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同一场旅行,在黄昏时分,我们找到一个小海湾,那里有一条长堤,笔直离岸伸入水体。在长堤尽头,朋友开始了垂钓,我带着儿子在堤上来回走着看风景。
眼尖的儿子又抢先看到了堤坡近水边的两只小海鸥,胖胖的像两个灰色绒线球。儿子好奇地走近观察它们,两个小家伙一边挨挨擦擦地退到水边,一边怯生生地啾啾叫着。我正要叫儿子不要过于靠近它们,远处水面突然传来成年海鸥嘹亮的鸣声,那只海鸥正漂浮在海面,朝这里一边张望,一边不时鸣叫着,听起来很像是在安慰那两个小家伙:别怕,别怕,那些家伙不会伤害你们的。听到大人安慰的叫声,两个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小家伙安静了下来,挤在一起,不情不愿地让我们拍照,观赏。我也松了一口气,小海鸥的父母总算没有飞来攻击和驱赶我们。
让抚养幼鸟的巢穴靠近人类活动地域,从而减少自然天敌的袭扰,是部分鸟类的生存策略,尽管多少也是一种冒险,但在人与野生动物关系明显缓和的当今,鸟类的这种策略利大于弊。看来,它们也在学习。
几年后,相似却更为温情的一幕,发生在美国旧金山著名的观光景点,渔人码头。在伸向海湾的长长木栈桥上,移动的人流在某处慢了下来,我们好容易移动到了那个地方,发现人们驻足观看的,是栈桥外几根伸手可及的并排木桩顶上,一对海鸥母子各据一木,对咫尺之间的巨大人流冷眼漠对,小海鸥的那根木桩边缘,被小家伙拉的屎糊得像哪个马虎漆匠丢弃的白油漆桶。如果说那只灰毛黑斑的小家伙,有时还略感不安地抬头啾啾几声,海鸥妈妈却一直是气定神闲,看来,它在这地方定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给我印象很深的是,那不停缓慢走过的人流一直很安静,人们表情或惊讶或喜悦,但几乎都是大气不出,唯恐打扰了这对海鸥母子。我和别人一样,屏声静气地拍下了它们的身影。
曾经在巴士穿越法国乡村的一个黄昏时分,透过车窗,我看到,一长列大雁在与我们同向飞行。它们正低掠过一家农舍的屋檐,准备在附近田野降落过夜。那只领头雁,是经历了多少次小心观察和冒险尝试,才确信这块土地上的人类是他们的朋友?
让我感动过的另一次,是在巴黎圣心大教堂外,看到一位老人。他独自坐在长椅上,手捧鸟食,一动不动,全身站满了麻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极为胆怯的小生灵对人类的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