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的磨砺
不幸对于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而言,是偷懒享乐的好机会,但对于一个要求上进的人来说,却是利用时间、大有作为的天赐良机。
——歌德
进入莱比锡大学
随着歌德一天天地长大,卡斯帕尔先生从儿子超人的天资和早熟的智能中看到了天才的灵光,他迫不及待地期望儿子能够早点进入到大学里去学习,当歌德年满16岁的时候,他正式向儿子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天,卡斯帕尔先生把儿子叫到面前说:“歌德,我的孩子,祝贺你今天年满16岁了,这就意味着你已是一个成年人,而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从现在起,你要学会去做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当然,你应该首先学会独立,这是你成为一个大男人必须要走的第一步。”
歌德高兴地回答:“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
卡斯帕尔先生接着说:“我听说最近你跟许士根先生走得很近,他告诉我,你似乎对法律很有兴趣,我准备让你去我的母校莱比锡大学专修法律,怎么样?”
“可是,爸爸,”歌德为自己辩解着,“我觉得自己更喜欢诗歌和文学,如果能够让我去哥廷根大学学习古典文学和历史,这才是我所希望的。”
卡斯帕尔先生不同意歌德的要求,他坚决地摇摇头,说:“诗歌和文学可以当做你的业余爱好,它们可以使你变得高雅,但它们却不能作为你的职业,如果你把法律学好,那么将来你一定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法学家,这是我和你的母亲,以及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希望看到的。”
歌德不敢违抗爸爸的意思,听到父亲这么说,他只好默认同意了,他在心里想:至少到外地上学,他可以过上独立的生活,这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呢!
1765年9月29日,是基督教纪念米迦勒天使的节日,这一天,歌德满怀新的憧憬,和书商弗莱舍尔一起前往莱比锡城。
莱比锡和法兰克福一样,是一座庄严美丽的城市。比起法兰克福来,它显得更繁荣和富足,充满时代的气息,有着“小巴黎”之称。
歌德呼吸着莱比锡城的空气,觉得格外清新,就连天空中小鸟的叫声,也显得格外清脆。他觉得自己就像飞出牢笼的小鸟,是那么的自由、快乐。
摆脱故乡和父亲的束缚,使歌德感觉到异常的轻松和自由,今后,他不仅在生活上,还要在精神上追求个性化的发展。虽然他没有如愿地去哥廷根大学学习古典文学,但他对新生活仍然充满憧憬。他在到达莱比锡半个月后,情不自禁地写下一首小诗自娱,诗的内容如下:
像是一只小鸟,
在美丽的树林里,
在枝杈上,
逍遥地摇曳,
安逸地享受着浓郁的乐趣,
鼓起自己的双翼,
在树丛中啁啾着跳来跳去。
然而,歌德愉快的生活很快就投上了阴影,让他不快乐的事情接连发生。首先是他的穿着遭到了同学们的嘲笑。他穿是的旧式的衣服,这些衣服是父亲为了省钱,请裁缝在自己家里做的,它们样式古老,没有现代美,显得非常土气。于是,歌德上街买了一大堆新式衣服,通通换上时装,让他的同学们吃了一惊。
其次是他说的南德方言令他难堪。由于《圣经》的翻译者马丁·路德说的是迈森方言,所以,当时德语以迈森方言作为基础,于是歌德不得不“长期忍受这样的管教”,矫正发音和文句。
尽管如此,3个星期以后的一天晚上,歌德依然带着新入学的兴奋心情给家里写信,信的内容如下:
今天我开始上课,我选了很多的法律学课程,如法学提要、法学史、优帝法典以及法典前7章和后7章的专题研究课等,下星期还要增加哲学和数学。
其中,政治史由伯麦教授讲授,欧内斯蒂讲授西塞罗的关于演说家的对话,不过,我觉得他们讲得并不好。
我在这儿颇出风头,但目前还没有达到招摇的程度,我也不想这样。我要想点办法才能自如地应对这种繁忙的生活。
这阵子聚会、音乐会、喜剧、请客、晚宴、乘车旅行等活动真不少。哈,真有意思。好是好,但也真费钱,不过,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寻找新的进修方法
在别人眼里,歌德似乎是个纨绔子弟。他身着奇装异服,神态傲慢冷漠,时常出没于当地上流社会的沙龙,似乎对一切都感兴趣,又似乎对一切都不满意。
人们并不知道,在歌德这一副冷面铠甲的背后隐含着他对知识和高尚人格的孜孜探求。
事实上,通过一段时间的校园生活,歌德已经感到,改变自己的装束和语调进入莱比锡的上流社会,并不能使他获得期待已久的学问和智能方面的进步。歌德觉得,大学里的课程大多是老生常谈,就拿他并不喜欢的法律学来说,教授所讲授的正是他从父亲那里早已经学到的。
有了这些想法以后,歌德最初进入大学的新鲜感逐渐消失了,他开始重新寻找新的学习和进修方法,并广泛地接触莱比锡的科学和艺术界人士。
歌德首先拜访的是爸爸的朋友曾经为他推荐的宫中顾问官博麦教授,他想:“也许,这位讲授历史和宪法的教授可以根据他的阅历,给我一些正确的指点呢!”
