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导言

马克斯·曼海默(Max Mannheimer)

谈论奥斯维辛并非易事。

奥斯维辛——这个地方代表并定格了纳粹独裁时期数百万次违反人性的罪行。

最初,对于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只有一片缄默。幸存者、返乡者都不知所措。

他们经历了什么?

人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是何人所为?

是人所为吗?是接受过文明开化的人吗?

他们还有良知吗?

他们也是那盛产诗人、哲人的文化圈的一分子?也来自歌德和席勒的故乡?

他们难道不能够违抗命令吗?

是谁下的命令?

当一切过去,这些罪人在哪里继续生活下去?

一切都过去了吗?真的过去了吗?

他们还身处这个社会中吗?就在我们中间吗?

人们会碰见他们吗?会认出他们吗?

或者他们全都被证据确凿地指控上庭了吗?他们被审判了吗?

为了不可言说但又的的确确发生的事,他们被判了什么罪刑?

这些问题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这些问题,最初都没有答案。

并不是因为幸存者们无话可说,而是因为对于他们所经历的、对于能让他们侥幸存活下来的一切,他们根本找不到语言来描述。他们要找到怎样的词语才能形容他们所受到的侮辱、他们的痛苦和经常面对死亡的恐惧?又有什么词语才能表达他们的喜悦?或者根本只是巧合,才没有在强制劳动时被党卫队用铁锹柄打死,也没被他们随意开枪射杀,没有死在“医学试验”中或者没有被送往毒气室毒杀。能用什么言语来描述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绞刑架上被处死的心情?任何基本价值观都失效了,取而代之的是工业化人种灭绝的不断完善。

另外,在战后德国,大屠杀幸存者的命运也甚少受到关注。在战后头几年乃至数十年中,有谁相信过他们的话?他们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在公开场合说出他们非人的遭遇,不是让人不忍卒闻就是让人因为难以想象而根本被忽略了?

今天,能够讲述那个时期的人已经不多了。威廉·布拉塞是他们中的一员,直到2012年10月23日,他离世前的几个月,他都还作为时代见证人、对话者和孜孜不倦的警告者,为世人,特别是为年轻人们讲述那段历史。

正因为如此,更重要的是这本书不仅追忆了他的生活,也反映了纳粹统治时期的恐怖和非人道。

我祝愿这本记录威廉·布拉塞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生活的书拥有很多读者,能够引起长时间的、详细的讨论,也祝愿布拉塞以他的贡献遗赠给世人的话永远保持下去:永远不再有独裁!集中营的历史永远不再重演!

2014年10月

  1. 马克斯·曼海默,1920年生于捷克斯洛伐克,2016年9月逝世于德国慕尼黑。自1990年起,他一直担任达豪(Dachau)集中营纪念联合会会长,并于1995年起任国际达豪集中营纪念委员会副会长。1943年1月27日,曼海默及其妻子、父母以及姐弟凯特、恩斯特、埃德加被送往特雷津集中营(今捷克境内)。随后,于1943年2月2日夜里被转运到奥斯维辛-比尔克瑙集中营。到达奥斯维辛后,他的父母、妻子及姐姐即被党卫队作为无劳动能力之人“筛选淘汰”。父母于2月2日当日被送入毒气室,姐姐于2月25日被杀害。恩斯特在营中生病,尽管马克斯和埃德加一再请求,恩斯特还是于3月7日被营区文书杀害。1943年10月,马克斯和埃德加被转运至华沙集中营;1944年8月,两兄弟在运送至达豪集中营(今德国拜仁州内)的长途中幸存下来。1945年4月30日,骨瘦如柴并感染伤寒的兄弟二人在图青(今德国拜仁州内)被美军营救解放。1956年5月起,曼海默参加了维也纳图书馆在伦敦的一个项目,追忆了他在纳粹时期的经历。采访文稿存放在伦敦图书馆、耶路撒冷的以色列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以及达豪集中营纪念馆档案室中。达豪集中营纪念馆的前馆长芭芭拉·狄思特及慕尼黑当代史研究所的历史学家沃尔夫冈·本茨找到曼海默,请求他同意公开采访文稿。1985年,文稿公之于世(2000年完整版以《迟到的日记》为名出版),曼海默也因此成了重要的时代见证人。1986年,他开始周游演讲,向世人特别是青少年讲述他在集中营的经历。对于他的演讲,曼海默表示:“我是以时代见证人的身份到学校演讲,而不是以法官或是控诉人的身份。”1988年起,曼海默担任达豪集中营纪念联合会的会长。2013年8月20日,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应曼海默的邀请,前往参观达豪集中营纪念馆。2015年1月27日,曼海默在拜仁州议会就纪念奥斯维辛集中营解放70周年发言。2015年2月8日,在曼海默95岁生日当天,他和达豪集中营纪念馆馆长一起,欢迎美国前副总统乔·拜登来访参观集中营纪念馆。——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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