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落余晖,紫禁城之颠覆——晚清的贵族们

第一章 日落余晖,紫禁城之颠覆
——晚清的贵族们

珍妃,一抹胭脂泪

好多年前我第一次去北京出差,忙完工作后,在北京多待了几天。

那时特别开心,走在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一天,收拾妥当出门已经晚上八点了,查了查交通路线,便直奔故宫。这个时间的故宫当然已经关门了。九月底的北京晚上很凉,我沿着长安街一直走,周围全是课本上读到过的宏伟建筑,从远处望过去特别亮堂,有种说不出的安心。以后无论哪一次去,都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心境。

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东西,见面之前多半会觉得落差很大,谁想见了之后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大着胆子更要四处走走,自己规划路线图。

晚上的天安门广场围着很多人,低温影响不到人气,人们聚集在那儿拍照,我猜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头一回来北京溜达,很容易好奇,慕名而来,要为这座历史厚重的城市惊叹一番。等到了白天再去,又是另一番景象,人群在热辣的阳光底下排长队进故宫参观。白天与夜晚的温差较大,我拿着外套和相机,一看见有趣的地方就赶紧拍下来,很快人潮就涌了上来。

去之前,我对这座住过很多帝、后的皇城根本没有概念,看到辫子戏就知道是皇帝老家。《金枝欲孽》播出时,同学催着我赶紧去看,剧中的雪景太美了。遗憾的是,那次去并不是冬天,随处可见的只有人山人海,我心想可能因为是周末。实际上,故宫一年四季都这样。

那时的我对于皇权没有概念,历朝历代的帝后们搬进搬出地住,每次搬迁都是大动干戈,皇室的大排场,普通人只能从照片上看几眼,遥想一下。故宫内不太容易迷路,四四方方的。太和殿前的人最为壮观,中、外游人挤作一堆争相一睹,工作人员必须掐着时间赶,赶走一堆,又挤上来一堆,后面还有更汹涌的人潮赶过来。我不是被人潮吓着了,而是生平头一回感受到皇权的诱惑力。周围的人吃惊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看,仿佛眼珠子瞪得够大就能看到从前帝王们权倾天下的辉煌。在通往权力之巅的宝座前,人们想象着坐在上面的人,大殿内暗沉沉的,庄严而暮气沉沉,肃穆得让人禁不住深呼吸。还没看够的人怎么也不肯罢休,后面的人又奋力挤压上来。在权力面前,人是可以不由自主地失控的。

终于从人群中突围而出,我抱着相机和包赶紧往外走,几乎所有的大殿前都挤满了人,幸好太和殿才是人最多的。大殿两边的道路宽敞,人也少,跟在大队游人身后很容易被挤进人群旋涡。

看游人逐渐少了些,我便四处瞎逛,走到哪儿觉得有趣就多看会儿。不一会儿,我便看到一些人在排队,还听到了“珍妃”二字。

那时对珍妃与光绪的了解大多来自漫画家德珍的《御香缥缈》,德珍的名字取自清德宗和恪顺皇贵妃,帝、妃各取一字。德珍有“东方画姬”之称,她画笔下的人物色泽富丽而凄美,看完画册我便去找了故事的原型小说,据说漫画的灵感来自德龄的《御香缥缈录》。德龄在清廷后宫生活过两年,与她母亲、妹妹(容龄)三人一同作为命妇陪伴在慈禧身侧。德龄笔下的清宫一直被人质疑其真实性。小说《御香缥缈录》由秦瘦鸥译述,他曾指出“德龄公主”的称谓并不妥当,清史学家指出裕德龄的家族非宗室成员,无论称郡主、格格、公主,都不应该。德龄后来嫁了副领事撒迪厄斯·怀特,一个美国人,西方人对中国宫廷总有一种猎奇的意淫,她的书很能投其所好。

大众是喜欢故事的,尤其是充满传奇色彩的悲剧爱情,德珍画笔下的人物这么美,落下的泪也不似普通人那般咸涩,仿佛隐约飘着香味的一抹胭脂,像慈禧画像上的供果,摆着闻香,吃着绵软,难以下口。