歌德被自己的想法鼓舞着,他从箱子里找出爸爸的朋友为他写的一封介绍信,再亲自挑选了一件自己认为最合体的服装穿上,向教授家走去。
歌德彬彬有礼地敲开了博麦先生的房门。博麦先生和他那位温柔和蔼的夫人接待了他。
在同教授的交谈中,歌德表露了自己不愿意学习法律而有意学习文学的意图,不曾想这位教授先生对一切带有文学气味的东西都表示厌恶。博麦反对语言学和美术,给了歌德当头棒喝。
博麦夫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歌德希望自己对文学的追求能够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但令歌德失望的是,当他将自己作的诗隐瞒了名字向博麦夫人背诵时,同样没有得到博麦夫人的支持。
博麦夫人坚决不允许歌德写那些模仿的肤浅的诗,这个建议,差一点毁掉歌德的诗歌前程。幸好,歌德的自信战胜了别人的意见,博麦夫人的阻拦不久就被他弃之一旁了。
歌德还去拜访了当时的著名作家兼哲学和文学教授格勒特,他的作品不仅是当时文学的范例,而且奠定了后来德国道德的文化基础。但他只喜欢散文,认为诗歌是一种不自然的额外负担。他的讲课非常受学生欢迎,他以一种微哑而沉郁的声调传达他的优美的灵魂、纯洁的意志以及对于公众幸福的关心,很能打动人。
当时,歌德的文学作品总是照着自己的套路,拿一个小传奇当引子,以书信体的形式写出来。格勒特对他的这种写法并不喜欢,但他对歌德的这些文稿却批改得非常认真,在很多地方都添上了一些涉及道德的评语。
歌德把这批作业保留了许久,直至后来,格勒特总是遭人非议,歌德便不去拜访他了。
1766年4月,歌德与从法兰克福到莱比锡的朋友、后来成为他妹夫的施罗塞尔一起拜访了德国伟大的诗人、戏剧家戈特舍德教授,歌德在他的《诗与真》中记述了当时的会面情景。歌德写道:
我们叫仆人替我们通报,仆人领我们到一间屋子内,他说,主人马上就来。我们是否看明白他所做的手势,我说不清;不管怎样,我们相信他是指一间隔壁的屋子,让我们进去。
我们进去之后,便看见了奇特的一幕:因为一转眼,戈特舍德已从对面的门走了进来,他是一个高大、肥胖、魁梧的人,披着一件绿缎面红绸里子的睡衣;但是他的大脑袋却光秃秃的,没有戴什么东西。不过他的头需要覆盖着,因为仆人手上已经托着一副长而卷曲的假发,从侧门连跳带跑着进来。
假发一直垂至肩膀,仆人以恐惧的姿势把假发递给他的主人。戈特舍德没有露出一点不快,但当他用左手从仆人的手上拿起假发,很熟练地披到头上后,便用右掌赏给这个可怜的人一记耳光,以致这个仆人像在喜剧中所常见的那样从门口滚了出去。跟着,这个有名望的老翁很严肃地坚持请我们坐下,很客气地跟我们开始交谈。
歌德之所以这样形容当时德国最伟大的诗人,是因为他对这样一位伟大人物的失望,他有些担心当自己也成为一个诗人之后,会不会变得如同戈特舍德教授一样。
歌德拜访完了戈特舍德教授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对文学失去信心,他困惑地发出这样的叹息:“真没想到文学的最高境界是这样的,那么,真正的优秀的文学作品的标准是什么呢?莱比锡啊,莱比锡,你究竟能给予我什么呢?”
想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反对自己的爱好和倾向,歌德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决定不再搞写作了,他将自己所有从前写的诗都找出来,丢到壁炉里烧了起来。燃烧的纸散发出滚滚浓烟,呛得歌德流出了很多的眼泪,善良的房东太太发现了他的做法,为歌德端出了一些食物。
歌德从房东太太那里感受到了类似母爱的东西,让他有些想家。
醉心于诗歌的创作
歌德在创作上陷入了困境,他感觉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灰暗起来,就在他苦闷彷徨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为他指点迷津的人。
这个人就是宫廷教师恩斯特·沃尔夫冈·伯里施。
伯里施是在1760年到莱比锡的,他经格勒特介绍充当林登瑙伯爵公子的私人教师。通过格勒特的介绍,歌德认识了这个世界上最奇特、最怪僻的人。
歌德第一次见到伯里施的时候,这样形容他:“他的外表够特别的了。瘦高个儿,健美的体型,大大地过了30岁,鼻子很大,面部线条分明,从早到晚戴着一团假发。他穿着整洁,身佩短剑,腋下夹着帽子。”
歌德对这位伯里施先生的外表感到实在好笑,但当他与伯里施谈话后发现,伯里施不仅学识渊博,而且精通现代语言和多种文字,这些才华让歌德由衷地佩服。歌德很快就和伯里施熟悉起来。
这个大歌德10岁的怪人虽然经常对当代一些作家的作品进行嘲讽,可是,他对于歌德却很亲切和宽容。
当歌德把自己决定放弃文学的想法告诉伯里施以后,伯里施用温和的语调鼓励他:“或者你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我觉得,并不是你缺乏写作的才能,而是你缺少一个发现你的人,这样吧,把你的诗作都拿到我这里,让我看一看。”
歌德对伯里施的鉴赏力非常信服。可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使他对自己的作品怀疑起来。所以,当他把自己的诗稿交给伯里施的时候,他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说:“答应我先生,这些稿子只能您一个人看,并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伯里施向歌德郑重地保证之后,歌德这才放下心来。
伯里施对歌德的作品很是宽容,尽管他对歌德用当时流行的阿那克里翁风格所写的诗作没几首看得上眼,可他却从这些模仿的诗歌中看出了歌德的潜在才华。
伯里施遵守诺言,没有把这些诗歌拿给任何人看,他用自己漂亮的字体为歌德抄写起诗集来。
几天以后,伯里施交给歌德一本《安娜诗集》。歌德惊讶地发现,这是一本最优美的诗集。诗题用古代德国字体,诗正文用一种垂直的萨克森字体,在每首诗的末尾,都绘有一幅与本诗内容切合的装饰画,这些画或是挑选来的,或是自己创作的,所需的木刻和铸版的阴影线,他都能够纤巧地描绘出来。
虽然没有一句评语,可当歌德看到自己的诗作被抄写得如此精美时,他还是很激动,因为,这足以看出伯里施对自己诗歌的重视。这就是最好的鼓励和赞美,这些鼓励重新激起了歌德写诗的热情,他觉得自己再也放不下诗歌了。
伯里施当然知道歌德诗歌的缺点,可当他看到歌德那双热切而又敏感的眼睛时,他没有说出对诗歌的看法,他在心里说:“此时的歌德最需要的是找回自信,而不是批评。”
歌德又开始写作诗歌了,伯里施选择恰当的时机告诉歌德:“诗歌这种东西不是信手涂抹的,时间、才华和工夫都是不能缺少的。好的诗歌能经得住推敲,即使时代变了,它也依然能够唤起读者的热情。”
歌德认真分析了伯里施对自己的谈话,他终于发现,用流行的阿那克里翁式或者用说教式的手法写作诗歌,是不能写出好作品的。由此,他的诗歌开始向抒情诗的方向发展。
对于歌德诗歌上的变化,伯里施恰到好处地在一旁加以表扬,他评价歌德的一首诗时说:“看呀,这一首是多么的率真呀,比你以前的诗都要好呢!”
