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

鲁迅先生曾说:“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那虽然是朋友间私下里的一时兴到之言,但先生对于唐诗的倾倒之情,自是不言而喻。确实,我们又有谁不倾倒于唐诗呢?但是宋人在此“一切好诗已被做完”的窘境里,异军突起,别开生面,开辟出一个闪耀异彩的崭新的境界,不同样值得我们欣赏而欢欣鼓舞吗?以后历朝历代非崇唐即宗宋,唐宋诗之争成了诗歌史上的一大公案,而所谓唐声宋调超越了时代界限,成了古典诗歌两种风格的代称。直至近现代,也还有许多作者对于宋诗心摹手追。因此之故,我们也就很愿意了解宋人是如何评议唐诗的,那确是一桩重要而饶有兴味的事情。

唐人做了那么多好诗,论诗的著述却并不算发达;而宋朝却是一个诗话崛起的时代。据郭绍虞先生的考察,宋诗话流传至今的较为完整的便有四十余种,加上部分流传、已佚而有辑本的以及有其名而未见其书或已亡佚而尚未辑集者,共有一百四五十种之多,这还不包括那些诗格诗句图等浅陋之作。这些林林总总的著作中,包含着不少议论唐诗的资料,正可以让我们了解宋人对于唐诗的见解。但是宋诗话颇为庞杂零碎,要从中抽绎相关的内容,不是一桩容易的工作。

黄爱平的《宋诗话与唐诗学》,正是以此为鹄的而做出了很可观的成绩。作者阅读的文献十分丰富,钩稽相关资料,加以细致的分析,在此基础上进行提炼,归纳为本色论、范畴论、体派论、诗法论、作家论五个方面,比较全面而系统地展示了宋诗话中的唐诗论概貌。

宋诗话中的一些诗学用语往往不加以明确的定义,并且在不同语境中呈现出含义的多面性。本书结合具体语境对这些用语进行辨析,剥茧抽丝,逐层展示诗学概念的丰富内涵。比如“味”在描述具体诗歌时就有“理之味”“情之味”“境之味”“物之味”等不同层面的涵义。这样阐释诗学概念比较贴合中国诗学的特点。正是因为能结合具体语境和具体作品,所以得到的结论常有新意。比如关于“俗”这一用语,本书指出语言层面的“俗”并不全是贬义的,“俗”乃是诗歌作者具有读者意识和传播意识的表现。这样的结论便颇具启发性。

本书作者分析宋诗话时紧密结合具体的唐诗作品,通过对作品的细致解读来领会宋诗话的诗学意义,因而所述比较准确,可信性较高。作者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悟能力,评析到位,能传达出诗歌的美学特质,同时给读者带来审美愉悦。这就使得本书在进行深入学术研讨的同时,兼具较强的可读性。这也是本书的一个显著优点。

在我看来,《宋诗话与唐诗学》的作者眼光独到,选题新颖。这本著作既有文学批评史方面的学术价值,也适合爱好古典诗歌的广大读者阅读。故写下一点感想,权为序言。

2019年岁末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