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编 上古史

第一编 上古史

第一章 三代之绘画

伏羲画卦,仓颉制字,是为书画之先河,即为书画同源之实证。盖是时,文明肇始,事务渐繁,结绳之制不足该备,不得不别创纪载之法。而纪载之法,必先诸数与形,取其简而易明,便于常用。故画卦所以明乎数,而文字始于象形。以象形而言,即含有图画之意。文字与图画初无歧异之分。例如日、月、木、子、鱼等字,即谓之图画亦可。迨后制作日繁,绘画之事则以五彩画十二章,藻火、粉米、山龙、黼黻之属为旗常、衣服之装饰,彩色之用因以发达,华丽壮美以兴起诚敬欢悦之感情。凡文字之所不能表明者,借此以表明之。钟鼎彝尊既有文字,又有饕餮、螭文、雷文、云文等互相表见。盖其时,因文明制作渐兴,而文字绘画为民情民性表示之要素,故特显著也。

古者画人姓名多不可考。《云笈七签》载黄帝以四岳皆有佐命之山,乃命灊山为衡岳之副,帝乃造山躬写形象,以为五岳真形之图。又黄帝有臣史皇始造画。又《画史会要》:“画嫘,舜妹也。画始于嫘,故曰画嫘。”盖是时,绘事已见端倪,姓氏之可考者如此。夏禹铸鼎以象神奸,殷高宗以形求得傅说,此为人物画之滥觞。至周之世,画之用渐广。《周礼·考工记》:“画缋之事,杂五色”,以象山水鸟兽。又:“大司徒之职,掌建邦土地之图。”明堂四门,画尧舜桀纣之像、周公相成王负斧扆之图,以示鉴戒。由此观之,当周之世,山水、人物、鸟兽之画则已备具,而钟鼓、鼎彝、旗常、衣裳之制无不需用绘画者,其美术工艺亦可云发达矣。

春秋战国时代,楚于先王庙、公卿祠堂画天地山川之神、古圣贤之像。宋元君召画图众史,而以解衣槃礴为真画者。庄子客有为周君画策三年而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像。韩非子客有为齐王画者,王问:“画孰最难,孰最易?”客对曰:“犬马难,鬼魅易。”韩非子可为知写生画之困难者矣。然此等画现时不可得见,究不知形状如何。其惨淡经营,推究理法,可见概也。

三代之时,吾国美术盖由自然之发达,尚未受外国艺术之影响。及秦始皇统一天下,其版图扩张,渐与外国交涉,西域之美术渐次输入。始皇元年,西域骞霄国画人烈裔者献刻玉,善画,口含丹青,喷壁成龙及山川、禽鱼、鬼怪之属。(见《拾遗记》)其征信不可考,亦可知吾国绘画与外国接触之一端。始皇时有阿房宫之大建筑,虽其形状难详,据史所称,壮丽瑰伟可以想见。此种艺术之进步,于绘画亦大有连类之处。始皇席祖宗雄霸之业,上接周代文明之盛,加以好大喜功,开拓边宇,交通外国,其所发舒,益为宏远。自三代至秦,学术文艺思想为之一变。

第二章 汉代之绘画

汉继始皇四海统一之后,治理天下前后四百余年,可谓极盛矣。当汉之时,远承春秋之战乱,近接秦政之苛暴,民力疲惫,一世之风趋于厌苦烦闷之境。于是文、景相继笃尚黄老,持清净无为之道,与民休息。武帝崇尚儒术,整顿文教,使张骞广通西域,威令极于边陲,一时有振作之气象。设学官,置博士,一以儒术为政治之本,于是公孙弘、董仲舒、司马相如等学者辈出,文教大兴。苑囿宫殿之盛,亦于此时见称于史籍。外国之动植物、珠玉珍奇之品随时输入,天马、葡萄之镜背图案,即所以夸汉皇之威灵,纪方物之奇异也。其余如雕刻及铜人、石像等,亦足征技工之进步。

汉代文运之盛,绘画亦随其步武而日新。汉以前史迹多朦胧不得明确,自汉以来乃有事物可考,如石刻画尤为明征,而技艺由此日进。佛教画亦渐输入。图画之鉴赏,实自汉始。盖汉代之绘事,于种种之点大为发达。今征诸史册,武帝创置秘阁,搜集天下书画。甘泉宫中画天地太一诸鬼神,明光殿画古烈士之像。宣帝甘露三年,画功臣于麒麟阁,鲁灵光殿图写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神灵等。画题之种类渐多,用途亦广。元帝时有毛延寿、陈敞、刘白、龚宽、阳望、樊育等画工辈出。盖当时宫廷已有尚方之画工如毛延寿辈,此为后世画院之滥觞。

