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敬爱的母亲

第一章 有一种爱叫做感动

可敬爱的母亲

好友电话中告诉我他母亲仙逝,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见过许多朋友的母亲,这是一位跟我交流最少、印象却最为深刻的母亲。

老人瘦削,骨感的脸上刻着沧桑。她话很少,为我开过十几次门,一脸灿烂而谦和的微笑,每次都会把她对你的欢迎表露无遗。

儿子衣着典雅入时,且有着目通万里、思接千代的智慧与排山倒海的激情,而母亲却衣着简朴色彩暗淡,更有着内在超乎寻常的冷静。母亲生育了并一直呵护关爱着儿子,但母子性格却向着截然不同的两端伸展;而这两种性格却能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给人一种美感。起初我暗暗称奇,后来才约略窥得其中的奥秘:在她默默无闻的举止中,透露着母亲内在的大气、豪华与激情。许多人容易在起伏不定的情绪中迷失自己,而老人不会,她善于准确地把握自己的方位;可谓,真正的大气是精妙,真正的豪华是淳朴,真正的激情是冷静。在母子性格中,是大气与精妙、豪华与淳朴以及激情与冷静的美妙和谐。儿子工作繁忙及其特殊的工作性质,很不规律,有时情绪也有起伏。来访者都是约好谈话时间长短的,所以儿子很少在朋友面前跟母亲寒暄和礼数到位。而老人发自内心的微笑,却包容下所有的事情,这是多么真挚的母爱啊!

每个母亲都有很高的热情参与孩子们的事情。而她的参与方式极为独特:不用嘴巴和耳朵参与其中,只用欢快的行动,为儿子做一些后勤。记得每当我跟她儿子的交流到了一定时点,一盘盘削皮切好的水果就会送过来。当你刚好肚饿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水饺或味道极佳的饭菜会端上来,饭后也没有你动手收拾的机会。她爱自己的儿子,为儿子做任何一点事情,都会让她兴奋不已。儿子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外地。儿子的老房子里,居住并不宽敞,书房占据最大的一间,另外一间作儿子的卧室。老人本来有舒适宽敞的住所,为了能跟儿子在一起照顾儿子,每当儿子外出归来,她常常在狭窄的过道里搭一张临时单人床。

老人是幸福的。有些人通过占有获得幸福,而一旦占有的东西减少或是脱手,就会掉入悲痛之中;有些人通过炫耀自己获得幸福,而一旦被人冷落或是不再成为圈子的中心,就失魂落魄;有些人通过游山玩水获得幸福,而一旦出游受阻就开始不平衡起来。老人却是通过对儿子没有索取的奉献获得幸福,因为她内心的富有,有取之不尽的母爱,所以幸福永远陪伴着她。她不去索取身外之物,也就没有被任何东西抛弃的失落,因此也就全身心地拥有了孩子们,从而拥有了世界。老人心里只有孩子而惟独没有自己。拖着个病身子,一直忙到最后一天。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人从发病到过世,也就只是谦和地占用了孩子们把她从家里送到医院的时间。老人从来不忍给儿女们的生活添加任何额外的东西,而打乱他们的生活秩序。

事情过了几天,我才搞明白当时听到噩耗为什么我这个外姓人会有点发楞,以至于一句关于老人的问候都没有出口。感情,在我内心已经把老人作为最可尊敬的母亲。虽然我们没有说过几句完整的话,但我心仪老人的胸怀、淳朴、爱心极其无声的行动。一个可敬爱的母亲走了,她独特的幸福方式,却活在了我们这些后辈人心中,成了我们可以毕生享用的财富。

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去;有些人仙逝,生命却在我们身上延续。

有一种爱不必等待

我们家居住的老楼有近百年历史了,是早年日本占领青岛时修建的一批日式老房子,木格子窗、木地板、木楼梯,人一走动便咯吱咯吱响。买套新房子搬离老楼,一直是爸爸妈妈的愿望。有一段时间,爸爸和妈妈下定了决心要买房子,一有时间就凑在一起热情洋溢地谈论房子。妈妈告诉我,他们会把向阳的一间给我做卧室,让我每天早晨的第一眼就看见蓝天白云,卧室隔壁是我的书房,放我心爱的书和钢琴。说完,妈妈就满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反应,我不敢看他们的脸,只能盯着自己的手指掩藏所有的表情:“我喜欢老房子。”

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这栋人一走动就四处呻吟的老楼有什么值得我如此留恋,但是我却不能跟他们说起其中的原因。这不仅是我心中由来已久的秘密,也是我和爸爸妈妈之间一直小心翼翼回避着的话题。

他们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5岁那年的冬天,一个记忆中并不十分清晰却无比冰冷的日子,亲生父母用单薄的衣衫裹着我,站在爸爸妈妈的客厅里,他们之间交流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还不是妈妈的她摸摸我的头,说可怜的孩子。最后,父母松开我,让我叫陌生的他们爸爸妈妈,我拽着亲生父母的衣角不肯松手不肯叫。亲生母亲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摸出仅有的几张毛票塞给父亲,父亲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冲进寒风里。不久,他擎着一支被风吹歪的棉花糖回来了,我松开手去接棉花糖,他们就趁机转身冲出门去……

时光一年又一年地流过去,那时候我把着门喊爸爸妈妈的凄厉哭声却很顽固地留在梦里。我相信总有一天,亲生父母会走出茫茫人海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离开老房子,一旦他们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所以,每当爸爸妈妈跟我说新房子的事,我总以种种借口表示自己喜欢老房子——爸爸妈妈都是善良的人,一旦知道含辛茹苦抚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依旧在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会失落和伤感的。

