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序:金声玉振

刘序:金声玉振

2015年10月18日中华奉元学会换届大会,在台北耕莘文教院举行,我至现场时,正看到仁图师兄坐在义胜车中,身体极端不适。前一周共赴同门婚宴时,他已经病气十分,大家都很担心,正成师弟叮嘱他切须至大医院检查治疗,他仍是诺诺而已。我们进会场不久,即闻几位师兄送仁图至台大急诊,病况严重。当晚徐泓大师兄的夜宴结束后,我们去重症区探视,仁图神智已然不清,听家属说明时我看着手机上的占象吉凶闪烁不定,或睽或谦而升,心中颇犯嘀咕。翌日午后再探视,稍有感知,几天后偕秉坤去,已脱险住院疗养,我激励他再活四十年,多写些够分量的弘扬夏学的著作。毓老师在台讲学六十四年未曾稍息,一百〇六岁高龄才登遐仙游,我们继志述事,亦当珍摄此身而为大用。

以哲学观点为孔圣写传,为仁图夙志,病危时精诚一念搭高铁北上开会,毓师冥佑同门相助,遂历劫重生。此遭遇不可谓不奇,因缘不可不珍重。仁图病愈返家后不久,即完成本书写作,嘱我为序,我读毕叹赏之余,同样心潮澎湃,借此略书所感酬答,且与天下相濡沫者共。

本书主要从《论语》取材,参酌《史记》多篇、《孔子家语》《孟子》《大学》《中庸》《礼记》《周官》《春秋》等典籍,加上推论引证,排出孔子一生言行的时序,夹叙夹议至圣在华夏文明集大成复创新局的不朽地位。针对一些旧说也提出质疑,例如宰予从田常作乱被诛、孔子以前无私人著述、束脩为干肉条敬师学费等,都切实引证,言之成理。而孔子从年轻至耄耋,一生思想的蜕变历程也依经解经,清晰呈现,合乎夫子自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孟子引述宰予赞叹老师之言:“夫子贤于尧舜远矣!”从孔子赞《易》、修《春秋》的伟大贡献看来,“群龙无首”之治确实远远超迈了私相授受的禅让政治啊!

然而品赏之余,我也有些不同看法要与仁图商榷。六经中的《周官》《尚书》应非周公所作,摄政时期无比忙碌,沐浴用餐都常因见客理事而打断,怎有可能潜心著作?《尚书》在周公殁后还有许多篇章,《周书》中虽多引周公言,应属史官记载。《周官》为拟制之书,历来争议不断,论述尤宜审慎。这就像旧说周公作爻辞,我根本不信,文王囚狱七年沉潜苦思于《易》有创作还可能,周公辅政七年绝无暇于此。《乐经》早亡是华夏文明史的一大公案,无论《礼记·乐记》或《史记·乐书》恐怕皆非其旧,这须细心厘析《易经·系辞传》首章主旨才能明辨。至于《礼记·王制》所述,与孔子新王之制并不相关。总括来说,至圣超越古代先王之处,以上诸书恐怕皆未得其精蕴,公私之辩、大同小康之异,处理这些材料时不能不小心。孔子勉励子夏:“汝为君子儒,勿为小人儒。”可能亦有深意,而君子小人的分际究竟何在?除《礼记·儒行》外,参考《易经》多处卦爻及《易传》,当有所悟。孔子既赞管仲尊王攘夷之功,又叹其器小,应该也有由霸而王的深切期许,不是只在俭德上计较。《春秋》获麟绝笔,夫子叹“吾道穷矣”,“穷”非穷绝,而是太平世微者获麟,意含“群龙无首”、“人人皆有士君子之行”大义,“穷”乃穷极至最高境界之意。孟子称孔子金声玉振集大成,始条理又能终条理,道境如雅乐,继往开来,终而复始。后生闻此天籁,能不奋励精进,再创辉煌?

理未易察,善未易明,朋友讲习切磋琢磨,时习之悦,何乐如之?真心欢喜仁图恢复健康,笔耕不辍,谨为序以热切推荐之。

刘君祖谨识于乙未年大雪、冬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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