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痛失爱妻

第三章 痛失爱妻

沈万三等人所乘的这艘大船,在经历了三十多天的颠簸后,终于顺利地回到了苏州,安然上岸。

码头上,仍然在操持着卖鱼生意的弟弟沈万四,早在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哥哥归来。兄弟二人一见面,立即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滂沱,打湿衣襟。

“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半年多来,想得我好苦!”沈万四哽咽着,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你不知道,一家人都怎么惦记你呢!简直要担心死了!”

“万四,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多亏了你撑持和照料这个家,辛苦你了!怎么样,爹和娘的身体都还好吧?你嫂子她也还好吧?”沈万三一迭连声地问。

“好,都好着呢!”沈万四回答道,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咧着嘴笑起来。“对了,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就在眼前不远了。”

“天大的喜事?”沈万三愣了一下,旋即猜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好小子,你要娶媳妇了?”

“什么呀!”沈万四颇为不满地一撇嘴,说道,“我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是说你,哥,你还不知道吧,你走的时候,嫂子就有了身孕,你快要当爹了!”

“啊?我要当爹了?”沈万三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为人父,要有孩子了!

听沈万四这么一说,沈万三简直欢喜得不行!“万四,替我照看一下船上的货物,我先回家去看一看!”

当下,沈万三将货单交给弟弟,顾不得和他一一交代,撒开大步,向着家中奔去。

等他满头大汗地进了家门,第一眼就看到妻子褚氏正捧着滚圆的肚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小宝宝,乖,你阿爹很快就会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就能听到他和你说话,听他给你讲故事了!”

褚氏正全身心沉浸在和肚子里小宝贝的讲话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沈万三已经进了家门!

“阿凤,我回来了!”沈万三不敢大声喊嚷,叫了一声她的小名,不等她笨拙地迎上来,他已经快步到了她面前。

“不要动,快坐下来,让我和孩子说上几句话!”他给她搬来一把椅子,扶她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他就伏身下去,将脸贴在她的肚皮上,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咦?怎么什么也听不到?”

“傻子,孩子不会说,又不会哭,你能听到什么动静?”褚氏笑着撩起衣襟,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光滑的肚皮上,“你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掌心,轻轻抚摸,对了,就这样……”果然,顺着手掌轻移,在两三个来回后,沈万三忽然感觉到手心部位,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呀,动了,动了,真的动了!”他几乎要惊叫起来,这种感觉委实神奇。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在母亲身体内的小生命,还可以有这么强的活力,居然可以自由自在地游弋来去!

“阿凤,辛苦你了!”沈万三替她掩好衣襟,眼见本来婀娜苗条的美丽妻子,如今仿佛吹了气的皮球一样,肚腹滚圆,连俊俏的面孔也肿胀起来,不由地爱怜万分。

“都是我不好,走的时候实在太过着急,也太过粗心大意了!如果当初知道你有了身孕,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陆老板出海,一定留下来照顾你!”他自责地道。

“夫君,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去做大生意、大事业!再说,陆老板那么赏识你,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你,你要珍惜这个机会才是。至于我,家里有爹和娘照顾我,还有万四,他们都对我很好!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风里浪里的,让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到这里,褚氏眼圈一红,两串晶莹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一哭,压抑了大半年的情感,那无法向外人诉说的心事,一齐都涌了出来,更加不可抑制。

“夫君,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我就一直反反复复地做一个噩梦,梦见你们的大船在海上被风浪给打翻了,别人都不见了,只有你一个人抱着一口大木箱子,在海面上漂浮着,周围一片尸体,你喊哑了嗓子,也没有一个人听见……我每次都被吓醒,直到天亮都合不上眼睛……”

“阿凤,你那是胡思乱想,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浑身上下也好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不要听别人瞎说,出海的事情,不但没有那么大的风险,反而好玩得很呢!海上的风光不知道有多壮观。还有啊,你不知道,我从外面回来,给你带回来多少新鲜的好玩意儿,我保证你会喜欢!”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以免褚氏担惊受怕。这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父亲沈祐和母亲王氏也出来了。

仅仅半年多不见,沈万三发现,父母双亲又老了许多。尤其母亲王氏,可能是思念儿子过度的原因,头发一下子白了一片,腰背也佝偻了下去。一见到儿子回来,顿时双泪长流,泣不成声。

“万三,你……你可回来了……”

“爹、娘——”沈万三也知道自己瞒着双亲出海,这么大的事情实在说不过去,只能上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二老磕头认错道:“孩儿不孝,孩儿也是担心二老担惊受怕,不让孩儿出海,不得已才撒了谎!”

