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在一起做过的事
1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汪先生一眼看中的。他说当他第一次走进这个小区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天,汪先生在电话里说:“大喵大喵,你知道吗?这个小区很棒,因为它有航校的感觉。”
汪先生认识我的时候,我们还是航校学生。
之所以说汪先生“认识”我,是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据他所说,他一直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看书,又看看我。
时至今日,他的手机里还留有当时的一张照片,其实他偷拍了很多张,有侧面的,有背面的,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大部分都被我以“变态”为由强制删除了。
在仅剩的那张照片上,我坐在靠窗的弧形桌子前看书,在我的手边放着一个杯子,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个杯子开始的。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图书馆上自习,杯子也被我留在固定的位置上。突然有一天,我惊异地发现杯子里竟然被人装上了热水。我在自习室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的微博倒是多了一个粉丝。
桃子小姐得知此事后,比我还兴奋,信誓旦旦要把那个人抓出来。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桃子小姐虽然一再提早到图书馆的时间,不过被她抓到的仍只是一杯热水。
我们只好从微博下手,桃子小姐正在翻看其中的照片,突然间激动不已地扯了扯我,指着从我们旁边走过去的男生,低声说:“就是他,就是他!”
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只见桃子小姐望着汪先生的背影不无感慨地说:“他好淡定,从我们身边经过,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后来,我和汪先生正式见面了,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他已经注意了我很久。和我一起上自习的男生是他的高中同学,汪先生向他要了我的微博,但没有要电话,因为他不敢打。
特别神奇的是汪先生在自习室里随意的一眼,看到的是和他一样来自Y市的我,要知道在这个本地人占了一半的学校里,能遇到老乡是多么不容易。
特别不神奇的是我认识绝大多数航校的Y市同学,包括很多汪先生的朋友,唯独没有听过、见过汪先生,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在一起,只是让我们相遇的时间晚了一些。
也许早一些相识就不会有那一刻的惊心动魄与今天的美好回忆。
感谢命运的安排,让汪先生和我在对的时间相遇。
2
汪先生说,说不定我们曾在Y市的车水马龙中擦肩而过。
有没有擦肩而过我不知道,通过和汪先生的对质,我确定了一件事。我们一定在航校的“电影院”里一起看过很多场电影,只是当时的我们并没有坐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想穿越回去,告诉那个羡慕在血腥镜头出现时有人帮着捂眼睛的女孩儿:“嘿,不用羡慕别人,坐在前面笑得像傻×一样的男生就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你现在要做的是准备好一个杯子。你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多年后的你。”
后来我们经常一起去看电影,有一次出来时遇上大雨,汪先生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与体贴,提议独自去拿放在图书馆里的伞。话音一落,他就像脱缰的野狗一样冲向雨中,拦都拦不住。
嗯,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3
汪先生和我一起去上晚间的选修课,下课后,乌压压的一群人进了电梯。
大概是上面有人按了电梯,电梯竟然没有下去,而是上了六楼。
晚上的六楼已经没课了,电梯门一开,外面黑漆漆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这种情况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的事,谁知道再关门的时候,电梯却开始报警了。
这是什么鬼?明明还是一样的人数,怎么就超重了?
没办法,站在最外面的我们只好向着黑洞一样的六楼走了出去。
我们懵然地看着电梯里想笑又不敢笑的人,电梯里的人也在眼睁睁地看着被他们抛下的我们。
电梯门缓缓关上,直到最后一束光线也消失不见,我不由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在心底咒骂一句,这他妈是什么……
突然间,我的脸颊一热,一旁的汪先生竟然偷偷亲了我。他与我十指相扣,低低地在我耳边说:“你说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
那是汪先生第一次吻我。
4
汪先生之所以会去图书馆是为了飞行理论考试,他在通过考试后就要下分院了。在等候下分院之前,他要抓紧时间回家一趟。
临走之前,我们在图书馆依依惜别。
我问汪先生:“吃早饭了吗?”
