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南慈母怀

第二章 江南慈母怀

一、芳嘉园的童年

王世襄出生之时,推翻清朝帝制才刚刚两年,新的中华民国,根基十分脆弱,手握重兵的各方军阀,都窥伺着希冀从时代的纷乱更迭中抓住机会迅速壮大自己的权势,而刚当上北洋政府总统的袁世凯,更是披着民主革命者的新式外衣,悄悄地在酝酿着未来黄袍加身的皇帝美梦;同时西欧列强入侵中国的脚步,也纷至沓来,虎视眈眈地想瓜分中国这块硕大的肥肉。

此时的北京城,也许,正处在转折突变前一片沉寂压抑气氛下,抑或大家真还不知道这场新的革命,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景象?所以,皇城根下的那方土地,出现一种不寻常的平静。坐落在北京东城芳嘉园的王家,由于新生了一个儿子,且母子平安,所以就显得格外欣欣向荣、安详温馨。父亲,一个很体面的受过国外良好教育的人,正供职外交部政务司,工作之余还爱好收集些宋元瓷器;但因并非富商,在当时外交部任职收入一般,故家中所收古董以伤残的为多。而母亲金章贤惠大方、娴静优雅,把家中操持得妥妥帖帖,闲时多寄情于绘事,画得一手活灵活现、风采翩然的金鱼花鸟中国画。在这家境殷实、温馨开明的环境中,王世襄无忧无虑地一天天成长起来。

世襄从小机灵有趣,天生一股淘气顽皮的性子,与年长其两岁的胞兄世容相比,更是一动一静。因为世容自小便聪慧懂事,到舅父金城家玩,也彬彬有礼;而世襄则对一切好奇、好动,连到舅父家去作客,也常常会鼓捣着闹个不停。所以,舅父家一见世襄来了,便笑说我们的“捅马蜂窝”的来了。同是大舅金城和母亲金章的好友吴昌绶先生,有一次,还真为王家这两个神气的小少爷,特赋五律诗两首,写出了他们俩各自不同的神态:

我爱巴黎好,生从瀛海涯。青春正妍美,朋戏杂飞嬉。梨栗陶通子,筼筜李衮师。乌黄蹔牵拂,谢舅款关时。

我爱长安好,频来道韫庭。采衣儿玉雪,画笔母丹青。柳雀坐相语,萍鱼静可听。学涂休涴壁,日侍砚花馨。

诗中点出哥哥世容生于父亲驻法国巴黎使节期间,故又取幼名为“巴黎”以纪念。而世襄因生于北京,所以得小名“长安”。诗中“学涂休涴壁”一句,是形容王世襄小时候,在母亲身旁看着作画时,总喜爱自己涂涂抹抹的,但因其幼小而调皮,得注意防着,以免让他画花了家中的墙壁呢!

3岁时的王世襄与父亲、哥哥

王世襄父母对儿女的教育可谓非常着意,家中特别请了私塾的老师,专教孩子们学习中国儒家必读的经、史、子、集的古籍,同时教些古典诗词。可王世襄小时最喜欢的是中国的古典诗词,对老师教的别的科目,兴趣可就不太大了。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地流逝,两兄弟本应幸福无忧地长大。岂料天有不测风云,1920年的北京乃至河北地区,一种病毒性感染的猩红热疾病正肆虐着,不少儿童都因感染了此病而丧命,而这病毒也悄然潜入了芳嘉园里。是年,世襄首先感染了猩红热病,不久他的哥哥世容也被传染上了,可他们兄弟俩,世襄反而在医治中慢慢地痊愈了,可谓大难不死,而他哥哥世容,却不幸病故。我们有时可否这样想:也许正是幼年的这次劫难,使他日后的人生之途有了点免疫力,虽然尔后的人生屡面对困境磨难,却依然能幸运地化险为夷呢。

不久,父亲王继曾接到出任驻墨西哥公使兼任驻古巴公使的调令,本来全家都要随他远赴墨西哥。但由于世容刚刚过世,世襄也大病初愈不宜远行,金章只好带着世襄留在国内。也许刚痛失爱子,金章不愿呆在这个伤心之地,也许出嫁离家经年,她太想念那毗邻大上海的江南小镇的老家了。于是,在丈夫远行后,金章便带着世襄,离开北京城南下来到上海,住在二哥绍堂(字仲廉,号东溪)、四弟绍坊(字季贤,号西厓),也就是王世襄的舅父坐落于闸北区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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