爸爸妈妈并没有因我的态度而搁浅买房计划。2001年春暖花开时,爸爸妈妈买了新房子,一天到晚忙着装修,不时问我的房间该设计成什么样子。我说随便吧,他们喜欢的我都喜欢。有时,我心里会跳出这样的念头:因为亲生父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所以,他们比任何人更急于搬离这里。我知道,产生这样的想法对爸爸妈妈很不公平。但,很多时候,我愿意用这样的想法平衡一下稍稍有点罪恶感的自私。

春末,新房子装修好了,爸爸妈妈张罗着搬家。我无动于衷,好像搬家根本与我无关。看着搬家工人把所有往事的痕迹一一搬到了车上,对着越来越空荡的老房子,我的心空了,好像在内心闪烁了多年的希冀正随着搬家而烟消云散。我坐在窄陋的阳台上,望着街道,黯然的神伤悄悄袭上心来。

妈妈指挥着搬家工人搬我的小床时,我按着床,流下了眼泪。

妈妈诧异地看着我,那一刻,一个念头是如此的坚决:“妈妈,我要住老房子。”妈妈显得手足无措,打电话叫来了正在新房子里安排家具的爸爸。

我低垂着头,坐在他们面前,他们关切地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住在老房子里。

我只是哭,不说话。

最后,爸爸和妈妈叹了口气,让工人把搬到新房子的一些生活用品又搬回来。末了,爸爸妈妈说:“小危,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要留在老房子里,你知道,新房子里有我们给你留好的卧室还有书房。”

他们慢慢走了。我站在窗口看,二十年了,他们的背影不可遏制地老了,脚步有些蹒跚,我真的不想忘记他们对我的爱,我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捡回另一份远去的爱。

因为我要上班,爸爸妈妈搬走后,白天老房子的门是锁着的。我担心亲生父母万一找过来,敲不开门失望地离开,我在门上钉了一个小木箱,里面永远放着一张纸条:我是小苊,晚上在家,这是我的联系电话。

下班回来,我常常看见原来有些凌乱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我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也洗净晒在阳台上,锅里热着我最爱吃的饭菜。

是妈妈来过了,她一直是个隐忍而善良的女人,喜欢用行动而不是语言表达她的关爱。

那阵子,越是一个人越是寂寥,等待亲生父母出现的念头越是强烈,我总觉得离他们出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对妈妈所做的一切,我有点忽略,甚至我去新房子看他们都是行色匆匆的,好像耽误一会时间就会错过了与亲生父母的相聚。而善良敦厚的爸爸妈妈并没想到这一点,他们以为,我和所有向往过独立生活的年轻人一样,喜欢不在父母身边的一种天马行空的自由。

一晃一年半过去,我期待的场面迟迟没有出现。

我甚至想,或许亲生父母知道我住在这里也没勇气来找我,毕竟是他们抛弃了我,不能肯定我会不会原谅他们。我苦思冥想,怎样让他们明白我的想念?那个著名的黄手帕故事启发了我,我决定做一件事情。

一个周六,我到新房子看爸爸妈妈。饭后,我吞吞吐吐问妈妈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还有没有。

爸爸和妈妈看着我,很久没说话。妈妈起身,拉开衣橱,从最上面的柜子摸出一个小盒子,她递给我时,手颤抖了一下。我打开,里面装的是我进这个家时穿着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只是上面的花色已经很淡了,像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

小时候穿过那么多衣服,一开口爸爸妈妈便知道了我要的是哪一件。

我知道这样做对他们的感情是一种伤害,想说对不起,却说不出来,只是说了声谢谢。然后是三个人的沉默,漫长漫长的沉默。末了,妈妈摸了摸我的手:“小苊,没什么,我们也希望你能找到他们。”

妈妈告诉我,亲生父母辗转了很久才知道爸爸妈妈想收养一个孩子,他们只说自己实在没有能力抚养我了,他们走的时候没有留地址,听口音好像是广东一带。

妈妈拿着我的小衣服,有些伤感:“当时我就想,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都不会把孩子送人的,我想或许几天后他们会后悔,回来找你,我担心他们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我们的家,我把你的衣服在阳台上挂了整整一年,如果他们想找你,看着阳台上的衣服就找回来了。

一年里,他们没来,我就把衣服收起来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愿意对你重提这件事,是害怕你伤心。”

妈妈把衣服塞进我手里:“你拿去吧,像当年一样挂在阳台上,如果他们回来找你,告诉我和爸爸,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握着那套衣服,说不出话,心里跳跃着轻微而细碎的疼。

这么多年过去,亲生父母没有来过,我不能否定他们生我养我同样爱着我,只是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二十年前,那支倾尽了他们的心给我的棉花糖,就凝结着他们所有能给我的爱。从此后,他们把爱的权利移交给了爸爸妈妈。不回来打扰我们宁静的生活,这是他们能够给予我的全部的幸福。

我握着妈妈的手,慢慢说:“妈妈,我想住新房子。”

妈妈抱住我,眼泪洒在我的肩上。

第二天是周末,我找搬家公司帮着搬东西,妈妈不声不响地拿出我的小衣服,挂在阳台上,我又不声不响地将它取了下来,再一次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妈妈,从今天起,我要住新房子。”妈妈凝神地看着我,目光温暖而慈祥,我想跟妈妈说:“妈妈,真的真的,我很爱很爱你,真的,谢谢你对我的爱。”但我咽回去了,因为我已懂了,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和岁月一起慢慢释放在生活里。