歌德听了,快乐得像林子里自由飞翔的小鸟,而他的诗作,也像夜莺的歌唱,变得越来越清新,越来越优美。从此以后,他和伯里施之间,建立了牢固的友谊,他们长时间地沉浸在写诗与抄诗的乐趣之中。
遗憾的是,歌德和伯里施的这种友谊很快就因一场变故而结束,它使歌德的生活又一次陷入了低谷。
这场变故的起因是莱比锡的著名作家克罗狄阿斯教授创作的一部迎合市民口味的夸张的剧作《梅顿》。这部剧作一经上演,立即就受到了广大市民的追捧喝彩。
歌德和伯里施也去看了这部戏剧,他们看完后觉得主角的一本正经和善良之举很可笑,而克罗狄阿斯自己的创作实践与批评主张之间的不契合也令人恼火,于是歌德和伯里施等人一起发表了模仿克罗狄阿斯的打油诗《致面包师汉德尔》表示反对。
这下可激怒了著名的克罗狄阿斯教授,同时也激怒了和他一样自高自大的保守作家,他们寻找根源,认为是歌德的老师伯里施对学生的怂恿。
作家们给伯里施的雇主伯爵施加压力,伯爵解雇了伯里施。经过了这场意外的变故,伯里施只好离开莱比锡。幸好,伯里施的学识和才能还能得到另一些社会名流的敬重,经过另一些人的推荐,他又被时称“王侯中的凤凰”的德绍公爵聘为家庭教师,受到一个更加优越的宫廷家庭的青睐。
但歌德却失去了一个可以指导、帮助自己的良师益友,他觉得那些保守作家的做法对伯里施很不公正,出于义愤,歌德连夜写了一首颂诗献给伯里施。诗的内容如下:
你甘愿离开,
这可憎的国土,
即使我的友谊和花环
也不能把你留住。
撕碎那花环吧!我不会责怪。
没有任何高尚的朋友,
能够阻止,
一位难友的逃走。
在监狱里,
他这样想:
朋友的自由,
和他的一样。
你走了,我留下,
但这几年的轮辐,
绕着冒烟的轴,
转动得多么迅速。
我数着轰鸣的轮子,
声声冲击的次数,
门闩迟早会被砸落,
那时我和你一样摆脱束缚。
培养对艺术的爱好
伯里施的骤然离去使歌德的生活再次陷入混乱,他绝望地望着自己的诗稿,伤心地流下泪来:“哦,伯里施,伯里施,你让我该怎么办,以后谁来帮助我呢?”
歌德把自己关在屋里,因为思念伯里施而新作了很多诗,但是,那有什么用呢?他的朋友们来找他,歌德把自己新写的作品拿给朋友们看,朋友们都不懂诗歌,他们无奈地向歌德耸耸肩,对他说:“歌德,我觉得你应该到外边去走走,你看,外面的景色多么美好啊,为什么你一定要坐在这里写一些没有用处的东西呢?”
朋友们的话太伤歌德的心了,他生气地对朋友们说:“难道你们看不明白吗?这些都是我的心血啊!”
歌德丢下朋友们,独自跑到普雷塞河河边,什么也不愿意干。
使歌德再次振作起来的是莱比锡画院院长奥塞尔,歌德第一次见到他即被深深吸引。
歌德是在想放弃诗歌写作的时候遇上奥塞尔的,歌德想,既然大家都觉得写诗不好,那么或者我可以改行学习绘画呢?就这样,歌德找到了大学里最著名的绘画学院院长奥塞尔。
这天早晨,歌德是奥塞尔教授课堂上最早到达的学生,这节课教授讲的是造型艺术。
奥塞尔教授温文尔雅,长着一副优雅的、女性般的脸庞,他讲的课就像涓涓的溪流,沁入了歌德的心田。
奥塞尔观察了歌德一段时间以后,觉得歌德是可以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画家的。
歌德也很喜欢这位教授,他发现,教授不但学识渊博,而且见解也很高超,更重要的是奥塞尔一点儿也不反对歌德有着写诗的爱好。
直至这时,歌德才明白,自己真的是太爱诗歌了,当他高兴或者悲伤的时候,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诗歌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
在一堂美术课上,歌德突然对在木板上烙画发生了兴趣,他对奥塞尔教授说:“教授先生,我想学习在木板上烙画,你认为我该从哪方面入手呢?”
奥塞尔教授笑着说:“哦,你应该首先学习一下铜版雕刻,关于这个,我或者可以把约翰·米夏埃尔·施托克介绍给你。”
但是,当歌德学习了一段时间铜版雕刻以后,他发现自己对诗歌仍然没有忘怀。一次,歌德完成一幅油画后,情不自禁地在奥塞尔教授的课堂上朗诵起了自己新作的诗歌。
全班同学都以为奥塞尔教授会大发雷霆,可教授却笑容可掬地走到歌德的身旁说:“我不是很懂诗歌,但我听得出来,你的诗很优雅、很美。不过,我要告诉你,凡是艺术都是相通的,你可以了解一下绘画艺术,它也许对你的诗歌有帮助呢!”
