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忙年·年事

过年·忙年·年事

《红楼梦》第十八回写元春省亲前的准备工作云:

本上之日,奉旨:“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贾府奉了此旨,一发日夜不闲,连年也不能好生过了。

最后一句,加重说明了贾府的忙碌,也特别可以看出对过年的重视。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现在虽然过旧历年已改称“过春节”,内容简单多了,但仍然要买些年货,最起码江南人家还要吃顿年夜饭;北方人家,还要吃顿煮饽饽,通称包饺子。可见这古老的风俗,影响到民间,多么悠久而深广了。

“年”字,按古文的写法,是一个象形字,有头有尾,脚向四面伸开,像一个大壁虎,据说是一种很可怕的爬虫,一岁之中,人家不遇到它,最好了,便平安无事度过了,因此烧一堆篝火,弄一些好东西大家好好吃一顿,以资庆祝,这就叫做“过年”。先民故事,代代流传,渐渐大概这种爬虫没有了,而这天吃好东西以示庆祝的故事依然存在,这些变成纯粹的欢乐庆祝,又和岁首联系起来,春王正月第一天,元旦,这种欢庆吃喝的事,就不是庆祝没有遇到可怕的爬虫,而是欢庆除旧迎新的岁首,这就变成后来的“新年”和“过年”了。

《红楼梦》各回书中,写到过年的很多,而着重描绘,专写过年的则是第五十三回、第五十四回。第五十三回云: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和凤姐儿治办年事。

第五十五回开头云:

且说荣府中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因年内年外操劳太过,一时不及检点,便小月了。

前者是“治办年事”,后者是“将年事忙过”,在这两句话中间,夹着洋洋洒洒,将近两万字的花团锦绣的好文章,不唯将荣、宁两府过年的情况写的如火如荼,跃然纸上。而且也生动地记录了二百多年前过年的生活细节,是研究风俗史的好材料。

前引两句话,中间隔着一个半月多的时间,开头是腊月初,结束是正月十八,而尚有“亲友来请,或来赴席的,贾母一概不会……”可见正月十八之后,新春饭宴,请吃春酒,尚时有举行者。这是“过年”的余波,一直拖拖拉拉,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为止。可见昔时所说“过年”,差不多年前、年后,陆陆续续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从气氛上讲,过年大概要表现在忙乱、欢乐、哀愁三个方面。《红楼梦》中说“治办年事”,“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贾珍说:“真真是别叫过年了”,“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以及荣府家宴所叙,“当下人虽不全,在家庭小宴,也算热闹的”等等,都从文字表面,从文字背面,充分表现了这三种过年的气氛。忙乱是事情多。在经济方面,欠人家的要准备偿还,人欠的要准备索取,商号、人家一年的收支要结算,过年的费用要筹措;在家庭方面,要买年货,要做新衣,要办年菜,要准备敬神祭祖,要安排送礼拜年请客,等等;在社会上各种娱乐活动,都在积极筹备,各寺庙也都在准备各种敬神活动。总之,社会上各行各业的人都围绕着年事忙乱,所以贾府中“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欢乐的气氛自然表现在整个社会上,表现在万象皆新上,表现在家庭团圆饮宴上,表现在种种娱乐活动上,而更多的则表现在儿童身上、青少年身上,似乎古今同出一辙,《红楼梦》中自然也是如此。

