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瓶“易时水”就安静地摆在陈大雨的书桌旁,在阳光的照耀下,通体散发着一种神秘的光亮,让陈大雨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入非非。陈大雨拿着给杜梅写的这张白纸,反复打量着自己字迹,说不上是出于心情激动的原因,还是长时间用电脑打字,生疏了手写,白纸上的字迹歪斜着,像是一行行急匆匆赶路的脚印。陈大雨咬着嘴唇愣怔了一会儿,摸起笔又把“亲爱的”这三字勾掉了,他和杜梅结婚快十年了,应该有七八年彼此没有叫过亲爱的了,现在猛不丁地写出来,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就觉得肉麻和矫情。

陈大雨揉了一把脸,起身走到书桌后面的镜子前,他想在喝下“易时水”以前,再仔细看看现在自己的容貌。镜子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松弛,五官开始萎缩,神情略显沉闷,他的头顶已经有些发秃的迹象,下巴和脖子之间,重叠着层层赘肉,使得整个脸庞都臃肿变形了。陈大雨几乎认不出自己,他为岁月对自己无情的摧残感到悲哀。不过幸好,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回到三十岁以前的年龄了,这种兴奋的冲动,完全覆盖了陈大雨对冒险的顾虑和恐惧,相反却是冒险能够带来的快乐在他身上像火苗儿蹿动。

陈大雨离开镜子,又到阳台上抽了一支烟,他记得三十岁以前,他是不会抽烟的,他现在回到三十岁的日子,也不能再抽烟,那么这最后一支烟卷冒出的袅袅青烟,算是对三十岁至今天的一种祭奠吧。他回想起和杜梅结婚的这十年里的变化,回忆起柴米油盐,吃喝拉撒睡的无尽生活,在仕途上的费心钻营,接孩子上学放学,和朋友应酬,相互利用,每天上班,与同事之间的钩心斗角,口是心非,面对领导时的察言观色,阿谀奉承,他突然觉得,就连他和杜梅之间,也有些貌合神离了。平淡的日子就像一把木制的刀子,是如此锲而不舍地磨掉了三十岁以前的激情,如今和杜梅说话时都是疲于应付,甚至当初乐此不疲的性生活都倍感厌倦,哪里还有做爱的愉悦感受啊,像在完成一项庸常的家庭作业。

现在有机会能够重来一次崭新的生活,那么自己就不要犹豫了。陈大雨想到这儿,奋力挥起胳膊,把烟头扔到阳台外面,他才不管飞出窗外的烟头是否砸在行人头上呢,就让自己放肆一回吧。这么些年来,陈大雨活得战战兢兢,整日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薄冰上,从现在开始,他就要放肆一次,寻找消失的过去,这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事啊。陈大雨折身回到书桌旁,摸起那瓶药水,启开塑料皮塞,他把药水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隐约有些甜兮兮的味道,他把瓶子倾斜在嘴唇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的确是甜兮兮的,有些温暖的黏稠,余味略微有些发涩。陈大雨咂吧着嘴巴,觉得心跳快要从嗓眼里蹿出来了,他觉得必须马上喝一口,才能把狂乱的心跳压回肚子里。陈大雨张嘴喝了一口,收回瓶子看了看瓶子上的刻度,又喝了一小口。再次看看瓶子上的刻度,不多不少,他恰巧喝掉十毫升。陈大雨摸摸嘴巴,把皮塞塞进瓶子里,重新包裹在纸盒里,轻轻锁进了抽屉里。

按照这瓶药水的使用说明,喝掉以后,要闭眼在床上平躺十分钟,静静等待身体里的神奇变化。陈大雨环顾了书房四周,忽然觉得有些悲壮的味道涌出来,他慢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终于下决心闭上眼的时候,他觉得整个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一样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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