后汉明帝好文,雅爱丹青,别设画官,诏博洽之士班固、贾逵等撰诸经史,更命画工画之。又创鸿都学,搜集天下之奇艺,画中兴功臣二十八将于云台。明帝继光武中兴之后,改光武之柔道政策,开西域诸国之交涉。当时班固之弟班超于西域屡建战功,盖远绍武帝,再宣扬国威于异国,使之通款入朝。而交涉由是频繁,佛教之东渐由是起,佛教画之端绪亦可见矣。明帝梦金色之佛身,遣蔡愔使月氏求佛教之经典、雕像、画像,传写数本,安置于南宫之清凉台高阳门;又白马寺之壁上作千乘万骑绕塔之图;又保福院画首楞严二十五观之图。此等画为吾国佛教画之嚆矢也。

前汉以来,楼台中多陈古圣贤像。光武与马皇后尝观览之,指娥皇、女英之图,顾谓后曰:“恨不得妃如此者。”及观尧帝之像,后指之,曰:“陛下百僚之臣,恨不得如此者。”帝顾而笑。灵帝光和元年,画孔子及七十二门人于鸿都门。献帝时,成都学画盘古、三皇五帝、三代之名臣及孔子七十二弟子像。其他郡府厅事壁间、郡尉之府舍,皆施雕饰,山海神灵、奇禽异兽,极其炫耀。

时至汉代,绘画之需用如此之盛,画工亦随之益多。后汉画工之著者,蔡邕、张衡、刘褒、赵岐等,尚方之画工则有刘旦、杨鲁等。其中张衡,南阳西鄂人,善画神兽;刘褒作《云汉之图》;蔡邕工书画,善鼓琴,有《讲学图》、《小列女图》传于世。灵帝召邕画赤泉侯五代将相,兼命为赞及书,时称三美。其画迹今已无存,不知其形状如何。山东肥城孝堂山祠、嘉祥武梁祠、嵩山三阙之画像石刻尚存,多画帝王、圣贤、孝子、烈士、战争、庖厨、鱼龙杂戏等,刻画朴拙,亦可想见当时衣服、车马、风俗之制度。此其最著者。其余散见于他处者甚多,古拙大抵相类。盖汉时绘画及雕刻不如后世之精巧,笔法浑古,有雄厚之气象,与书法同风,乃至砖瓦、偶像、工艺诸品,皆可推知其有一贯之特征也。

第三章 六朝之绘画

汉纽既解,魏、蜀、吴鼎足三分,中原逐鹿者五十余年。转瞬见六朝之兴亡,所谓五胡乱华,南北纷争,其间扰乱凡三百五十年。然六朝帝王将相多好书画,于国家丧乱之际,而收藏赏鉴尚称隆盛;加之汉以来与西域交通,佛教思想浸入中国,虚无厌世之学风并庄老之玄谈,流行于士大夫之间。盖国家争乱,政治颓靡,社会人民几无以自聊,故不得不借佛老之说、美术书画之趣以安慰其精神,有所寄托,逃脱烦恼。故当时佛教号称极盛,石刻造像弥山满谷,几乎人持佛号,家然净灯。如龙门造像,即可知当时风俗及美术之一斑。佛像佛画输入中国为一大机会,而吾国绘画界亦新添一异彩也。

六朝以前之绘画,大抵为人伦之补助、政教之方便,或为建筑之装饰,艺术尚未脱束缚。迨至六朝,则美术具独立之精神,审美之风尚因以兴起,渐见自由艺术之萌芽,其技能顿进。画题如佛道、人物、牛马、山水、花鸟、鱼龙、车马、楼台等,其范围甚为扩张。南齐谢赫之《画品》、梁元帝之《山水松石格》、陈姚最之《续画品》等,盛行于世。

山水画之肇端,盖由北方胡族侵入中原,汉族渐次南下,四围之境遇,遂使汉人开山水之端。其原因实为老庄哲学之影响。老庄之学崇尚清静,爱好自然,时与南方山水之自然美相接触,自能启发其山水画之思想。然其时,山水画尚未能独立,大抵皆为人物画之背景。由此观之,与西洋画若同其径路。

