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粹派与文学上的复古主义

三、国粹派与文学上的复古主义

提起文学上的复古主义,人们马上会想到林琴南、梅光迪、胡先骕、章士钊,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桐城派、学衡派、甲寅派。

不错,这些人当年都曾经提枪跃马与新文化战士交锋过,这些派别都曾经在文化阵地上竖起过复古主义的旗帜。

但是,无论从旧学的修养上看,或者就文坛上所处的地位看,他们都扛不起复古派文学的帅旗。

林琴南曾师事过曾(国藩)门弟子吴汝纶,以桐城派谪系自居,好像中国文化传统的兴废存亡,系于他一身。其实,当初姚鼐、刘大魁、方苞创立桐城派时,就受到乾嘉大师的讥讽。桐城派标榜要将义法、考据、辞章三者融于一体,钱大昕却指斥方苞为“法且不知,义于何有?”并说:“若方氏乃真不读书之甚者!”[1]他还指责姚鼐文章有考据的错误。正因为桐城诸家根底不厚,悟道不深,故虽能影响于一时,不久也就衰落了。曾国藩凭借他的政治权势,要中兴桐城古文,并建立了桐城—湘乡文派,但终究抵挡不住历史潮流,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严复以桐城古文翻译西方社会科学理论,林琴南以桐城古文翻译西洋小说,都曾名噪一时,但他们的功绩在译介,而不在古文。林琴南反对新文化,反对白话文,虽然跳得最高,嚷得最凶,但他拿不出什么理论,只想求助于军阀势力。所以鲁迅说他:“后来真是暮年景象,因为反对白话,不能论战,便从横道儿来做一篇影射小说,使一个武人痛打改革者,——说得‘美丽’一点,就是神往于‘武器的文艺’了。”[2]梅光迪、胡先骕、吴宓也是反对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他们所办的《学衡》杂志,提倡旧文化,专登文言文。但他们的专长却是西学,他们都是白璧德的信徒,从白璧德的古典倾向和对于孔子的赞赏、对于中国道德观念的推崇里,学会了向传统文化顶礼膜拜。他们的旧学根柢更浅,甚至在所写的文章里,也常有文辞上的差错。鲁迅写有《估〈学衡〉》一文,罗列了该刊文章中许多文句不通之处,斥之谓“文且未亨,理将安托”!并说:“诸公掊击新文化而张皇旧学问,倘不自相矛盾,倒也不失其为一种主张。可惜的是于旧学并无门径,并主张也还不配。倘使字句未通的人也算是国粹的知己,则国粹更要惭惶煞人!‘衡’了一顿,仅仅‘衡’出了自己的铢两来,于新文化无妨,于国粹也差得远。”

章士钊原是同盟会的盟友,他所办的《甲寅》杂志在反清斗争中曾经起过积极作用,后来,他当上北洋政府的教育总长、司法总长、执政府秘书长之类的高官,就利用职权,提倡尊孔读经,反对新文化运动,并把《甲寅》杂志变成半官办的刊物,作为自己的阵地。他在外国学的是政法、逻辑,据说他的文章逻辑性很强,自成一格,但毕竟于旧学问研究不够,所以在论战中就出了洋相,把“二桃杀三士”中的“武士”,错解成“读书人”,以致贻笑于方家。这样的水平,当然也担不起复古重任。

那么,复古主义的中坚力量在哪里呢?

答曰:国粹派。

他们的领袖人物又是谁呢?

章太炎(炳麟)。

章太炎是经学专家、小学大师,是有主张、有成就的文学家,是当时公认的领袖人物。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说:“这五十年是中国古文学的结束时期。做这个大结束的人物,很不容易得。恰好有一个章炳麟,真可算是古文学很光荣的结局了。章炳麟是清代学术史的押阵大将,但他又是一个文学家。他的《国故论衡》、《检论》,都是古文学的上等作品。……他的古文学工夫很深,他又是很富于思想与组织力的,故他的著作在内容与形式两方面都能‘成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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