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鸿隽:“但求于实业学问一途稍有贡献”

任鸿隽:“但求于实业学问一途稍有贡献”

《任鸿隽陈衡哲家书》

商务印书馆

2007年7月第1版

1904年,任鸿隽十八岁,赶上科举考试末班车,在上万名考生中名列第三,成为末代秀才,得进重庆府中学堂,又赶上新学教育。

该校教师多有学界名士,任鸿隽深得“转益多师”之惠。如,梅黍雨讲世界政治,助其“略解世界大势”;孔保之教国文,“于西方文字思想之大概,亦略有所得”;英文教师杨沧白“慷慨好谈国事,隐然以革命思想为青年领导”……

1907年春,任鸿隽就读于上海中国公学。该校有“革命党人大本营”之称。他入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剪辫子、换装束。如今可见的任鸿隽最早书信,写于这一年。他在城市看到和感受到的是革命运动之热烈,回到家乡湖州,见证的却是“人口大量外迁,土地荒芜,环境恶劣,一派凋败凄凉景象”。任鸿隽在写给“我家诸兄弟”的信中感慨:“山河依旧,人民已非,谁得起九原而问之耶!”

问的是“谁”,想的是“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1909年,任鸿隽在留学日本期间参加同盟会,任四川分会书记和会长。武昌起义后,任鸿隽报国心切,即登船回国——“乃抛弃一切书籍行李,挈小箱萧然上船,为归国投军之举,尤平生未有之乐事也”。

1911年秋,任鸿隽回到上海。是年最后一天,他随孙中山同车到达南京。在1912年2月5日家书中,任鸿隽告知其兄:“各省代表公举孙中山先生为临时大总统,先生因约隽到宁,为司秘书,刀笔鞅掌……通信可寄‘南京大总统秘书处’。”

革命年月,政局变幻莫测。仅一月后,任鸿隽于3月9日再修家书,已是告知“孙先生辞职”消息,又说“正式大总统此公或再有望,惟远近不知耳”。此事使他对政治大感失望,告诉兄长“决计不复问政事……但求于实业学问一途稍有贡献,他非所志”。

任鸿隽为此草拟呈文,建议考虑公派留学生,以为“将来国家储才备用”。该文得孙中山批准,由稽勋局办理。因此放洋的这批学生有“稽勋生”之称,吴玉章、任鸿隽、杨铨、萧友梅等皆在其中。

按规定,得选“稽勋生”的前提,须在辛亥革命中有功而在政府任现职者。冯自由时任稽勋局局长,主理留学一事。任鸿隽所写报告本来只有十多人的名单,报告得准后,却被增至三十多人。新增者多数未在政府任职,有些还在学堂念书,都不具备基本资格,显然是夹带私货,其中还有冯自由的弟弟。任鸿隽认为,这些人“来美后可望成才者甚少”。他在书信中表达了对这次公派留学人员的强烈不满,并多次讽刺冯自由。

1912年底,任鸿隽到达美国。其时,好友胡适就读康奈尔,“时时以风景之美发出邀请”,更因任鸿隽已抱定科学救国之心,而康奈尔以科学著称,他选定该校化学专业。12月10日,他写家书告:“抵美之后,回首祖国,若在天外……隽来美后,朋辈多劝习政治,惟隽意本不在是,闻此校化学甚精,美校称最,隽又曾问津是科,或插班减少学日,故已决意仍习化学不再易也。”

留美期间,任鸿隽做了一件影响中国科学界的大事。他和一些同窗好友共同发起成立中国科学社,创办《科学》杂志。这是史上第一份具有现代意义的科学杂志。由任鸿隽起草的《科学月刊缘起》文件上,胡明复、赵元任、周仁、秉志、章元善、过探先、金邦正、杨杏佛、任鸿隽九人签名,确认发起。

1915年10月25日,中国科学社正式成立。任鸿隽任董事长兼社长,赵元任任书记,杨杏佛任编辑部部长。

任鸿隽当时做的另一大事,是和胡适联手充当留美学生文化革新运动的主将。胡适倡导白话文,任鸿隽倡导科学救国,同时积极参加白话文运动。

胡适晚年回忆文字中,表示他当年是被“逼上梁山”。导火索是他和梅光迪、任鸿隽的争论——“我反对我的朋友把这些陈腐的文字和现代汉语夹在一起。所以我写信给叔永(任鸿隽)说他的诗不好……任君不服,特别是对我说的‘三千年前之死语’,更感到愤愤不平,因而我们就辩论起来了……另一位哈佛朋友梅君(梅光迪),路见不平来拔刀相助,写了一封十分激动的信向我反击。”

任鸿隽后来写《五十自述》,也回忆过这段往事。其夫人陈衡哲亦对当时任鸿隽“故作反对之辞以难之”、搅动“白话文之争”有清晰记忆。

陈衡哲于1915年赴美留学,就读于颇有名气的贵族女校瓦沙大学。任鸿隽时任《留美学生季报》主编,收到陈衡哲的投稿,认定作者有文学天才,随即编发,并写信约其后续稿件。

1916年夏,任、陈初次见面。任鸿隽回忆说:“一见如故,爱慕之情与日俱深,四年后乃订终身之约焉。”他还为陈衡哲作了一首七言诗——

新陆不复见兰蕙,每忆清芬心如醉。

何来幽介空谷姿,为君采撷节中缀。

瓣蕊纷披香未残,葱茏细茎叶微宽。

莫向湘沅觅彼偶,似此孤芳岂多有。

据说陈衡哲本是个独身主义者,结识任鸿隽后,双方互为对方的为人、才学所吸引,“几乎每天都有书信往来”。

1920年秋,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任鸿隽为该校化学系教授。同时,陈衡哲学成归国,被聘为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她是北大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教授,也是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性教授。

陈衡哲在史学、文学领域皆有非凡建树。她是中国新文学运动中最早的女作家之一,其白话小说《一日》的发表时间,比鲁迅的《狂人日记》要早一年。

1915年前后留美学生的“白话文之争”中,陈衡哲以其白话文学创作站在胡适一边,被胡适称为“最早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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