为了提高歌德的艺术修养,奥塞尔教授让歌德学习温克尔曼的著作。
温克尔曼是艺术史家,是德国古代美术史的开山鼻祖。奥塞尔教授很推崇他。歌德认真读了温克尔曼的《谈希腊的绘画和雕刻作品的模仿》、《信札》、《释义》等著作。
莱比锡培养了歌德对艺术的爱好,同时也给了17岁的歌德爱的激情,从1766年起,歌德常常在舍恩科普夫酒家吃饭,从而结识了店主的女儿安娜·卡塔琳娜·荀科普。
歌德亲切地称姑娘为小安妮特,他们深深地相爱了。可是,安妮特认为歌德过于认真,过于冲动,并不理解她,于是两人最终分了手,为此,歌德痛苦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从失恋中走出来。
后来,在一位神学院朋友的指点下,歌德离开了莱比锡,找到一位幽默风趣的老鞋匠。
鞋匠很和气地接待了远道而来的歌德,他看完歌德带的朋友的介绍信和歌德写的两个新剧本,微笑着对歌德说:“我从你的剧本中看出,年轻的先生,你是一个奇怪的基督徒。”
“为什么这么说呢?师傅。”歌德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鞋匠解释说:“我说的奇怪不是坏的意思,人们把不像他自己的人就称做奇怪,我称你为奇怪的基督教徒,是因为你在一个剧本里承认自己是主的信徒,而在另一个剧本里却不是。”
歌德请他说下去,他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看起来,你想给穷苦人和下等人宣布一个福音;这好啊,这样模仿主是值得赞许的;但是你该知道,主喜欢和养尊处优的阔佬坐在一起,那儿一切顺遂,而且他自己也爱闻凤仙花的香味,而你在我这儿能闻到的只是相反气味。这不是你的奇怪之处吗?”
歌德会意地笑了,他把自己遇到的感情困惑说给老鞋匠听。
老鞋匠想了想,告诉歌德说:“我年轻的时候就给人家修鞋,在我的鞋摊前,经常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经过。她是一位有钱有地位人家的女儿。她每次经过时,我的心就跳得很厉害,觉得生活整个儿都充满了阳光。这种时光整整持续了一年。后来,那个姑娘出嫁了。我伤心了一段日子,慢慢地把这段经历埋藏在心里,并衷心地祝愿这位姑娘永远幸福。现在,我们各自都有了家庭,她的儿子是一位大学生,常来我这里修鞋子。”
听过这里,歌德好奇地问:“那么,那个姑娘知道你的心事吗?”
“当然不知道。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自己喜欢的人的幸福而高兴。”老鞋匠平静地回答。
“你真是太高尚了。”歌德赞扬说。
“这并没有什么。换了是你,也会这么想的。”老鞋匠依然平静地说。
老鞋匠的爱情故事,让歌德想起了莱比锡的安妮特,那个让他快乐又让他痛苦的姑娘。歌德陷入了沉思:爱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让她知道,也并不一定非要赢得她的芳心,只要她能快乐地生活,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他感到自己的境界应该像老鞋匠那样。想到这里,歌德的心情豁然开朗。
带着愉快的心情,歌德去参观了当地的画廊。画廊里有意大利和荷兰画家的作品。这里的作品让歌德流连忘返,他尽情地在艺术的海洋里徜徉。
每到傍晚的时候,歌德就去拜访老鞋匠,和他谈天南地北的事,有时也谈艺术。每个老人都是一本书,虽然老鞋匠不懂艺术,可是总能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使歌德受益匪浅。
安妮特姑娘给歌德带来的阴影慢慢地消失了,歌德因为不能写出优美诗歌而产生的焦虑情绪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了,朝气蓬勃的歌德告别了老鞋匠,重新回到了莱比锡。
病休期间的探索
当歌德重新回到莱比锡的时候,大家发现,他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对创作的热情更高了。不仅如此,他每天还去参加业余戏剧演出,苦练绘画本领,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歌德突然病倒了。
一天夜里,他剧烈地咳血,脖子的左边也突然长出了一个肿瘤。他以为自己得了肺病而来到医院,医生们的诊断却相互矛盾。这使歌德一连几个星期都卧床不起。
其实,歌德的这次病倒不是偶然的,早在他离家上学前,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忧郁,去莱比锡的途中胸部又受了伤,而后来的一次坠马经历更使他胸痛加重。再加上病倒前,爱情上的打击,饮食的不当,整天地伏案写作,以及洗冷水浴、受风寒等一系列的因素,终于使他的身体被摧垮了。
歌德卧病在床,幸好有奥塞尔教授的女儿弗里德里卡照顾他,给他不少安慰,使他的心情不至于太忧伤,也使他不至于太绝望。
时光荏苒,不久,歌德满19岁了。这一天,他拖着病体,登上邮车回到了家乡。
本来想培养儿子成就一番事业的父亲,站在楼梯上见到儿子拖着病体回来,不免大失所望。母亲见到儿子生病,瘦得不像人样,既伤心,又心疼。
最欢迎歌德回来的,是他的妹妹科纳里娅,她认为在家庭中唯一能和自己说到一起的就是哥哥。
自从歌德离家上学,父亲卡斯帕尔先生把自己好为人师的癖性全部施展到女儿身上。繁重的学习和功课压得科纳里娅喘不过气来,正常的社交和娱乐都被取消,她很自然地怨恨起自己的父亲,现在,自己思念的哥哥回到了家中,科纳里娅自然欣喜不已。
在她的眼里,哥哥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物,科纳里娅很崇拜他,她精心地照料哥哥,使歌德的身体渐渐康复。
原来,歌德得的并不是肺病,只是严重的咽喉炎。歌德静静待在自己的阁楼上养病,他经常穿着睡衣,坐在房间里看书,整理自己在莱比锡期间的作品。
在这期间,歌德开始用化名发表自己的作品,但是,他还是一个病人,他的精神状态远还没有恢复。不久,他的咽喉炎还没有完全好,却被又一种病魔击倒了。
这一次,他患的是严重的肠胃病、消化系统故障,医院的医生对此束手无策,歌德以为这一次自己是死定了。
在这危险的关头,焦急万分的母亲逼着医生拿出他的万灵药来。原来,这位内科医生信奉炼丹术,秘密自制了一些药品,谁也不公开提起这些药,因为根据法兰克福的法律,医生自制的药品是不合法的。有一种助消化的药粉,他不那么保密,但是还有一种重要的药剂,那是医生准备在病人极其危险的时候才应用的,而且也只给那些相信他的人服用。不过,还没有人看见过或体验过它的功效。
歌德的母亲伊丽莎白不愿意看到儿子年纪轻轻的就死去,她几乎要跪下来乞求这位医生:“求求你,请看在上帝的分上,帮帮我们!”