当六朝时代最为重要者,则为由佛教传播得来之宗教画。当时之佛教徒,非印度之宣教者即本国之求法者,对于佛教非常信仰,以绘画为宗教的敬虔之事业。传教之寺院,宛如由其宗教理想所幻出之一大美术研究所。同时道家虚无恬淡之说,亦与之相颉颃,绘画雕塑之像设以为宣扬道教之具,故绘画有道释之一科,为人物画主要之画题,此时可谓极信仰画之隆盛。信仰之念后渐退减,遂变为审美的观念,卒至为历史人物、风俗画等助长之资。

第四章 魏晋之绘画

魏有高贵乡公曹髦(曹髦之迹,独高魏代,有《祖二疏图》、《盗跖图》、《黄河流势》、《新丰放鸡犬图》,又有《於陵子黔娄夫妻图》)、杨修、桓范、徐邈,吴则有吴王赵夫人(丞相赵达妹)、曹不兴,蜀汉则有诸葛亮、诸葛瞻、李意其,然其中惟曹不兴尤显。

不兴,吴兴人。赤乌元年,帝游青溪,赤龙自天而下,凌波而行,遂命不兴图之。权使画屏风,误落笔点素,因就以作蝇。既进,权以为生蝇,举手弹之。又连四十尺绢画一像,心敏手运,须臾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亡失尺度。不兴尝从天竺僧康僧会见西域佛画仪范,因以写之。不兴之画,为后世人物画之所祖,亦受佛教之影响也。

西晋荀勖、张墨称为名手,入东晋则更加多。明帝善书画,以王廙为师,尤长佛像,精鉴识。及胡族入洛阳,魏晋以来名迹概遭焚掠。至明帝再搜集法书名画。其后桓玄篡立,此等名迹悉归桓温家。

东晋之名手如卫协、王廙、顾恺之、戴逵戴勃父子、史道硕兄弟,并为世重。而顾恺之、陆探微及宋之张僧繇,并称六朝三大家。卫协,曹不兴之弟子,道释人物冠绝当代。尝作《七佛图》、《穆天子宴瑶池图》。谢赫云:“卫协以前之画尚未精微,至卫协始加细密;于形似未优,于骨法则卓然矣。”

弟子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人。博学有才,所著有《魏晋名流画赞》及《论画》。所画种类极多,自佛像、帝王、将相、列女以至龙虎、神兽、鹅鹄等,无不俱备。每画人成,或数年不点睛。人问其故,答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兴宁中,瓦官寺初置,僧众设会,请朝贤鸣刹注疏。其时士大夫莫有过十万者,既至长康,直打刹注百万。长康素贫,众以为大言。后寺众请勾疏,长康曰:“宜备一壁。”遂闭户,往来一月余。所画维摩诘一躯,工毕将欲点睛,乃谓寺僧曰:“第一日观者请施十万,第二日可五万,第三日可任例责施。”及开户,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得百万。

王廙,字世将,琅邪临沂人,工书画。晋室过江,廙书画第一,为明帝师。尝作《孔子十弟子图》,以励其兄子羲之。羲之书为古今冠冕,丹青亦妙,有《杂兽图》、《临镜自写真图》。其子献之,工草隶,善丹青。温峤、谢安、嵇康、王濛、张收皆以善画称。

魏晋间文人弄笔,儒雅风流,耳濡目染,盖一时之风尚然也。且书画同途,善书者类能画,如蔡邕、谢安、王廙、羲之父子,皆以书法著名,涉及丹青,自能入妙。

第五章 南北朝之绘画

刘宋之武帝受东晋之禅位以统御南方,而北地为拓跋氏所盘踞,是谓南北朝。声名文物、风俗习惯因地势而生差别,书画亦然。雄峻峭刻成为北派,软美蕴藉成为南派,亦自然之势也。南方陆探微、张僧繇声名最著,北方则曹仲达、杨子华、萧放、刘杀鬼等颇为世所称。