感恩慈母心

母亲最近病了,病中的母亲依然坚持缝制着一件小夹衣,那是为她的外孙迎接幼小的生命里又一个岁月的交替而准备的。母亲患有严重的气管炎,病发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那些横空漫舞的棉花屑,为避免吸入,母亲特意戴上了口罩,即使这样,也难免不使刚有好转的病情再次诱发。我劝了好几次没有用,便站在一旁看着,帮她穿针引线,铺铺棉花。望着母亲艰难的呼吸和一双粗糙的手,折叠在记忆深处的一些往事浮现在眼前。

我是在一个寒风料峭的冬天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天气特别地冷,晚上经过雨雪的肆虐,到了白天,门外的树木和屋瓦上的积水便凝成了冰挂。刚去的时候,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大都不出门,瑟缩在四个人居住的屋子里。其实屋子里更冷,早上用过的暖水袋,晚上下班后再也打不开,它们早已冻成了冰坨。我从小体弱,便在那些个漫长的冬天里一再感冒发烧,寂寞病痛的时候,委曲的泪水默默流过。

一天,母亲托人给我捎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件棉背心,黑色软绸的面料,月白色的里子,全都是用旧布料做成。黑色软绸的面儿,洗的已经有些泛白,月白色的里子,也已经打了好几个补钉,母亲还在惟一没有补钉的前襟处,缝了一个贴身的小口袋。那年我十六岁,正是爱美的年龄,和我同宿舍住着的,是一个随同父母从城市转业地方的女孩儿,她衣着鲜艳亮丽,一派城市女孩的装扮,在穿久了一袭灰蓝的日子里,她的装扮很是令人羡慕。她的追求“时髦”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母亲做的那件棉背心我是不屑穿它的,嫌它老气,并带了一种很自卑的心理看待它,一次也没有穿,就悄悄地把它扔进了箱底,一恍二十年。

女儿上初中时,学校离家远,往来需要骑自行车,冬季来临的时候,看到女儿的小脸被冷风浸的发紫,不由心疼起来,翻遍了衣柜也没有找到适合女儿穿的棉衣,一年的时间,女儿长了不少,往年的旧衣已经遮不住那幼芽般猛长的身体了。也曾想自己动手去做,只是苦于手拙,只怕白白剪坏了几块布料,况且时间紧迫,于是告诉母亲,母亲听了略一沉思,说,也先不用做,如果急着穿呢,就把当年我给你做的那件找出来,先穿着。我想也是啊,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把它从层层旧衣下的箱底翻了出来。幸好我有保存旧物的习惯,棉背心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因为没有穿过,所以不很新,也没再旧,只是放的久了,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樟脑的气息,又因为经年压在箱底,原先厚墩墩的棉花,现在已显得薄了许多,晚上女儿放学回来,我试着让她穿了一下,还挺合适。令我惊讶的是,几乎和当年的我一样年龄的女儿,却没有表现出嫌弃它的意思,穿上那件棉背心,女儿竟然高兴地跳了起来,一个劲地说,整天穿红着绿的,都穿腻了。

一次回家,女儿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一边抻着衣角,一边问:“姥唉,这件棉背心怎么这么软和啊?”母亲这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温暖的冬日阳光挥洒在母亲的身上,使母亲饱经风霜的脸上现出少有的红润,母亲抚摸着我的女儿的头发,如同李奶奶述说革命家史一般,意味深长地说:“这件棉背心啊,可有它的来历了!”

原来那件棉背心的面儿,是我姥姥的一件棉袄,姥姥去世的早,是留给母亲的惟一财产,而棉背心的里儿,也不是月白色的,而是洁白的。当年我的母亲先后失去亲人,是本家的三姥姥收留了母亲,并送母亲读书。十八九岁的时候,和母亲同龄的姐妹们都找了婆家,母亲却立志求学。母亲性格倔强,早年受新思想的影响,坚决不缠小脚,曾倍受长辈及乡人的白眼和奚落,前几年我回老家,大妗子还说起母亲的陈年往事。大妗子年长母亲三四岁,却赫然小脚伶仃着。

母亲的故事听来令人几多感伤,也令人破涕而笑。那件棉背心的里子,就是在母亲考上师范学校的时候,三姥姥送给母亲的一件大襟褂子,母亲把它穿了又穿,洗了又洗,直到破得不能再穿了。

破得不能再穿了,母亲便把它们打起个卷,放在衣柜的一角,偶然地,拿它们出来派个用场。我们姐妹小时候的衣裳,多数就是母亲用它们连缀而成,温暖着我们细小的身体。母亲说,不舍得扔掉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日子过得的确苦,二是因为每每看到它们,心中便有一种感恩。我参加工作那年冬天,天出奇地冷,母亲知道我棉衣单薄,我前脚走,母亲后脚就着手为我缝制了那件棉背心。可是我不知道,那时我的奶奶正在病中住院,那时我们家里经济还非常拮据,那时,母亲的手里捏着布票,衣袋里却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

一行热泪从母亲的脸上滑落,母亲说,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穿过。其实,我也穿的,只是在天气冷的让人撑不住了的时候悄悄地穿在棉衣的里面。让母亲感到欣慰的是,她的如小鸟一般快乐着的外孙女儿,竟然穿着那件棉背心愉快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

从此,一份内疚也便沉沉地压进了我的心底,令我愧疚的是,当岁月的年轮从我身边碾过,并在我的眼角慢慢吹开了浅浅皱纹的时候,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感动才如一灣温软的湖水在我心灵深处荡漾开来。