“起来吧!人都回来了,还说那些做什么!”父亲沈祐平日里对他们兄弟非常严厉,稍微犯错就要加以训斥,然而这次,他却似乎半点怪罪沈万三的意思都没有。“你这一趟走了这么远,也累了,另外你媳妇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也是苦了她,你先去陪她说会儿话去吧!”

“是!”

晚上,为了迎接沈万三安然无恙地归来,家族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众人纷纷请沈万三讲述自己的海外见闻,虽然沈万三只是粗略地讋惛粗沈了情况,也听得众人神往不已。尤其沈万三将自己带回的日本刀、日本扇,以及一些小物件等分给族中亲友,更是引得众人一片啧啧赞叹之声。

酒席散去,沈万三喝了很多酒,但头脑却还很清醒。他照例来到父母屋中,陪坐片刻。

“万三,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说!”父亲沈祐显然有什么话,当着王氏的面不好讲出来。

“是!”

沈万三答应一声,和母亲道了晚安,跟随父亲来到书房。在这里,四面墙壁上摆满了各色书籍,不过大部分都是用来摆设、装饰之用。毕竟沈祐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靠开垦田地的最原始手段发家致富。一生耕作,哪里有时间读书?两个儿子沈万三和沈万四,也不过是在码头上卖鱼的普通小商小贩。在他们来说,书本上讲的大道理太过深奥,也太过遥远。然而,他们又向往读书人,尤其沈祐,一辈子以自己没有文化为耻辱,所以稍微发达以后,就买了很多书,以备子孙后代将来之用。

进了书房,沈祐首先在椅子上坐下来,沈万三像往常一样,给父亲取过光亮的水烟袋,装上烟,点着了火。

在一阵“咕噜”声之后,沈祐吞云吐雾了几口,然后将目光投向儿子,道:“那些没用的就别说了,你只告诉我此次出海,详细的经过是怎样的。”

“是!”沈万三也知道父亲是瞒不住的,于是,将自己如何出海,如何在海上遭遇大风浪,危急时刻,众人如何向“妈祖”求救,而自己如何在货舱中,看到陆道源的货物是十大箱铜钱,到了日本之后,那里又是如何大修寺庙,对中国的铜钱需求如何之大,详细地讲了一遍。

“这么说,你这次算是真正经过历练,懂得一点生意上的事情了?”沈祐听他讲到在海上风暴如何肆虐,也不由骇然变色;而当听到陆道源和日本方面所从事的贸易,就是将中国铜钱作为交易商品,不由地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没见到陆大官人办什么货,每次出海却总有一大堆货物装船!原来如此!”

弄明白了其中机关所在,他只恨自己消息太过闭塞,不知道在大海的那一端,居然有如此广阔的一个市场!对生意人来说,简直遍地黄金啊!

“万三,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再出海?我也准备几箱铜钱,你给我一起运过去。”他眼睛里直放光,只恨自己不再年轻。“早知道这生意有十倍之利,而且这么轻松,我早不种什么地,直接去出海了!唉,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老了,以后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喽!算了,不说了,你早点回去睡吧,阿凤一定还在等着你。她现在身子不方便,你要多疼她一些!”

“是!”沈万三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等沈祐先出门回屋后,将书房的门关好,才回到自己屋中。

还是这间新婚洞房,只不过因为一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更增添了一分“家”的香馨和温暖。

灯下,褚氏正在为即将出生的小宝宝精心地绣着一件肚兜,口中还在低声地哼唱着:

小宝宝呀小宝宝,

我的心肝宝贝呀,

健康聪明又可爱,

人人见了人人爱。

“吱呀——”

听到沈万三推门进来的声音,褚氏放下手中活计,正要站起来,沈万三连忙上前扶住她:“别动,让我来伺候你!”

他殷勤地铺床叠被,又去打来一盆热水,为褚氏洗脚。这从未有过的举动,令褚氏忍不住又滚下热泪。

“夫君,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好!”

于是,收拾停当,熄灭烛火,沈万三和褚氏相对而卧。

“阿凤,找大夫看过没有,男孩还是女孩?”

“找了,大夫说是个女孩。”褚氏似乎还有一点担心,悄声道,“对不起,夫君,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要个儿子。”

“男孩女孩都一样,女孩我还更喜欢一些呢!”

