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负笈燕京

第三章 负笈燕京

一、初入燕园

1934年,年方20岁的王世襄踏着金秋的落叶,沐浴着北京10月和煦的阳光,走进了燕京大学的校门。当时的燕京大学,位于现在的北京大学校址,校园优美雅致,全校共占地770余亩,其中勺园旧址占300余亩,后买进了徐世昌的鉴春园、张学良的蔚秀园、载涛的朗润园。全部建筑费用,一共用了360多万银元,建成66幢建筑物。燕京大学的历史,同司徒雷登有着密切的联系。早在1868年,他的父亲就作为美国基督教南长老会派出的首批传教士之一,携带新婚妻子来到中国。司徒雷登1876年6月24日出生在杭州,至今在杭州还保留着当年他们一家生活与传教的旧居。

当年,司徒雷登为了在中国创办一所学校,曾亲自骑毛驴或自行车,在北京城四处勘察,最终看中了一处宽敞的西郊之地。那块土地本是清廷淑春园的所在地,到民国时被陕西督军陈树藩买了。司徒雷登为能在这块地上建校,就专程前往西安游说,终于使其同意转让。校址选定后,司徒雷登即聘请毕业于耶鲁大学的美国美国建筑师亨利·墨菲(Henry Killam Murphy,1877—1954)进行了总体规划和建筑设计,校园建筑群全部采用中国古典宫殿的式样,楼角四面翘起,屋脊亦高耸。1919年之际,司徒雷登采用诚静诒先生的建议,定名为“燕京大学”。司徒雷登为了学校的经费,曾连续10次回美国募捐,为燕大提供了雄厚的经济基础。1926年6月,燕大迁入新址,校园借远山近水之势,巧妙地安排建筑布局,成为北京西郊令人瞩目的新景点,并有了一个独特的名称——燕园。

燕大的校园是美丽的,东西轴线以玉泉山塔为对景,正面是歇山顶的贝公楼(行政楼),两侧是宗教楼和图书馆,沿中轴线向东,一直到未名湖中的思义亭,湖畔还有博雅塔、临湖轩。东部以未名湖为界,分为北部的男院和南部的女院。男院包括德、才、兼、备4幢男生宿舍以及华氏体育馆。女院沿一条南北轴线,分布适楼、南北阁、女生宿舍和鲍氏体育馆。燕京大学由于当年所募建筑资金来自各界人士的赞助,故他们对校园的建筑提出了各不相同的要求。比如美国费城的乔治柯里夫妇,把他们的捐资指定用于建造一所校长住宅,这就是位于未名湖南岸的临湖轩。但司徒雷登并未把它当做自己的私宅,他只是将这临湖轩作为一座公共场所,用于接待来访贵宾,一些重要的会议也在这里召开。燕大青年教师的婚礼,也经常在临湖轩举行,司徒雷登很乐于为他们担任证婚人。冰心与吴文藻的婚礼,也曾在这里举行。这临湖轩相当长时间里并没有名字,直到1931年校友们在此聚会,纪念燕大建校10周年,才由冰心取名为“临湖轩”,后来由胡适撰写匾额。而燕大园内最重要的景点,应是居中的那个湖,为它的命名,当时大家争执不休,后钱穆有主意,称其为“未名湖”。

今日燕园

王世襄进入燕大时,有如此美丽的校园,当然是非常畅心的。他当年写了一篇《燕园景物略》,其中介绍了那里怡人的景色,如“莲塘”、“华表”、“钟亭”、“文水陂”、“湖岛”、“塔”、“石舫”等。他有诗诵曰:“定舫徘徊待月迟,文陂一片碧琉璃。会看塔影湖心重,便是穿云欲上时。”这足可见从20岁至24岁时,那四年之大学生活,对他来说可谓是乐事多多,虽然,那时他由于家境条件,尚把较多时间用于贪玩上,但穿云欲上的鸿鹄之志,也时存于他心中。

王世襄一开始考入燕京大学,就读的是医科,这是由于父亲王继曾宦海沉浮多年,深感时局变易、世事难料,未来在中国从政为官之路也颇为艰难险恶,所以希望世襄在大学能修成一门有专业技术的学科,未来可以赖其安身立命。况当时燕京大学的医科,名扬海内外,于是王世襄凭着从小的家学教育、天资聪颖和一口流利的英语,顺利地考入了燕京大学,开始了他在未名湖畔的负笈求学之路。