“没有。”汪先生约好了和同学一起走,他因为在等同学的电话而显得心不在焉。
果然如此,我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肉夹馍,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注意这样的细节,汪先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像是饿了许久的狗狗见到了肉骨头,感动之余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汪先生的同学来电话了,这下,他真的要走了。我一时无法接受,哭着对他说:“你怎么这么讨厌,才刚认识就要离开。”
后来提起这件事,汪先生一脸黑线地向我吐槽:“你为什么会哭得那么惨?我当时真的很想说一句,我又不是要死了。”
5
汪先生要去分院了,临走前,桃子小姐请我们去了KTV。
桃子小姐和汪先生都是很喜欢唱歌的,两人你一首我一首,气氛欢乐而温馨。
快结束的时候,汪先生点了一首《窗外》,说实话,对于这种既有年代感又有些俗气的歌,我是很不屑的,谁知道歌词一出,我就崩溃了。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请允许我说一句脏话,这他妈也太应景了吧!简直就是为汪先生量身定做的!汪先生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的梦中女孩儿,表白之后就要到分院寻找未来,拿了飞行员执照才会回来。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触动了我,反正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我就开始不停地掉眼泪,汪先生也唱到了兴头上,乐颠颠地回过头,看到泪眼婆娑的我还有点儿不在状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桃子小姐出去了,我们因为时间结束去找她,后来发现她蹲在洗手间的地上,她听到声音后回头看我,那满脸的泪水让人心中一惊。
一直到今天,我都没有问过桃子小姐那天因为那首歌想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躲在洗手间里默默大哭。因为只要想到她那样一个人却被我们撞见了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就不忍心问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因为写下了这些文字,我问汪先生还记不记得当年的那首《窗外》。
汪先生一拍大腿,不可思议地说:“我就随便点了首歌,怎么就把你们唱哭了?还有桃子小姐,哭得那个惨啊,把我吓坏了。”他沾沾自喜地打开音乐播放器,“不行,我还要再听一听。”
前奏一响,我又有点儿控制不住,赶忙让他关掉。
虽然汪先生至今都不承认,可我说什么也不相信这首歌真是他的无心插柳。汪先生这个心机Boy。
6
2000年以前的航校只有飞行和空管两个专业,是名副其实的男校,直到开设空乘专业后才有了女生的身影。哪怕到了今天,航校的女生也是如此之少,我那一届的男女比例是17:1,有些专业因为只招男生,“纯男班”“和尚班”比比皆是。
一位学弟曾经和我说:“学姐,你知道吗?我来航校这么长时间,只和两个女人说过话,一个是你,一个是英语老师。”
另一位机务专业的学弟说:“在‘和尚班’就算了,本来想着选修课上可以看到女生,谁知道连选修课也全都是男的。”
我只能安慰他们:“没关系,正好可以利用现在的时间好好学习,等回了公司就会发现——好姑娘已经是别人的了。”
汪先生在航校四年都没有女同学,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要我电话的原因——他根本不敢和女生说话。
我问他:“你除了倒水,就没有想过更进一步吗?如果我就此离开,我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你不会遗憾吗?”
他没有用甜言蜜语骗我,而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一见钟情都是骗人的,当时只不过是有点儿好感罢了,况且那个时候我又要下分院,也知道这段感情很可能不会长久。如果是没有开始的感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虽然他的回答没能满足我的虚荣心,不过这也是事实,有些事情,如果不去试一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其中藏着惊喜。
7
汪先生会参加招飞其实也是一个意外。
当时有航空公司在他所上的高中宣传,他的同桌郑重其事地帮他填了一张表,结果还把性别写成了女。
后来,汪先生抱着不用上课的心态参加了招飞体检,没想到陆陆续续有人出去,他却轻而易举地留了下来。
在航空公司面试环节,和汪先生一起进去的四个人中,除了他都自称是班干部,汪先生当时都惊呆了,不过那些人最终并没有成为他的同学。
汪先生还说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他为什么在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他说摘不下来。面试官非常严肃地反问,要不要我帮你摘下来?汪先生不敢说话了,面试官这才吐出一口气,对汪先生下了评语:“不诚实”。
汪先生在体检的时候遇到一个学生拿着体检报告大哭,因为医生刚刚和他说:“孩子,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心脏有很大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当不当飞行员的事了,抓紧时间治病吧。”
“那一刻,天都塌下来了,你懂不懂那种感觉?”汪先生问我。
招飞体检是要检查下体和菊花的,我每次就这个问题问汪先生时,他总是不愿意多说,直到最近,他突然传给我一个截图,那是网友在回答“你最尴尬的一次经历是怎样的”时给出的答案。