去年的秋时,母亲去集市买回几块上好的布料,给她所有的孙辈儿女做了一件又一件三表新的棉坎儿,还建议我把那件旧棉背心表里以旧换新,母亲说,别看外面陈旧,里面的棉花可好着呢。我没有按母亲说的去做,只是小心折洗了一下,把它重新连掇起来,初冬时节,欣然将它穿在颜色大红的毛衣外面,或配一条长裙,和女儿在街上比肩而行,那一刻,我就仿佛找回了过去的青春岁月,浑身充满了活力与激情。最适益的是穿着它做家务,轻装上阵,干净利落,女儿戏称我是维吾尔族妈妈,温暖的小屋到处晃动着我忙碌的身影。

如今,母亲已经退休,冬天来临的时候,仍然喜欢为我们做一件又一件的棉背心,在母亲的心里,那一件件棉背心,不仅是为我们摭风挡雨用来御寒的服饰,更是母亲丈量儿女生长的标尺,她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里,触摸到儿女们灿烂成长的轨迹。而那些经了母亲一针一针缝制的棉背心穿在我们的身上,任你行走在怎样的寒冬里也不会冷,因为,母亲所给予我们的,是一片让我们永远感恩的慈母心。

“拉帮套”爷爷

“拉帮套”这个词,几乎已被时代淘汰,尤其是年轻人,多半是不明白其意所指。可是我却对它十分敏感。在几十年前的辽北农村,这个词的含义是低微的卑贱的,只有爷爷这样的男人才被这样称呼。

虽然年轻时的爷爷跟个犍牛一样强壮,但是因为家穷,爷爷直到30岁还没有娶上媳妇,这在当时的农村便等于被婚姻判了“死刑”。太爷太奶亡故,几个姑奶相继出嫁,只剩爷爷守着一个破屋子准备过似乎已注定的“光棍儿”人生。偏巧这一年,我的亲爷爷得了瘫病,一下子就栽到炕上起不来了,奶奶不但要照顾肩挨肩的三个孩子,还要时刻料理爷爷的吃喝拉撒。我亲爷爷和现在的爷爷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只多出一个脑袋,所以很自然地,爷爷就成了奶奶家最得力的帮手。后来就有好心的乡亲们来撮合,说秦老大你就给老梁家“拉帮套”吧。在得到我奶奶的默许后,秦老大就成了我现在的爷爷。

尽管当时乡亲们对这样的“拉帮套”是认可和同情的,不过我父亲却把这看成奇耻大辱。父亲不能容许自己的瘫爸爸还活着却有另一个人履行着实际的父亲责任。不管他对自己多么好,父亲始终不跟他多说一句话。不久,我的亲爷爷去世。

父亲不到17岁就同村里的一帮年轻人一起应召到城里去建水电站,三年后娶了母亲,五年后,父亲成了正式工人。我初二那年奶奶去世,爷爷又成了孤身一人,惟一与他作伴的是两头大黄牛。而我,每每和同学谈起家世时,我便绕过那个贫穷的老家,绕过那个瘦弱的老人。我不愿意他跟我有一丝的关联,不愿意“拉帮套”这个词带给我一生也抹不去的耻辱。

住在城里的父亲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肯带我去看望爷爷。每次去我们都不会在那里吃饭,尽管爷爷总是乐颠颠地忙着去村里的小卖部买豆腐买肉。我不愿意多待在他身边哪怕1分钟,我讨厌爷爷身上那股似乎已进入血液的牛粪味儿。但我明显地感到他对我的喜爱,他看着我,那么专注地看着我——从他的眼中,我感到他渴望像别的爷爷们一样,能抱一抱自己的孙子——这个名义上的孙子。但是,每一次,我都躲开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依然剩下风烛残年的孤独的他,剩下每次他虽然明知道我们不吃却还要坚持买来的菜和肉。

我上高一那年,父母双双下岗了。父亲成了一个人力车夫,母亲则在批发市场替人看管衣服摊儿。他俩每月的收入加起来虽有五六百元,可光是给患有严重糖尿病的姥爷看病就要用去大半。等我高考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已是捉襟见肘。

最盼也最怕的那一时刻终于到来:东北林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带着我的梦想飞落在我的手中。但是,录取通知书上那一组标明学费的阿拉伯数字让父母和我的头都大了。只有去借——为了儿子的前程,一向打死也不借钱的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去跟几个老工友们借钱。

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敲门声。

门口,站着我的被雨淋湿的爷爷,雨水顺着他的花白头发淌下来,一件我在初二时穿过的旧运动装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显得异常滑稽。还是两年前因为父亲去外地务工,善良的母亲背着父亲把爷爷接来住过一次。只那一次,不识字的爷爷便记住了他的“儿子”的家在哪里,现在想来,他的这份“记性”该是用了怎样的一种心情啊!

进了屋,爷爷看着我,笑眯眯的,表情里有一份表达不尽的喜爱。我却以一贯的冷漠跟他打了声招呼便朝里屋走去。这时候爷爷语气愉快地叫住了我:“斌斌,看爷给你送啥来了!你考上了大学,是咱老梁家的光荣啊,咱村可都传遍啦。说俺斌斌能耐大呐。”我回过头,只见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包,打开——那是厚厚的一沓钱。我愣了,父亲也愣了。爷爷笑呵呵地说:“瞅你们,还愣着干啥?快接钱呐,5350元,你们没想到吧,我那两头牛还真值两个钱儿!”父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儿,他说:“俺们有钱,不用你的钱。”“得了,你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花我的钱我乐意,应该的。”说着把钱往茶几上一放,就站起身要走。母亲忙拦着留他吃饭,他瞟一眼父亲和我,见父亲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以为是不愿意让他留下就坚持走了。事后母亲埋怨父亲,父亲干瞪着眼睛,硬梆梆地甩一句:“你就知道我不想留啊!”