他的话起了作用,褚氏果然放心了:“对了,你给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女孩子嘛,名字要显得娇美一些,不要那么硬,我看就叫阿娇好了!”沈万三略一思索道。

“阿娇,乖女儿,你爹给你起了名字了,你听到了吗?”褚氏抚摸着肚子,柔声和孩子说着话。

沈万三还想再陪她说点什么,可是实在太累了,很快沉沉睡去,黑暗里响起了他香甜的鼾声。

第二天一早,沈万三就将黄金、珍珠等贵重之物亲自带上,让弟弟沈万四陪自己一道来到甫里。

乘着船娘摇的小船,穿过迷宫一样的水巷,在“甪端”——一头粗壮而威风的独角神兽像前下了船,又走过一座精美的石桥,在两道长长的围墙和一座宏伟的院门后面,就是陆道源的庄园了。

因为沈万三是自己人,所以无须通报,直接穿过院落,来到里面。厅堂上,陆道源正在一手端着烟袋,一手捧着书卷,聚精会神地读着。

和沈万三的父亲不一样,陆道源可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他所读的书也远非沈家的书所能比拟的,都是一些祖上传下来的珍贵藏书,年代久远。

沈万三看陆先生正在读书,并不急于上前敲门,就在厅下站住了,静静地候着。弟弟沈万四似乎有些着急,欲待出声,却被沈万三做个噤声的手势给止住了。

“有客人了,有客人了!”

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却是陆道源养的那只八哥,在笼子里憋不住了,嚷了两声,引起了陆道源的注意。他向外一看是沈万三,连忙将书本一放,笑着招呐孛笑那道:“万三,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先生!”沈万三先上去施了一礼,然后才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弟弟万四。”

“陆先生!”沈万四不像哥哥那么拘礼,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震得笼子里的八哥上下蹿飞。

“嗯,你们兄弟都来了,很好,很好。”陆道源客气地先让人带沈万四去一边的厢房休息,又详细询问沈万三此行出海的经过。“听回来的人说,你们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怎么样?怕不怕?你那时候有没有后悔走这一趟?”

“先生这是什么话?我沈某人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了就绝不后悔。说实话,反正有一大船人呢,要死也是大家陪我一起死。再说,如果不是冒险走这一趟,我又怎么会知道,外面还有那么新奇的一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的人,有那么形形色色的活法。我这次出去,可真开了眼界!”

听了沈万三的话,陆道源也不住点头,赞叹道:“好,真不愧是年轻人,有魄力,有胆识!”

他又详细地询问了日本那边的情形,尤其从沈万三带回来的货单上,看到那边的各种需求,如此之大,不由大为兴奋。

“万三,干得好!没想到你第一次出海,就这么出色!你且先回去休息一些时日,等我办齐了货物,定下出海的日期,再派人去通知你。”

“对不起,先生,我恐怕不能再出海了!”没想到,沈万三却有自己的打算。他如实向先生道出心声:“是这样的,我走的时候,并不知道阿凤已有了身孕,等我回来,才知道已经快八个月了。如今生产在即,我想要告个假,这段时间全心全意在家里侍奉她,直到孩子生下来。”

“啊呀,真的吗?那可要恭喜你了!”陆道源先贺了喜,然后眉头一皱,说道:“不过,这可不凑巧。你好容易刚刚熟悉了海事,了解那边情况,你办事我也放心。如果你去不了,仓促之际,我该去哪里找人呢?”

“先生放心!”沈万三显然早准备好他有此一问,“眼前就有一个人,是我弟弟万四。他和我一样,早就在盼望着出海呢!他不像我有家室之累,去得再久,也不会有后顾之忧!我这次带他来,就是希望先生答应让他接替我!等我妻子生产,能够分身之后,我再来帮助先生做事情。”

“哦?”陆道源最赏识沈万三这种做事情的方式,事无大小,面面俱到,加上对沈万四的第一印象也不错,因此一口答应,说道,“好,既然是你推荐的,那就错不了!我就先用万四吧!一会儿我亲自嘱咐他。”

定下了这件事情,他起身从沈万三刚交上来的货款里,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金叶子,又抓起来两颗大大的珍珠,一起交给他道:“这五十两金子,是你此次出海的酬劳。这两颗珍珠,是我给你未出世小孩子的见面礼!你安心地回去照顾阿凤,不要牵挂这边的事情。”

“多谢先生!”沈万三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在身伌这!佸藏好,道,“等我可以分身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然后,他又叫来弟弟沈万四,嘱咐他听陆道源的话,准备好诸般出海事宜,又将日本那边的情况,逐一交代清楚。所有这些,都一字不落地让沈万四牢牢记在心上,这才放心地离去了。

回到家里之后,从这天起,沈万三就全身心投入到为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准备上:为褚氏煮肉熬汤,端茶送水,服侍得无微不至;为孩子专门布置一个小房间,购买一些小衣物、小被褥什么的……只等孩子出生。

他是如此忙碌而快活,全然不知道一桩完全预料不到的意外,正仿佛满天的黑云般笼罩过来。

褚氏分娩临盆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从这天的后半夜开始,褚氏就感觉到了一阵阵有规律的肚子痛,知道孩子出生在即,于是,让沈万三去请来了婆婆,婆婆一看情形,二话没说,立即打发人去叫产婆,准备接生。

门窗被关闭起来,里面传来妻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还有产婆忙碌的脚步声。沈万三在门外焦急地徘徊着,那种坐立不安的情形,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经历。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顺利:从早晨一直到中午,里面还没有传来孩子降生的哭泣声。这可把沈万三急坏了!