答案里有一张照片,一个全裸的男生弯腰站着,航医在后面扒开其屁股看菊花,上面配了一句话——“招飞体检,这个项目,这个姿势,永远是我一生的痛”。
嗯,我决定从今以后,不再让我男友痛了。
8
我和汪先生的母校有着承袭于军校的校园文化,特别是准军事化管理的飞行技术专业,规章制度多如牛毛。跑操、晨读、周一至周五穿制服、排队上课、整理内务、一天三次集合点名、没有隔夜假、熄灯后不许说话和玩手机……
我曾经转给汪先生一篇名为“蹲监狱是怎样一种体验”的帖子,汪先生看后非常有共鸣,因为其中描述的种种简直就是航校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在发现杯子里有水的同时发现他的原因,因为汪先生从宿舍楼跑到图书馆倒个水后还要马上回去集合点名。我这才知道,原来那杯水并不是拿上杯子去接一杯水这么简单。在那段他为我倒水的日子里,一个早上他要来回跑三趟,如果他第二次来图书馆时我还没来,他就会试一试水温,然后重新换一杯,一直到我出现在图书馆为止。
我们刚开始约会没两天,汪先生所在的学生队为了督促学生尽早通过飞行理论考试又推出了新政策,每天晚九点在寝室上自习。注意,是在寝室上自习。所以他在晚七点集合后来见我,快到九点的时候就要回去了。
已经通过考试的汪先生也不得不遵守这一规定,不过他大多时间是阳奉阴违,面前摊着一本书,实际上是在电脑上看CBA。有一次,汪先生在自习期间开电脑的事情被巡查的学生干部抓到了,被大肆批评了一顿。汪先生虽然心有不悦,但还是态度良好地承认了错误。
后来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汪先生入职半年后,领导让汪先生给新来的飞行员们讲一讲生产流程,其中有一个人格外谦逊,对汪先生哥长哥短地叫个不停。汪先生认人的本领一流,他经常和我说,刚才过去的某某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某某。所以当时汪先生已经认出那个人就是当年抓到他玩儿电脑的学生干部,不过那个人应该是对当年的事全无印象了。
汪先生自然也没有说破,只是向我感叹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9
航校虽然没有明确的“训新”,不过在飞行专业中,高年级学生总是对低年级学生有着绝对的权威。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源于航校的军校传统,另一方面则是对飞行技术专业来说,每高一个年级就代表着一个新的阶段。
在航校,最忌讳的就是飞行学生自称“飞行员”,因为直到下分院真正接触飞机之前,大一、大二的孩子们甚至连飞行学员都算不上,更别说那些只是通过了招飞体检还没入学的高三学生了。
在没下分院之前,那些已经从分院回来的学长们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因为他们是真正摸过飞机的人!
在学校里,他们也有着种种“特权”。学长们不再需要穿制服、集合点名、整理内务,饭卡里的补助也由210元提升到了750元,可以随便在小炒窗口买25元的红烧鲤鱼吃。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经受了飞行训练的洗礼,是真正驾驶过飞机并在严酷的飞行训练中“幸存”下来,顺利取得民用航空器驾驶员执照的人。
所以,每当他们看到那些比较“跳”的学弟时,总会露出历尽沧桑后的迷之微笑。
不过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敢自称“飞行员”,因为他们还没有回公司,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谁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这样,只有你见得越多,才越会发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当然,虽然航校管理严格,不过有制度是一回事,实际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学校要求空勤学生排队上课,大家却总是在“齐步走”后自觉散开,最多撑到“一二一”的“二”。
航校里有一座天桥,连接新旧两个校区,每次过桥前后,大部分人都会去小吃街买吃的,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问你回不回寝室,你一定要斩钉截铁地说不回,不然就要负责把人手一个的飞行包拿回去,汪先生一次最多拿过八个包。
在分院的时候,吃饭、上课、训练也都是集体活动,有一次汪先生的师傅负责集合,他像往常一样随口一问:“到齐了吗?”
区队长大声说:“到齐了!”
师傅点点头,说:“好,汪同学留一下。”
区队长看了一眼队伍,尴尬地说:“汪同学没来……”
10
那时候的汪先生对我许下豪言壮语:“大喵大喵,我要承包你一辈子的姨妈巾。”
我:……
汪先生果然说到做到,向我咨询了一个品牌后便在某宝上下了单。
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汪先生的礼物,可是在打开箱子后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箱子里的东西不是我说的品牌,而是另外一个便宜一些的品牌。
这下就尴尬了。
或许是汪先生手头比较紧,所以买了便宜的?如果我对他说了这件事,会不会显得我不懂事?或许汪先生也不懂得这个牌子和那个牌子的差异,只是觉得这个更好一些,我干吗这么关注价钱?
我在纠结了一阵后,决定委婉地告诉汪先生:“我收到的是某某牌的。”
汪先生听后,大喊冤枉:“大喵大喵,大喵大喵,我买的就是你说的那个牌子。”
汪先生很快联系了卖家,真相是——卖家发错货了。
汪先生对卖家一顿讨伐:“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没了女朋友!”
11
端午节的时候我特地去分院看望了汪先生。
那天他还在训练,要我在火车站等着,谁知在我出站时竟然看到了朝我挥手的汪先生。原来他在训练时,脸上一直挂着藏不住的笑。师傅问他原因,他特别自豪地说女朋友要来。他师傅大手一挥,允许他提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