珍妃井在贞顺门,处于故宫的东北位置。珍妃那时被禁足在景祺阁内一个小院里,正对着颐和轩。景祺阁西廊,贞顺门内,有一眼井口很小的井,仅镶着石头边,这就是珍妃井,是珍妃被慈禧指示太监崔玉贵扔下去的地方。当时,慈禧正在气头上,说如果珍妃不听话就把她扔到井里,而太监崔玉贵为了逞能就真的照办了。崔玉贵从西安回来三天,就被宫里撵了出去。珍妃不得慈禧的心,这在宫里是上下皆知的事。传闻她支持光绪进行戊戌变法,慈禧说自己要和光绪出去避一避,带着她不方便,教民、洋人冲进来,万一被人沾污了会丢皇家的脸。珍妃听后表示皇帝不能避开,要留在京城主持大局。于是,慈禧大怒,让人把她丢到井里去。

珍妃去世之前,一直被关在冷宫般的景祺阁,屋子外面是锁住的,吃饭、洗脸由下人从窗户递进去,不许下人跟她交谈、通消息。每到节日、忌日、初一和十五,要被老太监奉旨申诉,指着脸地列数罪状。她得跪着听,听完磕头谢恩。她就这样忍辱三年,等着光绪身体好起来,等着他来主持大局,改变他俩的命运,改变江山社稷的命运……逃亡的路上,老宫人看见光绪的脸,已是个眼神死气的待宰之羊。

珍妃井外架着隔离栏,不少游人在拍照,有人讲解,有人念起了提示牌上的文字。我拿着相机,也不知拍没拍,后来导数据时没找到照片,心里感到释然。引人驻足叹息的一口井,她的死,他的逃离,空了的紫禁城,枪炮轰鸣……到处是废墟,哪里容得下他们,他们只能留在历史的书页里,用照片、老宫人的回忆,为他们的生平做注脚。

有个朋友问我,你这么喜欢北京?

去之前,我就是好奇。去完雍和宫,出来时听到红墙外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铃声,悠长的一串,很快飘去远方,傍晚的阳光打在红墙上,暖黄的一片天空。我一路走在秋天的北京,一直走着去地坛逛书摊,转来转去,总能看到皇家配套的建筑,斋宫闭着大门。买完书的人往外走,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

我抱着一本刚买的书,翻了翻,不时回头看看长长的红墙,深红深红的。走了很远,还能分辨出日落余晖里的墙门,让人忍不住想挥一挥手。

郭布罗·婉容,末代皇后

婉容:你们看的悲欢离合是我短暂一生的血泪。

我真替婉容不值,好不容易到了“母仪天下”的一天,位子还没坐热就被撵走了。

回头一想,比起法国还是好些,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与王后玛丽·安托内特直接被送上了断头台。成为末代皇后的婉容,夫妻关系不和睦,让人看到抽烟的颓废样,拍了照片留给后人咋呼一下,不算什么事。

溥仪在他的自传里提到,与皇后婉容、妃子感情寡淡。作为皇帝,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前后有过四个妻子,按照当时的说法,就是一个皇后,一个妃子,两个贵人,但谁也不是他的妻子。他认为,他没有一个妻子,他有的只是摆设,是为了解决不同问题的摆设。她们每个人的遭遇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牺牲品。文绣后来跟溥仪离了婚,婉容也跟溥仪离了婚,但文绣和婉容状况完全不一样。婉容离婚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而且,在婉容的家里,没有一个人会支持她,她当初把文绣挤走以后,溥仪对她很反感。

光绪38岁去世,膝下没有半个子女,在当时看来,他可能是生理有问题,甚至被认为,同治、光绪是因为近亲结婚,导致生育能力低下,但光绪的两个弟弟都儿女成群。溥仪的情况有些特殊,一种说法是性能力问题,认为他幼时在宫中和宫女玩过火了,阳痿。他与婉容大婚之夜,两人没有夫妻之实。老宫人的说法是,同治、光绪、溥仪大婚之夜,都恰逢皇后月事。