以后在我念大学的几年里,爷爷总在我需要钱的时候来到我家,总能乐呵呵地掏出一沓钱给我“零花”。我不知道没有了牛,爷爷的钱从哪来。每次问他,他都说:“我啊,有个挣钱的好门路呢!”然后就像藏着个大秘密似地冲我扮一个鬼脸儿。扮鬼脸儿时,他脸上那粗糙松懈的皮肤就拧成一团,清鼻涕淌到唇沟里——那样子不但不好笑,而且相当地难看。已对他有了一些亲近的我,只好忍受着他这副奇怪的模样。而父亲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挣钱好门道在哪里,只想是他多年的积攒罢了。

去年暑假,我跟父亲一起回老家探望病重的三奶。在小站下车时已是黄昏。我们从蜿蜒的土路走向小村,一望无际的大草甸子因为天旱而绿意惨淡。也就是这一望间,我看见了爷爷,正奋力地拢着大约30多头牛。年过七旬的弯了腰瘦得只剩把骨头的爷爷,挥着长鞭,奔跑着,吆喝着,而那群牛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显然他们很不满意这里的草是那么少,它们自顾自地去寻找草地,全然不理爷爷一次又一次的跌倒。

我和父亲都为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我忙跑上前,也不管自己根本没有拢牛的经验,只是帮爷爷从四面围圈着那一头头倔强的牛。等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牛群终于安静下来。再看爷爷,他坐在滩地上,张着嘴费力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鼻尖上划破的地方渗着血,衣服上满是草浆和泥土。他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父亲问:“咋整了这么多牛?”爷爷笑了:“都是咱们村儿的。现在放牛不好放了,都嫌费劲,我就张罗着拢到一块儿,我放,一头牛一天5毛钱,这30多头,就是15块呢。一天15块钱,我这老头儿一天挣15块钱,你说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差事啊。有这钱,咱家斌斌上学还愁?”

黄昏的微光照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照着他的得意,混杂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扑进我的鼻孔。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揽他的肩,爷爷却连忙躲开:“埋汰(肮脏),我身上埋汰!”说着,就去赶牛,回头对父亲说:“快去看你三婶儿吧,我还要等一会儿。草少,牛还没吃饱呢。”暮色渐深了,听着爷爷那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着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一头牛,从早放到晚,收入5毛钱。我的爷爷就这样5毛5毛地、一点一滴地,积攒起孙子光明的未来啊!

等爷爷把牛一家一家地送走再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时针已指向晚8点。父亲破天荒地为爷爷炒了几个菜,买来一壶酒。爷爷看到他不在家从不会亮的屋子有了灯光,灯光下有他几十年来一直视若己出的“儿子”和倾尽全部心血培养的孙子在等他回来吃饭,老人家竟然倚在门框上挪不动脚步,这样的情景,他盼了多少年!父亲头一次郑重地呼唤他:“爸,爸,过来吃饭吧。咱爷俩喝两盅。”爷爷抬起浑浊的泪眼看着“儿子”,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来。父亲拉过这双苍老的散发着牛粪味儿的手,哽咽难言。我却终于忍不住喊一声“爷爷”,扑到他怀里哭了。

这个“拉帮套”的男人,70岁的时候,终于有人承认他是父亲、他是爷爷。他用无私的爱,感化了父亲坚硬了几十年的心。我发自肺腑的一声“爷爷”,迟到了20年。隔着20年的光阴,我终于紧紧地拥抱了爷爷。

现在,父亲找了一份收入较高也较稳定的工作,我也有了工作去向。爷爷在我们家颐养天年。他有心情的时候会穿上体面的衣服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凑,说不到几句话,就会说到他的有出息的孙子,别人听得不耐烦了,他也不在意,仍旧带着满脸的笑容回家来。

我知道爷爷的那份满足。

我曾经是个失败者

成功的故事比比皆是,而主角曾经是你吗?

或许,你也曾有和我类似的遭遇。十几岁时,我一个人跟随亲戚到美国留学,初次体验人生,接触到许多成功者的资讯报道,于是心中隐隐有一股想成功的欲望。

于是,我在上学的同时,开始尝试去做各项工作,当餐厅服务员、在电脑店打工、推销菜刀、卖汽车……然而,成绩不佳及被炒鱿鱼的事情一次次发生,我只好频繁地更换工作。

有一天早上,当我提起手提箱正要出门销售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心中传出:“陈安之,难道你甘心天天敲门卖刀吗?”仍然是心中的回答:“绝不!”

当时,我马上发誓:我一定要做个成功的人!

