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南京等地回京,我参加中国作家协会关于第二次理事扩大会议、省市文艺处长会议、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和下半年召开的文学期刊编辑会议的筹备工作。因为我当时分工是协助领导与作协联系,所以列席他们的党组、书记处等有关领导的会议。

这几个会议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召开的:1.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高潮和农村社会主义高潮的出现;2.全国知识分子会议的召开;3.一批新人新作的涌现;4.1955年“胡风事件”“丁、陈问题”的复杂影响;5.理论批评的简单化和创作上公式化概念化引起的关注。此外,斯大林逝世后苏联文艺界一些变化对我们的影响(苏共二十大以后其影响更大,后面我还要提到),如关于典型问题、爱伦堡等人的理论和创作在我国传播等等。

会议于2月27日召开(正巧在这一天,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闭幕)。茅盾作《开幕词》,周扬作了题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学任务》的报告。茅盾、老舍、刘白羽分别作了《培养新生力量,扩大文学队伍》《关于兄弟民族文学工作》《为繁荣文学创作而奋斗》的报告。陈荒煤、康濯分别作了《为繁荣电影剧本创作而奋斗》《关于两年来反映农村生活的小说》的补充报告。巴金、艾青、曹禺、臧克家、柳青、巴人、吴伯箫、徐迟、陈其通、于黑丁、魏巍、谷峪(当时他写的小说《新事新办》受到茅盾等人的热情称赞)、李準、峻青、许杰等作了大会发言。

由于这次会议的特殊历史背景,党中央对这次会议非常重视。3月2日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陈云、彭真、康生接见了与会理事。以毛泽东为首接见一次作协理事会的代表,这是惟一一次。3月3日陈毅作了发展文艺创作问题的报告。周恩来、陈毅多次参加会议的活动,出席会议期间的联欢会,同与会代表亲切交谈。周、陈对文艺界的关心是文艺界人所共知的。有一次在谈诗歌的小会上,陈毅说,我一生就想成为作家、诗人,结果当兵打仗,当了将军。郭沫若说,我一生就想当将军,结果当了作家。周恩来风趣地说,我想写诗,写了一首,送给陈老总看看,他说,这不是诗,我再也不敢写诗了。

传媒也非常重视这次会议的报告。《人民日报》为会议开幕在头版发表了消息,并发了《一年来我国作家创作许多新作品》的介绍文章。连续发表了周扬、茅盾、老舍的报告和大部分大会发言。不断报道大会的活动。《文艺报》集中发表了会议的所有报告和发言,并发了社论。人民文学出版社及时出版了《中国作家协会第二次理事会议(扩大)报告发言集》。

这次会议的中心主题是克服文艺创作上的公式化、概念化。在会议筹备过程的一些小会上,周扬和文艺界其他领导人对文艺创作中公式化概念化的现象都表示了不满和忧虑。有一次在谈及创作中有种种框框条条的清规戒律时,周扬说:不要搞得真像胡风所说的像中世纪一样。何其芳说他在精力不好时听音乐、看古典作品,看当代作品要精力最充沛才行。周扬在大会报告中反复论述了公式化、概念化的危害及其产生的根源。陈毅的报告和与会者的发言也从不同的角度批评了创作中的这种倾向。但是,由于当时的政治和文艺环境没有能真正找到问题要害和产生的根源,总是停留在指责作家缺乏对现实生活的深入认识,缺乏艺术概括能力,缺乏政治上和艺术上的勇气等等。

我有些不解的是,周扬在报告中特别指出反对自然主义倾向。从当时的创作情况和作家评论家的意见看,谈不上存在着自然主义倾向。对周扬特意以李古北的小说《不能这样活下去》作为典型例子,我尤其觉得奇怪。会前我协助林默涵编《短篇小说选》时刚刚选了李古北的《农村奇事》。林交给我这篇作品时说:“这是乔木同志推荐的。”在选集序言中还特别加了一段称赞这篇作品的话。会后,陆定一多次说过:反什么自然主义?管他的。我不知道对这个问题,几个领导之间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3月5日刘少奇特意接见周扬、刘白羽。就我的印象刘少奇很少对文学工作发表意见(虽然是在30年代他化名莫文华写过《我观这次文艺论战的意义》一文,就两个口号之争发表过意见,但在解放以后单独接见周扬等人谈文艺问题,是很少见的)。这次接见,他比较有准备地谈了自己对当时文艺工作的意见。他说:现在对文艺批评太多了,特别是口头批评和品头评足太多了。这一点应引起注意。他对政治上干涉过多、粗暴,进行了批评。他说:“以后遇到这种干涉的时候,没有正式文件,就可以当作个别人的意见,可以不听。”他还特别强调作家的文化修养。提出要充分重视编辑工作,认为“编辑是一种高级创作”。他提出建立文学基金。周扬、刘白羽回来后很兴奋,立即向代表们作了传达。

也许由于这次会议背景和内容的关系,“文化大革命”中被作为文学界的一次修正主义会议批判。刘少奇的讲话也被作为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被列入各种大事记。粉碎“四人帮”后,找出这篇讲话的记录稿,以《关于作家的修养等问题》为题编入《刘少奇文集》(下卷),专门列了个小题目《关于党、政府和负责同志对作品的批评以及作家怎样对待这些批评》,阐述了他当时对文艺批评的态度。

与作协理事会同时召开了省市文艺处长会议。以上两个会议都给中央写了报告由中央转发各省市党委。

同年3月15日到30日作家协会同团中央联合召开了“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议”。今天活跃在文坛上的中年作家大都是那次会议的参加者。如王蒙、邓友梅、刘绍棠、从维熙、邵燕祥、陆文夫等人。会上,周扬作了报告。这次会议是在苏共二十大以后,反个人迷信在我国知识界也引起注意。所以在周扬的报告中提到反对公式化、概念化时讲了歌颂毛主席、共产党的作品也不要老一套,不要公式化、概念化。他还讲了个人迷信的危害性。这当然成为“文革”中周的“罪行”之一。会上,茅盾、夏衍、老舍也讲了话。还请了一些专家教授去讲课。这次会开得很好,遗憾的是这次会议的参加者后来大都被打成“右派”,据有人统计参加者中三分之二被打成“右派分子”。(沈虎根同志来信提出他的看法和补充材料,附后。)

11月21日到12月1日召开的文学期刊编辑会议,开得更加活跃。会议是郭小川作全面的组织工作。他这时已由中宣部调任作协秘书长。会上周扬讲话中讲不要怕片面性,他说,你一个片面,我一个片面,加起来不就全面了么(毛泽东在后来召开的宣传工作会议上反复批评了这个观点)。同时,周扬提出可以考虑允许办同仁刊物,他这个讲话影响很大,后来文艺界不少人准备办同仁刊物。

与会代表们也都很活跃,大都拥护会议精神。但也有不同意见。《萌芽》主编哈华同我谈过他的意见(1948年南下时我同他在一个班)。他说,这样搞下去,没人坚持党的文艺路线了。我们办个《萌芽》,就是想坚持毛主席的文艺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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