医生也很难过,他看了看卡斯帕尔先生。卡斯帕尔先生这时也恳求他:“医生,不管您用什么办法,请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我们不会让您承担什么责任的。”
医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深夜赶回家里,拿来一小瓶结晶体的干药,用水溶化后,让歌德吞下去。
本来,这是歌德父母对儿子病急乱投医的办法,没想到,歌德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歌德的母亲除了做家务和关心孩子们之外,还把一些时间花在与女伴们探讨宗教信仰上,这样一来,歌德家便常常出现一群信仰宗教的女士们。歌德在家中养病,常和她们接触,其中有个叫冯·克莱顿贝格的女士最吸引歌德。
克莱顿贝格女士和歌德的妈妈年纪差不多,可她却一直没有结婚。她穿着整洁,举止优雅,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很喜欢歌德这个病弱的青年,认为他是一个需要关心的孩子。
她每次来歌德家,都要和歌德谈论一番。她把自己对于痛苦的体验说给歌德听:“病痛是我们身体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它,那么健康就不能引起我们的喜悦。”
歌德觉得她的话很耐人寻味,就常常和她说话。因为病痛,再加上这些年来的感受,歌德觉得上帝是不公平的,他告诉克莱顿贝格:“我觉得上帝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善良和正义,他总是伤害尊敬他的人。”
克莱顿贝格是基督教的虔信派教徒,对上帝十分虔诚,听歌德这样谈论上帝,简直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用温和的声调说:“如果你觉得别人对你不公正,而使你恼怒的话,恢复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检讨你自己的错误。”
听了克莱顿贝格的话,虽然歌德并不同意她的观点,可当他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克莱顿贝格的话,并遵照她说的去检讨自己的行为,果然,歌德觉得自己的情绪好了很多。
克莱顿贝格还介绍歌德看虔信派教徒弗里特·阿诺德的《教会和异教徒史》,这本书提到了平民的原始基督教,给了歌德很大启发。《教会和异教徒史》让歌德明白了阻碍人们挣脱官方宗教信仰是多么矫揉造作,多么虚伪,也明白了国王为什么要求宣传教条,为什么要严厉惩处异教徒了。自此以后,歌德决意和神职人员教给他的一切决裂。
平凡的克莱顿贝格成了不平凡的歌德的思想引导者,最直接的影响是歌德在莱比锡期间养成的不安的心绪在其鼓励和安慰下慢慢消除。
但肉体的苦痛还是令歌德夜不能寐,他翻来覆去,思考艰深的宗教问题,他想:“上帝在创造圣子和圣灵的同时,一定同时创造出了魔鬼,魔鬼是反对上帝的第一个叛逆。”
“可是,这个魔鬼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歌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为此构思出了诗歌中的一些新的形象,他用普罗米修斯这个叛逆者来代替背弃上帝的魔鬼。
可以说,“魔鬼创世说”成了歌德世界观根本转变的前奏,同时和别人对叛逆者形象的描述相反,歌德特别强调上帝与人之间的冲突,因而对于人与叛逆者的同一性的肯定就包含了积极自主和自我负责的行为,这是他从普罗米修斯颂歌直至浮士德诗歌的主要特征。
因此,创世说首先对歌德美学观点的形成起着很大的作用,后者第一次认真地推动他去掌握那伟大的人类形象,而这形象的本质结果也就决定了他的诗歌的人道主义的基本内容。
虽然死亡的阴影还笼罩在歌德的病榻之上,但此时的歌德已不甘忍受死亡的摆布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并重新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挑战权威作家
歌德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他拿起笔开始画画。他首先将自己看得见的家中的家具画了一遍,然后又为家人画肖像。
当他把这些都画了一遍以后,他又转而将自己听到的本城的种种有趣味的故事用画来表现。
歌德的画不是没有特色,也不是没有趣味,可他认为,自己的画总是与人物不相称,不是缺少真正的气魄,就是笔画模糊不清。
尽管如此,这些画仍然讨得了歌德父亲卡斯帕尔先生的欢心,他要歌德把它们再画得清晰一点,并要求儿子将一切画都这样作,之后,卡斯帕尔先生把这些画都整齐地裱好,当做精品一样收藏了起来。
为了博得父亲的欢心,歌德画了许多静物,因为这种画有实物在面前做样板,他便画得比较清楚准确了。
歌德画了一段时间画,又想起了莱比锡的学生生活,想起那个教他绘画的奥塞尔教授,以及教他铜版刻蚀的施托克先生。
歌德想起从事铜版刻蚀的念头,他绘了一个颇有趣味的风景画,并把施托克先生传授给他的处方书找出来,试着自行试印。
可是,没完成几件,歌德的病情又恶化了,他的喉咙疼得十分厉害,尤其是小舌的那一部分肿得令他必须忍受极大的痛苦才能吞下一些东西。上次给歌德治好病的那个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医生只好强迫歌德含漱口水和敷粉,但是没有一点效果。
歌德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他是在刻蚀铜版时不够小心,才感染的这病。于是,歌德放弃了刻蚀,随后,他的喉咙果真奇迹般地好了。
不能再画画了,歌德决定找些有意义的事来做。他把在莱比锡上学期间写下的作品都找出来,进行修改。这件事他做得很专心、很认真,若是遇到他不满意的作品,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火中烧掉。
可是,伯里施替他抄写的那本《安娜诗集》,虽然里面的内容现在读起来觉得浮华,歌德还是把它保留下来。因为每次看到它,就会使他想起和伯里施的友谊。
想起伯里施,歌德就想起莱比锡那些迫害他和伯里施的作家们。歌德心中对这些作家们充满了愤怒,他想:“我要用我手中的笔,来揭露你们的无耻,替老师讨回公道。”
他决定根据自己和伯里施的故事写出一个剧本。
歌德为这个剧本取名为《共谋罪犯》,他把写完后的作品首先拿给妹妹科纳里娅来读。科纳里娅一边仔细地读着,一边流下眼泪,她觉得哥哥笔下的那些作家们真是太可恨了。
科纳里娅看完剧本,对哥哥说:“哦,实在是太感人啦,真的是你和伯里施先生的真实故事吗?”