晌午刚过,产婆满头大汗地从里面出来了,她劈头就问沈万三:“大人和孩子,你要哪一个?”

“什么?!”沈万三一听,顿时头脑里“嗡”了一声,“怎么回事,快说!不能都保全吗?”

“孩子胎位倒逆不正,要大人,就保不住孩子;要孩子,就保不住大人……”产婆无奈地道。

“这……”沈万三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

“让我进去看看阿凤!”沈万三咬着牙,知道当此关头,必须进去和阿凤站在一起,共渡难关。

征得产婆同意,他进到屋子里。只见褚氏一脸虚弱,汗水将头发都打湿了。

“夫君……是不是有问题?”

“阿凤,不要胡思乱想!”沈万三上前在床前跪坐下来,怜惜地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夫君,不要骗我,我知道情形不对……”褚氏却显然有所感觉,而且似乎已经下了决心。“是不是我和孩子,只能留一个?如果那样,让孩子留下来……”

“不,阿凤!”沈万三也知道现在不是瞒她的时候,只能紧紧地拉住她的手,道:“阿凤,咱们还年轻,孩子会再有的!可是如果你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要你留下来,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

“嗯。”褚氏知道了真实情形,不再说什么,只艰难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夫君,你出去吧!”

“阿凤,一定要挺住啊!”沈万就"”X再三地嘱咐着,从里面退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哇——”的一声,从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嘹亮的啼哭,这宣布新生命诞生的哭声,令屋外的沈万三精神为之一振!

“生了!”

果然,很快,紧闭的门打开了,产婆走出来,襁褓中抱着一个“哇哇”地哭个不停的婴儿:

“快给孩子找个奶妈来!”

“阿凤呢?”沈万三用颤抖的声音问:“阿凤……她怎么样?”

“唉,没办法,产妇坚持要保住孩子,我只能帮助她把孩子强行取出来……快进去和她说几句话吧,晚了可来不及了……”

产婆的话,每一句都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捶在沈万三的胸口。他顾不得去看孩子,立即冲入房内。

在满是刺鼻的浓烈血腥味的房间里,褚氏全身软瘫,在惨淡昏黄的灯光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弥留之际。

“阿凤——”沈万三扑到她身边,哭着道,“阿凤,你……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夫君,对不起……我没有按照答应你说的去做……”褚氏使出最后的力气,说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孩子连看这个世界一眼都来不及,就那么去了……毕竟我已经活了这一遭,我已经知足了……夫君,只是以后要苦了你,要你来照顾阿娇了……”

“不,阿凤,我不让你走……”沈万三痛苦而绝望地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正在迅速地失去温度,渐渐冷却下去。

“夫君,能够和你夫妻一场,为你留下一个孩子,我已经觉得很幸福……阿娇就交给你了……还有,如果遇到真心对你和阿娇好的女人,就将她娶进门,不要因为觉得对我有所愧疚,苦了你和孩子……你能答应我吗?”褚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得只剩下喘息的份儿,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沈万三。

“阿凤,不要说这些……”

“夫君,答应我……”褚氏却已经没有时间了,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她却用尽力气,长长的指甲在沈万三的手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不过沈万三毫无知觉。

“阿凤……阿凤……”任凭沈万三怎么叫,褚氏的生命已经如滴尽了最后一粒沙子的沙漏,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答应你,阿凤,你好好走吧……”看着妻子那大大地睁着的眼睛,沈万三只能哭着答应道。

褚氏抓着他手背的手指一下子松开了。沈万三替她掩上眼皮,将她凌乱的头发小心地梳理好,然后就这么一直呆坐着,仿佛一座凉透到内心的石头雕像。

第二天,沈家设置了一个大大的灵堂,接受族人和乡亲们的吊唁。又过了几天,褚氏的棺木被抬往村庬二抬"<东南一处荒僻的墓地。入葬的那一天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冰凉而阴冷的雨水打在每个人脸上,也流进每个人心里。尤其抱在沈万三怀里的小阿娇,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哭着,令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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