溥仪挑选皇后人选那会儿,不管是否皇亲国戚都跑来巴结,清朝的定制是满汉不通婚,皇后人选只能从满蒙王公大臣中挑选,像张作霖等向往结亲的人士,都被婉拒。溥仪从一堆照片中选出文绣、婉容,最终选了婉容为皇后。婉容貌美秀丽,在一群后宫女子中显得十分突出,溥仪也称赞过她的容貌。日后与他亲近些的文绣成为淑妃,婉容是漂亮的皇后。

两人的大婚之夜,溥仪掀开皇后红盖头看了看,还是满意的,但他没睡在坤宁宫,而是跑去养心殿和太监玩到了天亮。要不是有皇后照片为证,外人不免要诧异皇后的长相了。

日薄西山的清朝帝后婚礼,大总统黎元洪,军阀吴佩孚、冯玉祥、徐世昌、张作霖等,名流康有为等皆前来道贺送礼。直系军阀冯玉祥是两年后将溥仪直接撵出紫禁城老家的人,冯玉祥当时忽然率师回京,宣布倒戈,舆论大哗。利益没有冲突前,每个人看上去都是一派盛世祥和,不惜与之婚配嫁娶。对于权势的膜拜,在一群握有实权的大人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天朝大国的臣子们,退位的清朝末帝,并不妨碍他们挨近皇权的欲望,有生之年无法坐上皇位,沾亲带故也是一种满足。张学良曾当面批评溥仪的处事做法,说他不要老想着再继续做皇帝,时代变了,他得清楚百姓现在需要什么,等将来局势有可能,或许他还能被请来做皇帝。老帅知道后生气极了,不是气儿子说的这些话,而是儿子敢以这语气对皇帝说话。

一直被认为极度忧郁、懦弱的溥仪,对世态炎凉,体会自然远多于常人。婉容嫁给了他,夫妻生活是没有的,文绣至少有自己的想法,与皇帝离婚后她有别的事要做,婉容不能,即使她想,她父亲、兄弟也绝不会同意。她曾被她哥哥卖给日本人,给皇帝丈夫戴了绿帽子,这让一向神经衰弱的溥仪也感到愤怒极了。婉容当时的状况很不好,苦闷的婚姻生活让她染上了鸦片瘾。而且,她就这么怀上了孩子,孩子生了下来,据说被扔进锅炉里烧了,这些在溥仪的自传里又删了。婉容以为孩子还活着,按时给她哥哥钱,作为抚养费。

婉容染上毒瘾是她父兄的主意,一个被作为权力棋子的女子,她的后路被她的亲人们堵死了。她无法像文绣那样痛快地离婚、逃命,据说她父亲荣源花了20万两黄金为她买下这顶皇后的凤冠。她与溥仪身边某个红人过从甚密,1935年导致她与溥仪关系彻底破裂的是她与红人的孩子。她始终不说对方是谁,伪满洲国的溥仪因而被吉冈安直训斥,她也遭到丈夫的毒打。也是那时,溥仪坚决要离婚。离婚后的婉容精神状况每况愈下,整个人形容枯槁,每天疯疯癫癫,唯一记得的事便是吸鸦片。

在一些老宫人,比如溥仪第四任妻子李淑贤的回忆里,婉容俨然是个因性生活不满而走上极端的疯女人。她靠鸦片来消解内心的欲望,健康受到严重影响,整天躺在床榻上抽大烟。溥仪纵容她这么做,烟瘾越来越大以后,走路也成了问题,病得最严重时她无法下地走动,双腿发软。溥仪不许她出来见人,她蓬头垢面,被关在屋子里与世隔绝,加上眼疾,眼睛更见不得光亮。

谭玉龄与溥仪在一起七年,直到被日本人害死时,她也从未见过婉容一次,婉容也始终不知道这件事。末代皇后婉容在他人的描述里是个可怜又无可自救的人,曾经容貌出众的她,回到黑魆魆的照片里,与那些面目模糊的宫人一样,只是一个古怪又可怜的皇室成员。别指望在别人的传记自述里找到为她辩白澄清之言,人们只可怜她,原来一个女人做了皇后这么可怜,却仍无法杜绝他人攀附皇亲国戚的欲望。那是人心底的意愿,是对上千年皇权的崇拜。