歌德难过地回答:“是的,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你们真是太不幸了,可怜的哥哥,可这个社会原本就是如此啊!那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人,其实就是见不得别人的才华比他们高,他们的心胸是多么狭窄啊!”科纳里娅遗憾地说。
最后,妹妹为歌德提议说:“我觉得,既然这个故事是属于你和伯里施先生的,那么,你完全可以把这份作品寄一份给他阅读,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很好的安慰呢!”
“这倒是个好注意,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歌德高兴地拥抱了妹妹,并在她的额头深深地一吻,说:“谢谢你的建议,我的宝贝妹妹,现在我立即就来做这件事。”
歌德认真地将《共谋罪犯》抄写了一份,他一边抄写又一边对剧本再次修改了一番。当他做完这一切以后,他还特意给伯里施先生写了一封信,把它们一起装进信封寄了出去。
很快,歌德就收到了伯里施先生的回信。在信中,伯里施先生说歌德把那些无耻的作家们刻画得简直是入木三分,并鼓励歌德继续创作。信的末尾,伯里施先生还预言歌德将会在文学上干一番大的事业出来。
受到自己喜欢的老师的鼓励,歌德觉得写作热情又高涨了许多,他激动地对妹妹说:“看见了吧,科纳里娅,伯里施先生在夸奖我呢!要知道,他是很少夸奖别人的,他还预言我会在文学上有一番作为呢!我一定不能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科纳里娅也鼓励着哥哥说:“我也同意伯里施先生所说的,哥哥,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呢!”
“是真的吗,你一直都很看好我吗?”歌德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他激动地又想要拥抱妹妹了,却被调皮的科纳里娅躲开了。
歌德又开始写作了,这次他写了很多的童话故事。歌德常常在夜晚把这些美丽的童话故事,讲给妈妈和妹妹听。
歌德的这些童话故事太吸引人了,故事中的主人翁,常常把妈妈和妹妹感动得掉下眼泪。
写作上带来的快乐让歌德欣喜若狂,不过因为他还在生病期间,所以当他疲劳过度的时候,常常会夜不能眠。每当在这个时候,家人就会想起为歌德治病的医生约翰·弗里德里希·迈茨,就是那个从死神那里将歌德救回来的医生。
歌德和迈茨医生建立了很好的友谊,他很同情歌德的痛苦,经常安慰歌德,鼓励歌德战胜疾病。他不仅治疗歌德的病体,还积极修复歌德心灵上的创伤。
在迈茨医生的指导下,歌德钻研医生和自然科学家巴拉赛尔苏斯的著作以及犹太人的神秘哲学,并像古代炼金术士那样做实验,想借此来揭开大自然的奥秘。
在1769年2月,歌德在给朋友写的信中说:
过去我对什么都不满;现在,当我被众人遗弃的时候,我倒感到安宁、愉快。
我现在正在研究哲学。我处于闭塞和孤独之中,全部装备就是圆规、纸、笔和墨水,还有两本书。用这种简单的方法,我常常深入对真理的探索之中,比那些专啃书本的人深入得还要多。
一位大学者很少同时是一位大哲学家。那些耗费精力读了很多书的人,十分轻视自然这本简单而又淳朴的书。然而,除了淳朴的东西之外,这个世界便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了。
歌德把研究自然看做是在哲学的意义上追求真理,他一生一直都保持着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并取得了杰出的成就,而且,歌德的实验和研究对后来他的著名作品《浮士德》的写作极有帮助,诗剧中那位老博士在书斋中冥思苦想以及炼丹的情景,就是歌德生病期间的真实写照。
1770年的春天到了,此时万物复苏,春光明媚,歌德一生中最黯淡、最不幸的一年半时光终于过去了。他基本恢复了健康,心灵抑郁症也痊愈,青春朝气又勃发出来,于是他决定再度离开家,到新的地方去接受新的学习。
结交新的朋友
1770年3月下旬的一天,歌德起程去了斯特拉斯堡,他将在这座城市继续自己的求学生涯。
在歌德生病期间,他的父亲卡斯帕尔曾多次表示,希望儿子病愈后能够继续完成学业。卡斯帕尔先生认为,儿子将来若要跻身于上层社会,就必须要完整地接受高等学府的全部学习。
另外,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也是进入上层社会的阶梯。为此,他为病愈后的歌德选择了德语与法语混杂的边境城市斯特拉斯堡大学,所学专业仍然还是他所要求的法律学。
起程前,歌德向一个珠宝商的女儿弗兰齐斯加·克莱斯拍尔告别,并为这个姑娘写了一首情诗,诗名叫《告别》,内容如下:
让我用眼光向你道别,
我的嘴已不能说再见!
平常我也是堂堂男子,
要别离却那么的艰难!
甜蜜的海誓山盟,
也难解此时忧伤。
你的手无力握紧,
你亲吻嘴唇冰凉。
想从前偷尝轻吻,
竟使我欣喜若狂!
三月初摘紫罗兰,
一高兴给你戴上。
如今我再不为你,
采摘玫瑰编花环。
小弗兰茨,春来了,
但对我却是秋天!