从那天开始,我拼命找寻致富的方法,阅读各类教人成功的书籍。

八个月后,我仍然工作失败,没有钱,没有朋友,一个人窝在圣地亚哥(美国加州南部城市)的公寓里不断思索。

从16岁开始,我连续五年尝试的所有工作全部失败。每当兴起成功的欲望时,我失败的颓丧模样就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使我不知所措。

一本书、一堂课改变了我的命运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了一本书,令我震撼不已,很快,我下决心见到了这本书的作者——安东尼·罗宾(Anthony Robbins),并参加了他的一个“激发心灵潜能”的公开课程,我的人生从此改变。

当时,安东尼在一千多人的研讨会上讲了他的故事:

他在22岁时穷困潦倒,住在十坪(一坪约等于3.3平方米)大的房子里,洗碗只能在浴缸里进行,后来因为接触了一门“神经语言”的课程而改变了命运,一年后,搬到四百坪的城堡里,拥有豪华轿车和直升飞机。

他的两句话重新燃起我成功的欲望,他说:“这世界没有失败,只有暂时停止成功”“过去不等于未来。”

他可以,我也一定可以。之后,我开始陆续参加数次研讨课程,1989年,我加入该学院的讲师班,同时,不惧年龄最轻又是惟一东方面孔的挑战,和其它84名优秀而经验丰富的学员竞争讲师的职务。

当时,由于我呈上的简历毫无回音,于是我费尽方法找到负责的总经理面谈,表达了我的工作意愿。谁知那位总经理除了强调工作的难度之外,并质疑常换工作的我是否有恒心和毅力长期从事这份工作。

他说:“你和别人一样,等我明天上午统一发布录取名单吧!”

我回答:“当我把简历交给你的时候,就表示我已经下决心要这份工作了,而且一定要,为了不必麻烦,你还是现在就录取我吧!”

但是,那位总经理仍然摇头,要我等明天的答复。

那时我心想,我不能等到明天啦!便立刻询问他公司里最佳的销售业绩,并保证成为最棒的推广讲师,锲而不舍地推广自己。听到这里,他终于开口:“你7月12号可不可以飞去宾州(美国东部州)工作?”

我大叫一声:“没问题!”随即感动地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的命运即将改变。

8个月后,我成为公司最棒的销售人员之一。

下定“一定要成功”的决心

我在十几年前,从美国回到故乡来授课。在两年之后,我第一次出版了《自己就是一座宝藏》,并且很快成为畅销书,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

这期间,我四处演说开课,努力把让我改变的学问和别人分享,我看到了许多人因此建立自信,改变生活,更使我愈加坚信要以一套系统激发潜能的方式,来帮助更多的人和团体,并以此作为终生事业。

在这过程里,许多人劝我:“陈安之啊,成功者毕竟是少数人!”“陈安之啊,成功是必须付出极大代价的!”这些我都明白。过去,我认为成功者肯定具有强大的毅力和决心,现在却发现,成功者微不足道,反而是失败者的毅力和决心要来的更坚强——因为他们可以忍受失败一辈子。

成功很难,但不成功更难!

永远记住:

改变任何人之前,改变世界之前,需要改变的是你自己。从决定开始,决定,在行动之前。

因此,在阅读其它章节之前,请您做一个决定:我一定要成为我理想中的人物,为自己活,为他人着想,尽最大能力来发展自我,对人类社会做一番贡献。

记住,是决心,而非环境在决定你的命运。

马上行动!自己的宝藏就会被打开!

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

初秋正午,我依然在实验室里奋斗。我是台湾某大学博士班六年级学生。“这个实验非做出成果来不可,今年是一定要毕业了!”我在心里呐喊着,但冰冷冷的机器给我的回应却是如此无情。我叹了口气,茫茫然望向窗外火辣辣的秋阳。

忽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隔邻那栋老旧楼房的楼上窗口冒出,半个身子竭尽所能地探出窗外,喜悦的眼神投向远方。“她简直快要掉下去了!”我紧张地站了起来,还好那个女人没什么下一步的动作,只是专注着不知在观察什么……

“从没看她笑得这么热情……”我喃喃自语。记得三年前她刚到这儿的时候,我也曾被她那甜甜的笑容迷惑。但她常挂脸上的是淡淡的、矜持的,属于礼貌性的那种笑容。眼前这种发自内心、热情专注的笑颜我从未见过。

她到底在看什么?顺着那热烈的眼神望去,前方不过是片芒果树。“现在可不是芒果成熟的季节,难道她看到了什么鸟雀松鼠?”我努力在枝叶间搜寻,但除了两只红蜻蜒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我开始欣赏她的脸。

那是张洁净匀称、未施脂粉的脸。说不上美艳,但也端正耐看,尤其迷人的是经常挂在脸上的那抹笑颜。她不是这儿的学生,是职员。三年前系办职员退休,她刚来接手的时候,的确也曾引起这男多女少天地间的待婚男性一阵骚动,尤其是她那源源不绝的甜甜笑容,令系办办公室一时之间门庭若市。我那时也常找借口到系办洽公,有机会和她聊上两句时,甜甜的笑颜总令我情不自禁地产生某种遐思。直到言谈间发现她不但罗敷有夫,甚至已为人母之后,蠢动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但我依然喜欢有事没事溜到系办公室去发发传真什么的,顺便欣赏她那和煦的笑容。但那和今天看到的这种笑颜,是绝对不一样的。我回过神来,望向窗外,她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去,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户。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到系办小姐笑容满面地向我跑来,那种毫不保留的狂热笑颜幻化成数百张脸,包围着我……是爱情!一定是爱情,才能让女人发出这种笑容。难道她……

第二天正午,我买了个便当晃到实验室。吃着便当,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系办公室那栋楼房。那是座老旧的三层建筑,斑驳的墙面,配上极不协调的巨大窗户,令人想起欧式教堂的风格。听说这可是日据时代留下来的旧校舍,再过几年只怕将成为古迹。系办公室的窗户是那栋楼中惟一打开来的。这么热的天,难道她没开冷气?邻近小学校的喧闹声,早令这个学系的人们个个养成紧闭门窗的习惯,更何况在这火辣辣的正午。