1946年,在东京审判的法庭上,世人看到了这位末代皇帝的真容。一直以来众人仰望而不得的皇帝坐在法庭上,他是个讲着一口京片子的北京大爷,不知是紧张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问,他竟比《国王的演讲》里的乔治六世有气势得多。法庭上问他1909年在干什么,他回答,在做皇帝呢。衣冠楚楚的末代皇帝,像个留学归来的学者,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答话。

如果只从溥仪的自传里看这个人,大概这位帝王只剩下薄情寡义、接近冷血。他虽以皇后的规格来迎娶婉容,但对满清第二十五位皇后,这退位的皇帝,排场不能和前任皇帝们相提并论。作秀的婚礼,摆设的妻子,日落后的紫禁城,曾是这对夫妻新婚燕尔生活过两年的地方。

每次看清宫剧,屏幕上出现沉重的红门,总让人诧异半天,仿佛每次大门开启之处,站在那儿的人都不曾变过。不管过去多少年,他们不愿离去,他们无处可去,即便早已物是人非,他们还在大门后等着。

离了权欲纷争,大约更不成活了。满满堆堆的人,站在尚未敛尽的余晖里,沉默地看着世人不解的眼神,吱呀一声,大门阖上了。

德龄公主,咂摸记忆的扑朔迷离

人的记忆是最具欺骗性的,年轻时追逐真相,姿态优美,以至于不计后果地选择决然。渐渐地,青春不再,愈发咀嚼出现实的残酷和无可转圜。于是,即使是假想的,抑或是意淫的,总得找个理由让自己安心,安心到不再去想那些年,那么仓促地经历了人世后的患得患失。

这是最终的妥协,既是自我的治愈,亦是对生活的无可奈何。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看民国剧,想更多地了解张爱玲生活的那个时代,看看祖辈年轻时经历的翻天覆地。民国,有江南水乡的儿女情长,有上海滩风云诡谲的帮会黑道,有电影明星的浓墨重彩,有平头百姓的十字街头,等等。观者们咂摸着的都是那个隽永的、泛黄相纸上的旧时光,历久弥新地灼灼生辉,比我们的当下更可说道。那是人的、生活着的人世,活的、有人味儿的日子,留在照片上的神采奕奕的眼神,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那不是想象,更不是错会。好几年前,我看过一部介绍民国时期电影演员的纪录片,采访了几位仍在世的老演员。说到当时在特殊政治背景下,他们连日连夜赶戏,听到前方传来好消息,一群疲惫之极的演职人员立刻凑到一起庆祝,在摄影师镜头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我们还有长长的未来”。

如果时间能够定格,谁不想就停留在最美好的某一段时光,很多人整个人生似乎就那么一段日子,往前的、往后的都不甚好,愈发看透了生活的不尽如人意,便终于只记得一部分罢了。

人肯定是要怀念过去的,不单单遗老遗少们在氤氲雾霭里,隔着帘幕重重,呆滞地望你一眼,深不可测的不是那些挥之不去的余韵,而是人心底里对未知的恐惧。

若非之前的事,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从晚清到辛亥革命,翻天覆地的百余年光景,到今天又是百余年,遗老遗少们留着长辫子,皱着愁苦面目,我们仍可从手机、电脑上,看到一百年前洋人留在胶卷上的这群作古之人。每次翻到晚清时期的照片,得先有个心理准备,画面上的人像不是抽象、臆想或美化的,他们留在电影胶卷上或照片上,仍然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与腐朽。

《日落紫禁城》里邱心志饰演的皇帝扮相很俊秀,很多人对清德宗光绪的印象来自那张“照片”,根据年老宫人的描绘,加上画师的灵感发挥,于是便有了那张让后世引以为真人像的照片。见过光绪的人自然是有的,其中尤以描绘宫廷生活的德龄、容龄最出名了。

裕德龄的父亲是满清外交官员裕庚,她从小跟随父亲远渡重洋去日本、法国,精通多门外语,有学识,也开过眼界。17岁回国时,西太后需要一名精通外语的女官,德龄、妹妹容龄及她俩的法国籍母亲一同被召进宫,成为慈禧的贴身女官。

