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张伦

祖父张伦

读历史,看现世,会遇见各种类型的人,其中有两种,哲人和痴人,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哲人想,知,可敬;痴人不知,也不想,可爱。孔子是哲人,教他的弟子子路代言,说:“道之不行,已知之矣。”项羽是痴人,四面楚歌,唱完《别姬》之后还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我有个别人看来也许不正常的想法,是:对于哲人,应该同情;对于痴人,应该羡慕。同情来于怜悯;羡慕来于求之不得。

为什么要怜悯?以孔子为例,已知道之不行,还要“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果报必是忽有明而忽无明,“形与影竞走也,悲夫!”另一面呢,如传说的尾生,与某女子约定某时在某桥下见面,依不成文法,要先到,等待,等待,过时不来,水来了,因为痴,不能从权,“抱梁柱而死”,心安理得,就不至于“悲夫”。可是与女子约,等待,水来而女不来,甘心抱梁柱而死,于是就心安理得,也大不易,不易而大有希冀之意,所以说羡慕。简明而扼要地说吧,想到人生,我的想而未必能行的哲学是,最好能够自欺,比如,出门,提着两笼画眉鸟来回走;入门,拿着一百单八的念珠宣“南无阿弥陀佛”号,就自以为这是天下之应然,至乐,岂不善哉。糟糕的是,想到最好能够自欺的时候,不只“最好”早已逃之夭夭,连“自欺”也无影无踪了。伤心,自力更生办不到,但跛者不忘履,有时就愿意多向外看,搔他人之肤以解自己之痒。还有时愿意说说,以期一些可怜的同病,也能搔他人之肤以解自己之痒。可说的人不少,本之吾乡某君“先及其家,后及其国”的名言,开卷第一回说我的祖父。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