看着看着,忽然发现窗边似乎有个人影,难道她又……我仔细瞧瞧,发现系办小姐正拿着份报纸在窗边阅读,但又看得不甚专心,一下子低头看报,一下子抬头张望远方,不知在寻觅着什么。忽然,她又如同昨天般从巨大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撑在窗外,喜悦而专注地露出那最美丽的笑容。

我好奇地站了起来,尽我所能地寻找她所注视的那片芒果树,希望能找出什么秘密情人的影子。但不同的角度、相差一楼的高度和紧闭的窗户令我除虫鸟之外一无所获。她大约看了十来分钟就隐回窗后,只留下满窗的狐疑缠绕着我。

我走出实验室,晃到系办公室窗户下面的空地,顺着她的角度极目望去。芒果树后便是围墙,墙后有排古旧的平房,据说曾是某机构的宿舍,难道其中藏着什么秘密?

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走进一栋古宅,漆黑倾倒的废墟里,系办小姐正在那儿等候……

课业的压力将我拉回现实。一头栽进实验室中的我很快便将系办小姐难解的怪异行径抛在脑后。直到某天我去办公室领取物品时,正好撞见系办小姐在窗口眺望。

“在看什么?”

小姐吓了一跳,转过身,露出甜甜的笑容。“在看孩子。”

“什么?”

“对面的幼稚园正在户外活动,来看看!”

我靠近窗口,一波波儿童嬉笑声传来。经由她的指引,透过芒果树,我终于在叶缝间找到几个指甲大的幼小身影在那儿穿梭。

“原来……你在看这个……”

“是啊,你看,骑木马的那个就是我的孩子,我认得他的衣服,他今年刚上幼稚园……”

我没看到什么遥远的木马儿,我看到的是系办小姐可爱的笑容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属于母亲的幸福。

回到实验室,我拿起电话,订了张车票,决定在最近的假日回南部老家。好久好久没有回家了……

母亲的荣誉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爸爸在工作中遇到了多特,并且开始频频约会,一年以后他们结了婚。

突然之间,我的童年消失了。这么突然,这么快,另一个女人闯进了我的家,虽然母亲的形象仍然栩栩如生,多特却让人难以理解地做了我们三个孩子的继母,我们分别是五岁、八岁和十一岁。

在我孤独的时候,我爱听那首古老的歌曲《你永远不会独行》。

我确信那是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唱给我听的。在这悲伤的时刻,我多么希望她能走到我的面前,我幼小的心灵多么希望得到母亲的爱抚。

“你想要孩子们叫你妈妈吗?”有一天爸爸问多特。我有某种愿望希望她说“是”。多特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不,这样不好。”

血毕竟浓于水。这是祖母一贯的主张,我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从这一刻起,我明白了。我继母的回答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我只是我父亲的一件行李,虽然她介绍说我是她的女儿,但从血缘上来说我不是。

我是水,我做的事情就开始和我的身份不一样起来。

我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无论我多么无理,多特从不用刻薄的话伤害我。

每有机会就去墓地看母亲,去向她倾诉,我从不带花去,因为我母亲的墓地里总是鲜花盛开,不用怀疑,那是我父亲送的。

到我十四岁的那年,我放学回到家里,看见我新出生的小弟弟,我在摇篮边轻轻地抚摸着他软软的肌肤,他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放到他嘴里。那一刻,我的眼睛充满渴望:“我可以抱他吗?”

她抱起孩子,把他放到我的手臂里。

然而,把我们真正连在一起的还是那个小小的礼包。

圣诞节那天,当我打开漂亮的礼物盒,我看到了那件新羊毛衫和裙子时,多特说:“你喜欢吗?”很快,多特成为我最好的朋友。

一个星期天,我无意中听到她告诉我的姑妈:“我不想强迫孩子们叫我妈妈,铱乌林(我母亲的名字)永远是他们的妈妈,这是惟一的权利。”

哦,是这样吗?血浓于水这句话对吗?祖母的话对吗?

很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家。多特把我的丈夫当成自己的儿子,在我三个孩子降生的时候,每次都是她为我想办法减轻伤痛,照顾我。在这期间,她自己也断断续续地生了三个孩子,给我们带来了两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多么特殊的家庭啊,孩子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那一年,我和丈夫搬到了两百里外的地方。悲剧发生了,我们的儿子安吉死于非命。黄昏的时候多特赶到了,她拥抱着我,她的心都要碎了。

我凄凉地度过了葬礼后的几个月。我只想偷偷去死。每个星期五,我木然地看着多特的大众牌汽车驶进我的车道。“你父亲不能来,他得去工作。”她说。她陪我去墓地,牵着我的手,陪我一起落泪。在我不想说话的时候,她就静静地陪着我;如果我说话的时候,她静静地听着。在我绝望的时候她总是用她那柔弱的肩挑起我的痛苦。就这样,每个周末她都要开四个小时的车赶来,来来回回地持续了三个多月。

很快,我就习惯了在星期五的时候在门口等她,慢慢地,生活又恢复过来。

不久后,父亲弃世,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我被噩耗击懵了,悲痛欲绝,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需要多特——我的家。

自打母亲去世后,冰冷的、巨大的害怕就像要爆炸的炸药,藏在我心里。如今,父亲,我最亲最近的人,有血缘的父亲,走了。多少年来,我在父亲和多特营造的家里过着安稳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和睦的家庭,现在父亲突然离去,留给我们一道黑色的恐怖的裂痕。

父亲,我想知道,你像粘胶一样有凝聚力吗?粘胶和遗传因子能相提并论吗?