陆探微事宋明帝,常在侍从。其画多佛像及古圣贤像,参灵酌妙,动与神会,笔迹劲利如锥刀,秀骨清像似觉生动,令人懔懔若对神明。画有六法,自古鲜能足之,至探微得法为备。又作一笔画,连绵不断。盖王献之有一笔书,因创一笔画,以书法移于画。其用笔之妙,当可想像也。其子绥洪及绥肃,并传乃父之法。袁倩、顾宝光皆出其门。

陆家一派之外,则有吴暕,刘胤祖、绍祖兄弟,谢庄、谢灵运兄弟。顾景秀字骏之亦刘宋武帝时有名者,创赋彩之新制,能变古法。又宗炳、王微皆为山水名手。宗炳,字少文,亦有一笔画。东坡《书宗少文一笔画》诗云:“宛转回纹锦,萦盈连理花。何须郭忠恕,匹素画缫车。”宗炳、王微皆拟迹巢、由,放情丘壑,各有画序,意远迹高,盖为文人画之先率者也。当时北魏如蒋少游、扬乞德、王由等,皆善佛道人物,为北方画苑之名家。

南齐谢赫,尤长人物,不俟对看,一览便归,操笔点刷,研精意,存形似,毫发皆无遗失。别体细微,多自赫始。盖顾恺之以后,貌写人物,其法至此大备。尝作《古画品录》,品第陆探微、曹不兴等画家二十五人为六品,以六法为标准。其所谓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摹移写。此六法乃古来画家对于画之心得,而谢赫综合安排,成为条件,为后来评画之所祖。

谢赫之外,毛惠远、惠秀共事武帝,官至少府卿,师法顾恺之,画体周赡,意匠不穷。武帝将北伐,画《汉武帝北伐图》以备观览。其子棱亦善画。刘瑱篆隶、丹青并为当世所称。惠远善画马,瑱画妇人,并为当世第一。姚昙度以魑魅鬼神著。章继伯、蘧道愍并善寺壁,兼长画扇。沈标、沈粲专工绮罗屏障,笔迹调媚。

萧衍受南齐之禅即位,是为梁高祖武皇帝。为人英迈,通文学,好绘事。其子绎,字世诚,是为元帝。元帝之长子方等,皆能画。元帝尝作《山水松石格》,有《职贡图》及《游春白麻纸图》。方等尤能写真,座上宾客,随意点染即成。

武帝之世,张僧繇为古今之巨擘,六朝艺苑放一异彩。僧繇,吴中人。天监中为武陵王国侍郎,直秘阁,知画事。历右军将军、吴兴太守。武帝崇饰佛寺,多命僧繇画之。江陵天皇寺,明帝置,内有柏堂,僧繇画卢舍那佛像及仲尼十哲。帝怪问:“释门内如何画孔圣?”僧繇曰:“后当赖此耳。”及后周灭佛法,焚天下寺塔,独以此殿有宣尼像乃不令毁。唐李嗣真《后画品》云:“顾、陆人物衣冠信称绝作,未睹其余。至于张公,骨气奇伟,师模宏远,岂惟‘六法’兼备,实亦万类皆妙。”其画今日虽未得见,然当时佛法盛行,印度、西方之美术确有所传染,奇形异貌,殊方夷夏,皆参其妙。其法不用笔墨钩勒,以重色青绿朱粉适宜染晕,开一新生面,所谓没骨法也。其法盖由印度染晕法脱化得来。其子善果、儒童并师其法。

张氏之外,当时名手有袁昂、焦宝愿、嵇宝钧、解倩、陶弘景等。宝愿画树色皆出新意,点黛施朱,不失轻重;宝钧意兼真俗,赋彩鲜丽。又萧贲于扇上画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

至陈之文帝,锐意搜求古画,所得八百余卷。陈亡,遂归于隋之皇室。陈之名手为吴郡之顾野王,字希冯,善草木虫类。

节录唐张彦远叙南北朝时代师资传授:

晋明帝师于王。卫协师于曹不兴。顾恺之、张墨、荀勖师于卫协。史道硕、王微师于荀勖、卫协。戴逵师于范宣。逵子勃、勃弟师于父。(以上晋)陆探微师于顾恺之。探微子绥洪、绥肃,并师于父。顾宝光、袁倩师于陆探微,倩子质师于父。顾骏之师于张墨。张师于吴。师于江僧宝。刘胤祖师于晋明帝。胤祖弟绍祖及子璞并师于胤祖。(以上宋)姚昙度子释惠觉师于父。蘧道愍师于章继伯。道愍甥僧珍师于道愍。沈标师于谢赫。周昙研师于曹仲达。毛惠远师于顾。惠远弟惠秀、子棱并师于惠远。(以上南齐)袁昂师于谢、张、郑。僧繇子善果、儒童并师于父。解倩师于聂松、蘧道愍。焦宝愿师于张、谢。江僧宝师于袁、陆及戴。(以上梁)田僧亮师于董、展。曹仲达师于袁。(以上北齐)郑法士师于张。法士弟法轮、子德文并师于法士。孙尚子师于顾、陆、张、郑。陈善见师于杨、郑。李雅师于张僧繇。王仲舒师于孙尚子。(以上隋)二阎师于郑、张、杨、展。范长寿、何长寿并师于张。尉迟乙僧师于父(尉迟跋质那,在隋朝)。陈廷师于乙僧。勒智翼师于曹。吴智敏师于梁宽。王知慎师于阎。檀智敏师于董。吴道玄师于张僧繇。卢棱伽、杨庭光、李生、张藏并师于吴。刘行臣师于王韶应。韩幹、陈闳师于曹霸。王绍宗师于殷仲容。(以上唐)各有师资,递相仿效;或自开户牖,或未及门墙;或青幽于蓝,或冰寒于水。似类之间,精粗有别。

第六章 隋朝之绘画

东晋自元帝以来凡二百七十年,隋文帝灭北周及陈,南北两朝对峙之局皆席卷而兼并之,大似秦始皇之兼并六国。结果北朝之风抑,南朝之习改,清谈绝迹,经学代兴,南北朝思想之藩篱自然打破,而绘画亦融和南北风尚之特色。展子虔、董伯仁应召入朝,其初图样各异,后乃互采其意以相资益,由是亦可见一斑。

文帝倾心政治,主节俭,崇文教。于东京观文殿起二台:东曰妙楷台,藏古来之法书;西曰宝迹台,藏古来之名画。开皇二十年,命侍官夏侯朗作《三礼图》。炀帝即位,于洛阳起显仁宫,长安至江都设离宫四十余所,又造汾阳宫,当时土木建筑凌驾汉武,加之寺观邸宅连年造筑,其装饰绘画之需要可想见也。又炀帝撰《古今艺术》五十卷。

名工辈出,如展子虔、董伯仁皆相继入朝。其他阎毗、杨契丹、郑法士兄弟等,皆事隋室。阎毗、杨契丹并长衣冠车马。阎毗传其技于立德兄弟,杨契丹为当时写生家之泰斗。郑法士师法僧繇,独步江左,最长人物、楼台。其层楼添以乔林嘉树、碧潭素濑、杂英芳草,暧然有春台之思。盖楼台为界画,如展子虔、董伯仁皆擅长,故界画于隋朝大为发达。法士之弟法轮、子德文及孙尚子,皆擅名于一时。尚子善战笔之体,甚有气力,衣服、手足、木叶、川流莫不战动,惟须发独尔调利。他人效之,终莫能得。法士之画派,当时袁子昂、陈善见、刘乌及唐初之阎立德兄弟并传其法。

自唐以降,发展之气运,其影响及于山水画。展子虔经北齐、北周,在隋为朝散大夫、帐内都督,画人物描法甚细,随以色晕开,人物面部神采如生,意度自足,可为唐画之祖。其后阎立本、李思训皆宗其法。

此等诸家之外,江志之山水木石,李雅之佛像,皆一时之选。又西域之东部,土尔其尉迟跋质那,印度僧昙摩拙叉及跋摩擅西域画,其画风影响及于中国。跋摩善画十六罗汉像。炀帝晚年,国用不足,内乱频仍,群雄蜂起,遂以前朝之法画名书载往扬州。中途船覆,失其半。其一半传于唐室,即《贞观画史》所载者也。

要之,六朝画艺于各方面发展,而宗教画为中国画史上一大重要之点。自汉代以降,中国绘画发达之大势,六朝绘画为进于唐代之过渡时期。虽其画风巧致,尚存汉时古拙之余韵;至于写生之技能,则远胜于前代,然未若唐朝之精整。盖过渡时代之现象,尚未进于确然融浑大成之运。绘画至唐,乃达于完备之域,于画史上开一新纪元。写生技巧之胜,因其遗迹及雕塑、书法等可推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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