难以否认,在歌德病休期间,他爱上了这个姑娘,不过,他每一次的恋爱都能使他找到诗歌的灵感。现在,他写作的诗歌也越来越真挚动人了。
歌德所去的斯特拉斯堡是法国亚尔萨斯的一个城市,靠近德国边境,它的居民被称为“法国皇帝的德国臣民”。这里的人们比德国其他地方更乐意效仿法国。人们说法语,愿意和法国人交往。
能够和法国人交往,可是让人羡慕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世袭的贵族。歌德从认识多伦伯爵起,就非常喜欢法国文化,现在能够来到这里学习,让他非常高兴。
歌德一到斯特拉斯堡,便马上去大教堂,听自己的父亲讲,那是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地方。
这天一大清早,歌德就穿戴齐整地去了那里。
这天的天气非常好,歌德从教堂顶上的平台望下去,近处有“小威尼斯”之称的小河与河上一座座小桥、鳞次栉比的房屋及沃野牧场,尽收眼底。望着美丽的景色,这个22岁的青年对未来的生活,有一种奇特和不安的感觉,他不知道是吉还是凶。
歌德到斯特拉斯堡后,他的法语成了当地人嘲笑的话柄,正像当初刚到莱比锡时被人嘲弄他的法兰克福土气的乡音一样。
歌德是自小就学会法语的,但是发音很不纯正,因为他小时候经常模仿那些仆人、卫兵、牧师和演员们说法语的腔调,积习难改,有点不伦不类,怪腔怪调,在上流社会人士的耳朵里听来自然有些异样。
他们的嘲笑严重地伤害了歌德的自尊心,他下定决心,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定不说法语,他要用自己的母语德语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以此证明,自己的母语是多么的富有表现力。
最初,歌德按照父亲的要求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所房子里,这里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各种人群,歌德和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他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温习功课真是太闷了,他听说鱼市街有很多像自己这样的学生住,就决定搬到那里去。
经过一位同学介绍,歌德搬到鱼市街的一处舒适的寓所。鱼市街是一条又长又美的街道,整天人来人往,很热闹,歌德在这里认识了一些意气相投的饭局朋友,其中有不少是斯特拉斯堡的大学生。
歌德交的第一个朋友是医科学生迈耶。虽然迈耶的体态和长相不佳,但举止温和,品德善良,并且记忆力出众,他模仿各科教授的讲课惟妙惟肖,常惹得歌德开怀大笑。
歌德因为生病,留下了头疼的毛病,迈耶建议他常常登高,以此克服。歌德就在每天下课后爬到那座大教堂的最高处,在上面欣赏一下风景,之后,他又到教堂附近散一会儿步。这些锻炼还真是有效,渐渐地,歌德的头疼得到了好转。
因为迈耶的原因,歌德又交了很多学医的朋友,他们在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喜欢谈些医学上的事。歌德在这方面知识贫乏,所以他在听取法学专科课程之外,还颇有兴趣地去旁听了不少医科课程,并下了不少工夫。
很快,歌德的医科水平就受到饭桌上同伴的好评。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歌德对人体解剖学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但他还是努力加以克服,并试图习惯那些看一眼就令人恶心的被解剖了的肢体。这对他后来的动物学研究极有帮助。
歌德还认识了一位斯文庄重的法学博士萨尔兹曼,那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歌德向他咨询深造法学需要学习哪些科目等问题,博士给他介绍了一位补习教师,帮助他掌握有关法学的必要知识。不久,歌德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考取博士应考者的资格,这就意味着他不必参加一些法学的专科学习了。从此,他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
萨尔兹曼博士在斯特拉斯堡是个很有名望的人,他常常出席当地的各种社交活动,并热情地邀请歌德参加,歌德为此认识了很多人,结交了很多的朋友。
在此期间,杰出的击剑手弗朗茨·勒泽也成为了歌德的朋友,他的眼睛小而锐利,决斗时常被邀请做仲裁和证人。弗朗茨·勒泽虽然家道贫寒,却性情朴实、正派,和歌德等人聊天,他出语多含机智,应对绵里藏针。
歌德把勒泽视为一种善良而坚定的性格的榜样,并高度评价他恪守的对人对己的责任原则。后来,歌德甚至以勒泽的原型写作了一部作品《铁手骑士葛兹·冯·伯利欣根》,文中那个常能可敬地屈身于人的勇士,歌德就是使用的弗朗茨·勒泽的原名。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了,歌德终于适应了斯特拉斯堡的生活。他结交朋友、学习骑马和跳舞、远足、锻炼身体,为再次恢复莱比锡时期的幸福和自由而欣慰。
在这段时间,他除了上课,既不工作,又不写诗、作画,但他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大教堂的建筑艺术,并从这座古老的哥特式建筑中发现了德意志民族的艺术成就。在外国的领土上强化自己的爱国思想,这倒是他的一个收获。
提高对诗歌的认识
1770年9月的一天,歌德在一家旅馆里结识了来斯特拉斯堡治疗眼病的约翰·戈特弗里德·赫尔德尔,从此开始了他人生的新的里程。
赫尔德尔是德国卓越的先驱思想家、享有“北方智者”之称的约翰·格奥尔格·哈曼的学生,只比歌德大5岁,上过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康德的哲学课,和当时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家狄德罗、德国启蒙运动时期剧作家莱辛都有交往。赫尔德尔在神学、哲学、美学、诗学、历史、语言学等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
赫尔德尔特别推崇莱辛倡导的民族文学的精神。在歌德和他相识之前,他已因《近代德国文学散论》和《批评之林》等著作而名噪一时,在这些作品中,他坚持用历史的眼光来观察世界,认为文学是不断地发展着和消亡着的历史现象。
歌德是从他的那些医学好友们的谈话中知道赫尔德尔来到斯特拉斯堡的,他早就钦佩赫尔德尔的才华,很想前去拜访。他向朋友询问:“你知道佩赫尔德尔先生现在住在斯特拉斯堡的什么位置吗?”
朋友摇摇头,不过他答应歌德一定帮他找到地址。
第二天,那个朋友交给歌德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着赫尔德尔的旅馆地址。
歌德简直想要亲吻朋友的脸,但他的朋友却对歌德说:“不要高兴得太早,听人说赫尔德尔是个很古怪的人呢,他很不喜欢交朋友,你可要小心碰钉子哟!”
歌德还是决定去拜访,出门前,他专门穿上了庄重的礼服,并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瞧,这是一个多么帅气的小伙子呀!而且,他还会写很多美丽的诗,连不爱表扬人的伯里施先生都很看好他呢,赫尔德尔为什么会拒绝这样一个青年呢?”