丈夫带着我回家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恐惧。

我失去了家庭吗?恐惧,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房。

血浓于水,我祖母是这样认为的,多特难道不是这样认为的吗?多特的家,不再是父亲和多特共同的家,难道父亲的离去改变了她吗?她爱我,是的,但是我突然敏锐地感到我们毫无遗传关系,只是常说的那种继子。很多熟悉的面孔来填补这种裂缝,但是站在他们中间,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苏茜,”多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朦胧中我看见她像海豚一样游到我身边,并把我揽在怀里。我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在母亲的怀中号啕大哭。

“亲爱的,他现在和你母亲在一起。”

我啜泣着,凝视着她善良的面孔,“他总是把花放在妈妈的墓地。”

多特花了很长时间,才帮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带了鲜花去墓地看母亲,我想告诉她,我的伤痊愈了。令人惊讶的是,墓前摆放着鲜花,和从前一样。

“那么,是谁……”

我全理解了:水是血的一部分,祖母没有理解这一点。

有爱的里面,你怎么能把水从血中分开啊!

最近,我问多特:“是叫你妈妈的时候了吗?”她微笑着,脸红红的,我分明看到她的眼里充满泪水。

我犹豫地说:“可以吗?”

她便咽着道:“我将视它为一种荣誉。”

尊严无价

和朋友闲聊,他说,在所带班级初三毕业的告别班会上他曾有言,“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才疏学浅,没有教给你们真本事,但是三年里,聊以自慰的是,我精心呵护了你们每个人的尊严。”

这是一段值得深思的话。作为教育者,我们是否如友人所说,精心呵护了每一位学生的尊严?

当学生的时候,每逢劳动,看到男同学们挥汗如雨,女生受到格外关照,心里总不平衡,觉得班主任偏心。

后来当了老师,母亲告诫我,批评男生,话可以过分一些,对女生一定要注意分寸。母亲没有能够说明其中的原因,这话也就没能引起我的重视——不久,我就犯了错误。

班上有个女生,看上去文文静静,寡言少语。期中考试语文成绩高,作文写得尤其好。评卷时,我多次表扬了这个女生。

后来的作文,篇篇都有令人赞许之处,我没有吝啬对她的表扬和鼓励。有一次,我在一本作文刊物上读到了一篇与该女生作文如出一辙的文章,受骗的我没有控制好自己,评讲作文时,我说道:“剽窃别人的文章同偷东西一样可耻!”

第二天,那个女生没有来上课,那天以后,她终止了学业。

后来碰到了她的母亲,那位母亲说:“张老师,你的那句话让姑娘羞得尿了裤子,她没脸再去上学了。”

尽管那位母亲没有流露对我丝毫的怨愤,但我还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是我的失误伤害了一个学生最宝贵的东西——尊严。

伤害了一个人的尊严,就等于剥夺了他的羞耻感。羞耻感是善心的忠实保卫者,没有了尊严,没有了羞耻感,一个强大的自我教育约束功能就失却了——就像大海没有了自我净化的功能一样可怕。

后来从媒体上看到了越来越多令人发指的伤害学生身心的行为,就觉得挺愧疚。更令我难以容忍的是,我认识的一位女老师,居然以让学生用手掏厕所来惩戒她的学生,而这,仅仅是因为那名学生成绩差,影响了平均分。

关爱培养关爱,罪恶滋生罪恶。当我们因为学生的违逆而声色俱厉,甚至忍不住拳脚相加的时候,我们能否心存一念:作为教育者,我们是否精心呵护了学生的尊严。

一个学生犯了错误,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不但没有批评他,反而奖励了他四块糖,以鼓励他勇于承认并改正错误。那个学生的心灵世界因四块糖而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师道尊严,因宽容而厚重博大,反之,也会因野蛮粗暴而荡然无存。

面对学生,我们曾经可能阴云密布,更可能雷电交加。当明白了尊严无价之后,不要吝啬我们的关爱和微笑,给学生一个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此岸聆听彼岸

灵魂的有无,原先在我常常是模糊的。

小时候喜欢去一位同学家听她的母亲讲鬼故事。具体内容比如是何方鬼氏、干了些什么勾当早已忘却。听故事时大家越挤越拢,生怕漏听一个字。听完故事在惊乍中回家时故事中的情形却历历在目。从同学家出来只要穿过一片小小的草坪就到家门口了,我紧跟着哥哥,他不让我牵他的手或者拽着他的衣襟,我只能时不时地踩掉他的鞋后跟,长长短短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脚步,夜风落地的树叶,草坪里被我们惊动了的蚂蚱,都被我当成无所事事在外游荡的幽灵。进了家,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边庆幸没被大鬼小鬼捉了去,边决定明晚还要去听。

现在想来,那样的惊乍并不表明我确信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肉体化为鬼魂,而是儿童的想象力在需要安全感与渴望发生意外的矛盾中的膨胀与驰骋。童年生活中有这样一些既虚无缥缈又活灵活现的鬼魂陪伴,其实不错。

去云南山寨当知青后,接受了多年的无神观念与乡村里有神、泛神的现象打起架来。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庄稼也有庄稼的神灵,并不看见多人跪拜行礼,只是言行举止里绝不容亵读。当我们渐渐懂得农业耕作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饭,四季的收获是大自然对人们的勤勉的馈赠,心里对自然万物也便存了敬畏与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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