王世襄入学时,燕京大学正是发展的全盛时期。1934年春,时年40岁的陆志韦接替原任燕京大学校长的吴雷川先生任代理校长。陆志韦先生是著名的心理学家、语言学家、诗人和教育家,出生于浙江吴兴南浔镇,与王世襄之母金章是同乡。陆志韦担任校长后,秉承司徒雷登的办学方向,决不将教会大学局限于狭隘的宗教范畴,而是力求使燕京弥漫着浓厚的学术自由、思想自由的空气,兼收并蓄。他请的教授只要有真才实学,不问政治倾向、宗教信仰、学术流派。所以当时各学科的老师可谓人才济济,不仅汇集了教育家林迈可,社会学家许仕廉、雷洁琼,人类学家吴文藻,考古学家容庚,神学家赵紫辰,法学家张友渔,哲学家张东荪、洪谦、冯友兰,史学家顾颉刚、钱穆、邓之诚、韩儒林,政治学家萧公权,还有来自国外的心理学家夏仁德、记者斯诺等人,文学系则有周作人、朱自清、林庚、顾随、郑振铎、陆侃如、冯沅君、冰心等。

燕京大学的求学岁月,是王世襄人生的一页新篇章,也是他从“少年玩家”至“青年学者”的一个重要转型期。刚进入燕大时的他,玩之心性未敛,再加上他对医学课程甚感枯燥无味,只是由于父命难违,才硬着头皮考入这医科专业。当年,王家恰在燕京大学附近的成府路刚秉庙东,有一个20余亩地的园子,当时有人叫它为“王家花园”,那园子地方开阔、花草繁茂,可以让世襄继续他的各类玩好。于是,他在园子里搭起了葫芦架,播种引藤自己范制、火绘葫芦;又邀京城有名的养狗家荣三、小崇搬进园内居住。于是,虽在燕大就读,总免不了“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把很多时间还是放在爱好上,在园中朝南的几间花洞子里养狗放鹰等等。玩得最盛时,除了一开始名为浑子、壬子的两条黑花狗外,后又添了青花雪儿,如此这三条狗,正好可凑成一围。

大学期间,他曾多次猎獾,玩绩可谓不凡。特别是他与荣三等在三间房一带用三天三夜的时间蹲守,终于取得了三条生狗咬回獾的战绩,在京城一时传为佳话。除了养狗猎獾外,世襄还继续养鹰。初入燕京大学时,他曾在大沟巷鹰店,花十多元买了一架酽豆黄和一只长相极好的老破花。到大学二年级时,他又以百金购得一架白色儿鹰子。作为一个大学生,有如此壮举,引得京城玩家争相观看,遂名动一时。那时的王世襄,似忘却了学校课业的压力,身心全放在那些有趣的动植物上,那正好坐落在燕大旁边的王家花园,俨然成了京城一个青年玩家的“秘密花园”。

然而,玩得如此不亦乐乎,自然无法兼顾他在燕大学医科的繁重学业,两年下来王世襄在燕大医预科中的数、理、化成绩均不及格。这正是如他年届八十时所吟的“髫年不可教,学业荒于嬉”的时期。当然,在二十多岁那个时期,王世襄是不太在意这一点的。

按当时校方规定,他无法继续学医,要么转学别科,要么退学回家。但这时的王世襄仍无“悔改”之意,也许,还为逃脱学医生涯一事而庆幸,于是按当时燕大所规定,他只有于1936年弃医之学,转入燕京大学国文系学习。此后,王世襄凭着自小的私塾教育、家学熏陶,在燕大应付国文系的功课,自然是游刃有余。如有一次,他上的是刘盼遂先生的《文选》课,课后,刘先生布置了据文选为题目的作业,可世襄仍择兴趣所好,以《鸽铃赋》为题撰成骈文一篇。由此看出,弃医从文,反而给了他更大的闲兴游玩空间。他曾在大学四年级,以明人笔法“戏作”《燕园景物略》:“予来燕京四年,不惮霜雪,不避风雨,不分昼夜,每于人不游处游,人不至时至,期有会心,自悦而已”。1938年夏天,他顺利地拿到了燕京大学本科毕业文凭,父亲要他学医致用的愿望,也只能付诸东流了。当时,日军的铁蹄还未踏进北京,这也是王家生活相对稳定富裕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夹在两场大风雨中的一个短暂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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