歌德鼓起勇气,来到赫尔德尔下榻的旅店。当他急匆匆地走进饭店,在三楼的拐角处,他遇见了一位陌生的青年牧师。
这个牧师披着绸斗篷,下摆撩起,塞进衣袋,扑了粉的头发卷成一绺,盘在后脑勺上。歌德马上猜到服装古怪、举止潇洒的教士就是赫尔德尔。
他急忙鞠了一躬,向牧师介绍自己说:“您好,尊敬的赫尔德尔先生。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叫约翰·沃尔夫冈·歌德,我非常想来拜访您,并听听您对文学的见解,希望您不要推辞。”
这位年轻的牧师很奇怪地问:“您怎么知道我就是赫尔德尔呢?”
歌德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从您的服饰上推断出来的。”
歌德的坦率和真诚赢得了赫尔德尔的好感,他用热情的语调说:“歌德先生,真是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不过,从明天起,您可以随时去医院的眼科病房找我。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
歌德没想到,赫尔德尔对自己竟然这么友好,他发现,这位可敬的先生并不像朋友说的那么不容易接近。
歌德愉快地回到了鱼市街的自己的住所,盼望第二天快点到来,这一夜,他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天刚亮,歌德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医院,来到了赫尔德尔的病房。
赫尔德尔惊讶地对歌德说:“像你这样勤奋求知的人倒是很少见的。”
歌德害羞地抓抓脑袋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虽然两个人刚刚结识,可他们却像一见如故的老朋友那样,彼此都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他们的谈话内容,大半都是学术方面的。
只要提到自己的见解,赫尔德尔就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他似乎忘记了让他头痛的眼病,躺在床上滔滔不绝地阐述道:“以阿那克瑞翁诗派为代表的罗珂珂文风意味着什么?那不过是封建王朝没落在文学中的投影,充其量是在拍宫廷趣味的马屁。作家应该把文学看做是宣扬启蒙思想、唤醒民族意识的舞台,只有这样才能期待德国文学的繁荣。”
歌德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聆听赫尔德尔的讲解,他钦佩赫尔德尔的博学和睿智,他愿意像个谦虚的学生那样专心地听下去。
而赫尔德尔呢,则像个天生的导师,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老师角色,讲起话来也不知道疲倦:“文学应该反映客观现实,表现人的个性和情感,可如今德国的戏剧舞台上比法国人还法国化,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民族戏剧,应该把市民阶层搬上舞台,普通人也可以有不平凡的命运,这样才容易引起大多数人的同情。”
赫尔德尔说得很起劲,歌德也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窗外灿烂的阳光变成了金色的夕阳,病房里越来越暗。歌德这才惊讶地发现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抱歉地对赫尔德尔说:“哎呀,真是对不起您,打扰了您整整一天,我想您一定很疲劳了吧,不过,您的见解真是太精辟,太吸引人了!”
赫尔德尔宽容地笑了:“歌德先生,对我而言,你可是一位撞进门的好学生呢!你很聪明,我乐于和你谈话,真诚希望你能经常到我这里来。”
从这天起,歌德每天早晚都去探视赫尔德尔,甚至整天都留在他的身边。他对赫尔德尔的伟大的品性、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洞察力日益敬服。
此时,赫尔德尔先生正在写《论语言的起源》。他在这本书中反对语言源于上帝的观点,论述了语言的发展轨迹,认为语言与文学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德国民族文学将会促进德语的发展。实际上,这本书讲的是精神史和文学史。
赫尔德尔给歌德讲这部书的写作要点,引导歌德研究诗歌的起源和历史。他让歌德阅读从荷马、圣经,到莎士比亚等一切有名的作品,还特意给他阐述莎士比亚作品的完美之处。歌德如饥似渴地阅读莎士比亚的著作,读完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手和脚”。
赫尔德尔还向歌德推荐法国伟大的思想家卢梭的作品。卢梭是热爱自然的典范,其作品充满了对大自然界的赞美之情。他认为,社会上的人,应回到自然状态中去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个性。
歌德本来就喜欢自然风景之美,认为自然有自己的意志,他有着模糊的泛神论的思想。因此,歌德很容易地就接受了卢梭的思想。泛神论就是认为神存在于万物之中,没有什么超自然界的上帝的存在,如果说有上帝,上帝就是自然。后来,歌德写出一首被人们认为泛神论的诗,诗中连自然神也不提,只讲自然界有永不停息的生命,大到繁花似锦的大地,小到枝头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如此,自然界按照自己的独立意志去生存去发展,其形态自由、欢快、美满。
赫尔德尔的学问和见解完全征服了自负的歌德。因此,赫尔德尔经常讽刺挖苦歌德,歌德却毫不介意。歌德觉得赫尔德尔就像有才能的魔鬼普罗米修斯一样,有一种强大的奇异的吸引力。
赫尔德尔对歌德的冷嘲热讽,也都是善意的,那是他见到歌德身上的一些坏毛病后的有感而发。一次,赫尔德尔去歌德的公寓里做客,他看到歌德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装订很美的书,却一本也没有读过,就写了一首讽刺诗,表示对这种虚饰和夸耀的憎恶。
在赫尔德尔的影响下,歌德提高了对诗歌的认识,增进了对诗歌的了解,可以说,赫尔德尔在很大程度上打掉了歌德身上所谓的贵族习气,让歌德的思想更趋活跃,视野更加开阔,文学口味更加浓厚。
此后,歌德写出了一些民歌体的新作品,使人耳目一新,《野蔷薇》就是他这个时期的代表作之一。
《野蔷薇》全诗分3段,每段最后两句重夏,这正是民歌的特点,这首民歌本来在斯特拉斯堡广泛流传,它经歌德采集到手,作了艺术加工后,便成为了“世界的财富和人民的财富”,这首诗后来被谱成100种以上的歌曲在人们的口中流传,其中以德国“歌曲之王”舒伯特谱的曲子流传最广。诗的部分内容如下: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
荒野上的小蔷薇,
那样娇嫩而鲜艳,
急急忙忙走向前,
看得非常欢喜。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上的小蔷薇。
少年说:“我要采你,
荒野上的小蔷薇!”
蔷薇说:“我要刺你,
让你永不会忘记,
我不愿被你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上的小蔷薇。
野蛮少年去采她,
荒野上的小蔷薇;
蔷薇自卫去刺他,
她徒然含悲忍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