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学校园的求学时光

二 大学校园的求学时光

人生的转折,常常伴随着时代的变化。1970年,毛主席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1971年的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决定,高校恢复招生,招收初中高中毕业经过两年以上劳动锻炼的工农兵学员。

1973年回乡近三年的我,被推荐上大学。不同于前两年,这一年还要求参加文化考试。好在我上中学时候学习比较认真,各门课的知识掌握也比较扎实,经过一段时间的复习备考,参加这个“高考”还是有些底气的。入学考试的考点设在县城的临清师范学校,考试分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科目,一共考了两天半时间。考试前一天,我背着行李来到考点,晚上住在考场——白天考试的课桌,晚上就成了考生们睡觉的“床”。炎热的夏天,特殊的考场,无疑是一次难忘的考试经历。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我是全县第二名。但当时这个好成绩,反而让我担心起来。因为那年出了个“白卷英雄”,直接影响了当年大学招生的路线。有个传言,学生考分越高,越是没有学校录取。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填报志愿似乎是很模糊的,并不像现在这么规范清楚。此后,便是焦灼的等待。其间,还有人透露小道消息,说我可能被山东某个师专录取了。事实证明,这个消息并不可靠,因为我在8月份收到的是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且被录取到了政治系哲学专业。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那份喜悦,今天回忆起来依然激动。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与大学校园和哲学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缘分一直延续到今天。

得知被录取到哲学专业后不久,村里有一位长辈的关心和嘱咐,让我一直铭记在心底。他叫侯允恭,村里一位爷爷辈的长者,既是位远近有名的文化人,又是在外地工作的国家干部。在上中小学时候,他就格外关心我,每次回家都和我聊聊学习的事情。在上大学前夕,他又特意来找我,赠送给我几本书,分别是《马克思传》、《列宁回忆录》和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这几本书,我至今保留收藏。当时,他专门给我写了几句话:“风华正茂赴钟山,深造马列道更坚。莫忘青史女儿志,青出于蓝定胜蓝。”在梅林写的《马克思传》的扉页上,他写道,“望你把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作为毕生的根本任务”;在《列宁回忆录》的扉页上,他写道,“此书献给你,目的望你及早抽出时间把列宁导师的生平史以及马克思、恩格斯、斯大林、毛泽东这些导师的生平史研究深透,遵循他们的道路前进,学习他们的战斗精神”。入学之前,我对大学生活是憧憬的,也是茫然的。而侯爷爷给我的这些寄语,可以说为大学生活涂上了鲜明的底色,直接影响我大学四年乃至以后求学问道的方向。至今每每想起他,内心依然充满感激,也非常感慨。

9月中旬,开学的时间到了。在当时从山东老家到江苏南京,是一个周折、漫长的旅途。先是哥哥用地板车拉着行李和被子送我到临清城,然后我从临清汽车站乘汽车到济南,再从济南坐火车到南京。我到南京大学报到的时候发现,有些同学已经来了好几天,这可能是因为不同地方的同学报到时间也不同。走进大学校园,见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新同学,我感觉新奇而又兴奋。就在这种状态下,我开始了大学生活,开启了脱胎换骨的学习历程。

我们73级哲学专业,共有71名学生。虽说都是工农兵学员,但年龄有大有小,生活经历迥异。入学教育,是开学第一件大事。我记得,9月中旬的那个下午,秋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古色古香的老九舍、十舍中间的那块草坪上,全班同学集中在那里,接受入学教育。给我们进行入学教育的,是胡福明老师。

那时胡老师大约三十七八岁,满头黑发,中等身材,言谈举止中展露出学者的睿智和平易近人的作风。他以平和的语气给我们讲如何度过大学生活,介绍了哲学专业的人才培养目标、课程设置等。他告诫我们,学哲学的人一定要做到上懂天文、下通地理,要有合理的知识结构,要练好笔杆子和嘴巴子,要有敏锐的思想洞察力。他特别说到,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要真信、真用,把自己铸就成“学者加战士”型的人才。这句话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对我此后的学习和工作,都发挥了直接的指引作用。现在看,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过时”,但却道出了颠扑不破的道理,蕴含着马克思主义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