在德龄的书里,李莲英这个太监总管“极丑且老,皱纹满面,惟举止翩翩耳”,她与大总管矛盾极深,更在书中表示“谁不知李莲英一向怀恨光绪”。回想当初翻看装帧精美的德龄作品集,被扑面而来的戾气惊吓到,这位在宫中生活了两年的“公主”,竟然有这么大的怨气,不知是受宫廷生活逼迫,还是环境本来如此。

妹妹容龄晚年写了本回忆录《清宫琐记》,书中的李莲英“身材不高,满脸皱纹,两只小眼睛,好像一个猴子”。姐妹俩对太监总管没好感看来是一样的,很多人下意识地对宦官没有好印象,而发明造纸术的蔡伦是太监,七下西洋的郑和也是太监。德龄对李莲英极尽讽刺、诋毁之能,从后来一些老宫人的回忆推测看,身为太监总管的李莲英对宫里的事巨细靡遗是职责所在,姐妹俩的法国籍母亲在宫廷里手脚不太干净,李莲英和崔玉贵设计将钻石手表“遗忘”在某个显眼地方,她们的母亲顺手牵羊时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德龄母女三人1903年进宫,1905年裕庚在上海过世,她们以守孝之名离开了宫廷,这当然也是一个很好的台阶。

德龄的书里,臆想成分过多,与老宫人回忆、史料出入很大,她后来嫁给了美国驻沪领事馆的副领事撒迪厄斯·怀特,以“德龄公主”为名写了晚清宫廷回忆录。老实说,外人看她的生活经历首先就会信了七八分。她的宫廷回忆用英文写作,又有真实经历,外国人会很看重这层“资本”,被妖魔化的晚清与宫廷人士,愈加迎合了西方人眼中精致、古怪而残酷的中国印象。她从小生活在国外,深受西方教育,聪明伶俐,很会讨好人,把她母亲从法国带回来的西洋货送给西太后,深得西太后的欢心。

正因如此,她的视角更像一个对晚清宫廷充满猎奇色彩的外宾,她满足了西方人对晚清、对这个东方古国的意淫。这种意淫一直延续到今天,但凡牵扯到古代中国的背景,外国人的镜头里永远去不掉长辫子、麻木的面孔、幼帝登基等脸谱化的符号。

德龄当然不是公主,容龄或许还挨得近些,据老宫人回忆,慈禧70岁大寿时确有封容龄为山寿郡主。清宫最后一个获封的公主是爱新觉罗·奕䜣的长女——荣寿固伦公主。德龄姐妹俩连宗室都不算,她俩的母亲是法国人还是中国人一直也有争议,若是贵为公主,生母的身份不至于如此模糊,晚清到底不同于前朝,有了照片后连意淫的穿越空间也狭窄了。

人的记忆会产生一种荒诞的变奏,历史在有些人看来就是童话故事,掩掉残酷、黑暗的真实事件,剩下的除了帝王将相,便是皇亲国戚的儿女情长。德龄的自身经历很适合拿来写成一部西方人眼中的异域风情故事,所有言情要素都满足,尤其是她的幸运,真正的公主、郡主、格格等贵族都不及她。在一个翻天覆地的时代,她足够幸运,能够去开阔眼界,把自己作为言情主角。

看她后来追随宋庆龄参加保卫中国同盟举办的“中国之夜”和“一碗饭”运动,她显然非常懂得为人处世,知道怎么营造自身形象。或许在当时西方人看来,她是个在晚清宫廷受了委屈的公主,是一个沾有反抗独立精神的女性,是去了新国度后重获自由的代表人物,她的“传奇”色彩赚尽了外人眼球,极大地满足了外人的偷窥欲。

当终于能一点点擦去历史的厚重尘埃,看清从前的几许真面目,那些怪异、刻意的表现,极尽拿腔作调摆给外人看的前人、现代人,脸上夸张的满面皱纹,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然而,容易轻信的人也学着外人的视角来看待过去,大约在一部分人看来,任何事只要关注点在一定结论之下,遵从外人才是标准答案。

德龄,是某种现象的缩影,她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一些今人的观念,真像个穿越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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