能是在外地吃火锅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好了,就张罗过年也在家吃火锅。

吃火锅必须就要整个火锅,这火锅当时市场也没卖的,他准备了半年,我看他找个老工匠,还给人画图样,不过我老爹本身就是洋铁匠出身,这火锅不过是把洋铁片换成了铜片,在他看来不是很难的。

火锅的样子是传统的,用铜做的,但火锅里面还要挂一层锡才能用,否则铜会和酸菜发生反应。火锅做成了还要准备木炭才能用。我老爹也不知道在哪里整来半麻袋的木炭,用作火锅的燃料。

他还张罗弄干蛎黄、大海米什么的我们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

有了火锅他基本就不往家里整大鱼了,桌子都被吃火锅的东西给占满了,有一大盘酸菜,有一大盆羊肉片,羊肉片是我妈妈切的,一片比现在的羊肉片厚三倍,还有粉条,猪肉片、冻豆腐,等等。木炭的火力不均匀,大家吃了一会就得等着火锅再开,急死个人!

火锅还带个小烟囱,火锅水不开时用它抽抽风,满屋子的水气和一氧化碳的废气,把我脑袋熏得迷迷糊糊的。在一家人忙忙叨叨的气氛中,我也没吃出来个好。羊肉带着强烈的膻腥味,蛎黄艮揪揪的还有点没洗净的细沙子,不敢说不好吃,囫囵的就给咽肚子里了。

过年吃火锅,我是特别有意见,但我知道为了吃火锅我老爹是费尽心思,所以这话也一直没敢说出来。

肉炒蒜毫

肉炒蒜毫,这可是北方的老菜了。好像谁家过年都必须有这个菜。

蒜毫是碧绿的,瘦猪肉片因为酱油的缘故呈现金红的色彩,这两样东西在一起就是北方家庭过年庆贺或者待客的绝对硬菜。

那时候过年是看不见绿菜的,蒜毫的绿色标志着它和猪肉一样的高贵身价。

好吃么?好吃!咱也没吃过别的,所以只能说它好吃。

东北潮哥◇60cm×80cm◎纸本◇2012年

给自己点炮◇49cm69×cm◎纸本◇2014

酸菜白肉血肠

酸菜白肉血肠,我以前说起过这个菜。

这个菜做好了是真好吃。酸菜里的大肥肉吃起来一点不腻,非常非常的香。血肠里面不要加其他东西,要新鲜的,

炖在酸菜里怎么煮也不会散花,咬一口透着股香味。酸菜因为有了猪肉的油脂,也非常的爽口和好吃。

松蘑炖小鸡

松蘑炖小鸡,这个菜我想大家都吃过,但天然的松蘑现在可不好买了。这菜应该是土鸡和松蘑在一起,松蘑的口感很滑腻,透着山区松树的香气,那才是真正的东北味道。

好松蘑现在一百多元一斤,还很难买到,它是我们开原那旮瘩的特产。

木耳和其他毛菜

过年了,桌子上一定要有点毛菜,才分出高低来。

木耳就是边缘的菜,说它怎么好吃,谁也不敢说,说它不是东西,谁也不能说。

它是黑颜色的,一朵朵的组成它的怪样子。一般用它来炒肥猪肉,黑白分明,也算桌子上一道风景。

拔丝地瓜是后来有的。地瓜块用油炸后再用白糖浆给溜一下,上桌子的时候配一碗凉水,艰难地夹一块,拖着长长的糖丝线,然后马上沾点凉水吃进嘴里。这是个形式感很强的菜,很受女士的欢迎。

芹菜炒肉也是边缘的菜,不太受欢迎,因为芹菜的口感并不好。

过去过年有这些菜就是个好年,现在过年能吃到这些也很好,但平时我们已经吃得脑满肠肥了,所以过年的感觉就差了很多,这是边际效应的缘故。

中国人富裕得太快了,这反映在我们身体的变化上。前几辈的人一直是吃草、吃苞米面的,到我们这代人就开始吃肉了,吃多了身体肯定会接受不了,所以现在很多人尿里有糖,血里有油,胆固醇高了,肝上挂了脂肪,这些都是病,并且还病得很厉害。

现在过年我基本是不备年货了,尤其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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