大学几年,我们的学习生活紧张而又充实,学习氛围很好。大家都觉得,是贫下中农送我们上大学,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因而都很自觉地认真学习。当时开设的外语课是俄语,专业课程也很广,包括哲学原理、马列经典著作选读、中国哲学史、欧洲哲学史、政治经济学以及中共党史、国际共运史等,任课老师有胡福明老师、夏基松老师、王友三老师、李华钰老师、林德宏老师等。

当时,年富力强的胡福明老师承担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原著课程,给我们班讲授的是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主义批判》,他导读的原著不是牵强附会、寻章摘句,不会要我们死记硬背、食而不化,而是启发我们以科学的态度、历史的方法,思考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怎么提出、解决什么问题,怎么论证、根据是什么、后来有什么修改、这些修改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怎样修改的等等。夏基松、戴文麟老师讲授“欧洲哲学史”课程,对代表人物的时代背景、主要观点、思维特点、理论价值等讲得很清楚,引导我们在思想的海洋中驰骋漫游。王友三、李书有、顾曼君老师讲授“中国哲学史”课程,展现了中国历代思想家的丰富智慧,勾画出一幅幅绚烂多彩的思想图景,极大增进了我们对中国传统哲学的认识。还有林仁栋、郁慕镛老师讲授“辩证唯物主义”课程,李华钰、步惜渔、陈裕光老师讲授“历史唯物主义”课程,姚诚、马淑銮老师讲授“政治经济学”,王秀鑫、吴厚德、奚金芳老师讲授“中共党史”,卢颂江老师讲授“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

为了拓展知识视野,系里精心安排了一些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相关课程。天文学家戴文赛亲自为我们这个班讲授天文学知识,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讲课,竟是全程为他录像(当时条件下很少录像)。历史学家茅家琦为我们讲授“中国近现代史”,太平天国那一课,至今让我记忆犹新。还有陈锡光老师的“物理前沿问题课”,周钟灵老师的“古代汉语”,向日芳老师的“大学俄语”,都让我感到受益匪浅。老师们讲课风格各异,有的字斟句酌,一丝不苟;有的生动活泼,引领力强;有的妙语连珠,诙谐幽默,甚至课堂上有的同学笑得前仰后合。他们讲课应该说各有千秋,但所有的老师都备课充分,讲授认真,论证严谨,清晰易懂,引人入胜。

在学习哲学原理的同时,系里也为我们开设了一系列哲学原著选读课程,阅读经典、深入经典、研究经典成为我们学习马克思主义文本的重要方式。李华钰老师讲授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倪君岵老师讲授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谭辉国老师讲授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姚诚老师讲授列宁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林德宏老师讲授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舒海清老师讲授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朱亮老师讲授的是列宁的《哲学笔记》。

老师们的身教言传,既培养了我们的学习方法、思维方法,也激发了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浓厚兴趣。在当时经济拮据的情况下,我们班每个人都购买了马恩选集、列宁选集等。还记得当年我们都背着放书的黄军包,别的系里的同学上自习找教室背个书包就够了,由于我们背的是一大堆马列经典,要看书、上课,书包放不下,只得背着鼓鼓的黄军包,手里还要托着书,这成了当年校园里特有的风景。印象中,我们还天天去找教室、占座位,每天读原著、记笔记,同学们之间常常讨论交流,几年生活过得非常充实。现在找出来那些经典著作,封面、书边都翻烂了,书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体会、思考,确实是下了不小的功夫。也正是这样的下功夫“笨学”,打下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功底,至今受益。

大学时光,转瞬即逝。毕业前夕,我们有毕业实习环节,分了很多小组。我参加了才从北京大学调来南京大学的孙伯鍨老师指导的小组,主要任务是查找编辑整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关于哲学的论述和观点。这段经历,让我练就了查文献的功夫,在日后的学习研究中受用不尽。而我们编辑整理形成的一套资料,也被作为此后多年的教学参考资料印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