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撰写这部《中国诗歌发展史》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为文学史一类的书籍的著撰,建立一个完全符合文学本身发展状况的崭新的体例,从而扭转历来采用历史本位来撰写文学史类书籍的不合理现象,使文学史类书籍的编著彻底摆脱历史本位的桎梏,回归到文学本位上来。
自从清末黄人的《中国文学史》和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在1900年至1914年间出版以来,迄今已有上百年历史了。在这段时间里,文学史、诗史、小说史、散文史等各式各样的有关著作也不下百部;其格式体例在总体框架上,却大体相同,都以帝王朝代为经线,用写历史的方法来编写文学史。一翻开这些文学史一类书籍,满目都是哪朝哪代有哪些重要的诗人、作家以及哪些重要作品,记账式地按部就班加以介绍。这种用历史本位的方法来写文学史,固然可以看清某一历史时期的文学概况,也可以看到社会文化和政治对文学的影响;但很难看清文学本身的发展情况,更看不清其发展规律,这就难免有只见树枝不见树干之弊。我们知道,帝王朝代的变迁,固然对文学的发展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这是外因,文学的发展有其内在因素,有其自身的规律,这绝对不会与帝王的朝代变迁同步进行。因此,釆用写历史的方法来编写文学史,有很大的缺陷,无法说清文学本身的发生、发展与变化的情况,难以揭示文学的发展规律。为此,我认为有必要除旧立新,把文学史从历史本位的框架中解放出来,重新构建一个符合文学本身发展规律的新框架。本书旨在除旧立新,能为今后研究文学史开拓一条新思路,能为撰写文学史创建一个新体例。如此,我愿足矣。
文学史应该按照文学本身的发展规律来写,这样才不至于形成材料堆砌,成为记流水账。但由于文学的体裁不同,其起源与发展情况也很不相同,因此要深入探讨其发生与发展规律,最好还是分体裁来写。基于这种想法,我决定着手写这部《中国诗歌发展史》。我之所以从诗史入手写,原因有三:首先,在中国各种文体中,诗产生最早,源远流长,其发展变化的脉络最清晰;其次,在各体文学作品中,诗有着特殊的作用,易于阅读背诵,能为大众接受,而且诗可以帮助人们陶冶性情,提高素质,铸造灵魂,为此人人都应该了解诗,熟悉诗;再次,我对诗歌偏爱,也更熟悉,从童年起,我就开始读诗,到十二三岁时又开始学写诗,因此选择诗史来写,更得心应手。所以,要为文学史的著述重新构建框架,建立一个全新的体例,我决定先从撰写“诗史”开始。
本书的编写,首先,突破传统的束缚,摆脱历史本位的桎梏,回归到文学本位上来,帝王的朝代只作为参考系数存在。其次,突破把文学的繁荣归结为主要由经济发展所致的传统思路,扬弃那种搬用经济基础决定论、把文学的发展全部归结为由经济发展所致的观点。我以为文学的发展繁荣,其中经济发展虽有一定影响,但只是一个外因,起一定的促进作用,但不是决定因素,不然中国的第一位大诗人为什么不出现在当时经济发达、文化先进的齐国,也不出现在当时的政治先进、军事强盛的秦国,却偏偏出现在当时被中原各国视为“蛮夷之地”的楚国;而且又为什么不出现在楚国强盛之时,偏偏出现在楚国衰落之际?再如两汉时期,经济上无疑比起春秋战国时期有很大发展,社会秩序也比较稳定,却出不了一个像样的诗人;反而在衰落与动乱的建安时期与分裂的东晋南北朝,倒出了不少有成就的诗人。文学的兴衰不全在于经济因素,而是另有原因。这经济以外的原因,正是本书要着重探讨的。
一定要把文学的发展,从历史本位和经济基础决定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文学的进步发展跟人性和当时的思想潮流,特别是审美意识,密不可分。人性的发展和审美意识的变化,促进了文学的发展。好的诗既要体现人性中普遍性,即人民大众共有的思想感情,又要具有鲜明的个性,这个性既要炽烈又要十分纯真,切忌沾满功利的污泥浊水,并且一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要为不同时代、不同地点、不同人群共同接受。有些诗一时一地为少数人欣赏,年深日久以后,常常湮没无闻;也有些诗当时并不被人赏识,而到后代却越来越被人推崇。这样的现象,无论在中国以至在世界上,都不在少数。中国东晋时的颜延之和陶渊明,就是这两极的典型代表人物。
本书力图顺应文学本身的发展规律,建立一个全新的体例。我在这里把“五四”以前的中国诗歌的发展历程,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创始期,经历了秦以前(史称先秦)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
第二阶段为探索期,是从秦汉至隋末一千一百多年的时间。经过一千多年的长期探索,诗歌从内容到形式以及艺术手法,都建立起了一套比较完备的体系。
第三阶段为鼎盛期,包括有唐一代,这时各类题材具备,格律完善,名家辈出,并出现了中国诗歌史上最负盛名的大诗人李白和杜甫。
第四阶段为裂变期,包括五代及宋、元两代,诗由重情韵变为主理趣,同时派生出了词与散曲。
第五个阶段为衰落期,包括明、清两代,这时无论是诗、词还是散曲,都逐渐成了强弩之末,到“五四”以后终于被新诗取代。
我把“五四”以后新诗的兴起称为“革新期”,应该是中国诗歌发展的第六个阶段,但这不在本书叙述范围之内。新诗诞生至今还不满百年,很不成熟,尚在探索中,也许再过百年,才略有头绪,这已不是我辈所能见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