哀愁方面那就多种多样了,“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团聚之家欢乐是普遍的,“万里未归人”之家的哀愁就是孤独的。有钱还账,有钱过年的人家是欢乐的;那无钱还账,急着发愁过不去年的便是无限忧伤的。大人发愁过不了年,而孩子不懂,天真地企恋于过年的欢乐,这就更是无限凄凉的情景了。这样在过年欢乐的同时,又有多少人在不同程度地焦急着、忧虑着、甚至哀伤哭泣着……比如乌进孝作为宁国府的庄头向贾珍交租时,贾珍说他缴纳的少,说他打擂台,说“这够做什么的”等等,这是在贾府字面上的文章。如果想的远一些,乌进孝在庄子上挨家挨户逼迫收租时,有多少寒门小户、孤儿寡妇因为交不出三五斗租米、一两八钱银子,被逼得走投无路,小则节衣缩食,大则借债典当来凑钱交租子呢?从几十家、几百家人家聚敛来的这些钱、粮食、山珍海味,送到宁国府,贾珍嗔怪乌进孝,嫌少,说是“真真是别叫过年了”;那么,那些被逼迫交租金、租米、山珍海味的小户庄稼人,又如何过年呢?这就是前面所说过年期中浓厚的哀愁气氛。旧时代过年时,普遍又有“急景凋年”的说法,可见过年之不易了。

《红楼梦》所写过年,大体说是那时北京过年的风俗反映。比如说过年忙碌吧,似乎就与现在大不相同。《日下旧闻》引明人《帝京岁时纪胜》云:

腊月,诸物价昂,盖年景丰裕,人工忙促,故有腊月水土贵三分之谚。高年人于岁逼时,训饬后辈,谨慎出入,又有“二十七八,平取平抓”之谚。

近人沈太侔《春明采风志》云:

凡年终应用之物,入腊,渐次街市设摊结棚,谓之蹿年……买办一切,谓之忙年。

也许有人问,过年只是正月初一一天,顶多包括除夕、除日,以及前一天晚间,即江南所说的大年夜、小年夜,以及正月初二、初三,最长也不过三五日,如前所说拖拉一两个月,都做些什么呢?首先在这年前、年后一个半月甚至两个月中间,还有好多零星节日,来凑这一时期的热闹,不妨按日程略加细说。

这些日程在《红楼梦》中也都有反映。一进腊月,初八日是腊八,要吃腊八粥,馈送亲友,即第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宝玉说林子洞故事所说的。这故事早在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就有明确记载:“初八日……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都人是日各家亦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也。”此风一直到现在有些地方还延续着,可见其源远流长了。京师旧俗,腊八日还要以蒜浸醋,至元日蘸煮饽饽(水饺)食之,谓之腊八醋、腊八蒜。

过了腊八,积极进入年事的准备阶段。首先是大扫除,旧时谓之“掸尘”,包括打扫房屋,粉刷墙或糊墙纸,糊窗户,贴窗花,如深宅大院,这工作量很大。第五十三回写“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屋,以备悬供遗真影像”。这里扫房还只是捡主要,约略一写。实际自然很多人的房屋都要打扫。清代北京俗曲《十二景》云:

腊月里,整一年;封印后,官事完。扫房与祭灶,多忙乱,百般样子东西买得全。贴门神,挂对联,纸马香锞神前献。

封印是各大小衙门把印信、关防加封条锁起,停止办公,不再用印。《燕京岁时记》云:“每至十二月,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日之内,由钦天监选择吉期,照例封印,颁示天下,一体遵行。”封印之后,梨园封台,即各戏班、戏馆亦择日封台,停演十余日,俟元旦再首演《天官赐福》开台戏。另外各私塾,也解馆放学,欢度新年。《燕京岁时记》也有记载云:“儿童之读书者,于封印之后,塾师解馆,谓之‘放年学’。”近人沈太侔《春明采风志》亦记云:“放年学,私塾封印放学,至明年开印上学,专馆则除夕、上元各放数日而已。”所说“专馆”,就是富有之家为子弟专门请的家庭业师,如《红楼梦》中之贾雨村受聘于林如海府中,专教林黛玉。放年学在《红楼梦》中也有反映。第二十回写贾环与莺儿等人赶围棋赖账前道:

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因贾环也过来玩。

第五十四回贾母对梨香院文官等人说:

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

都反映了当时学中,专馆过年放年学的情况,也像现在放寒假一样,时间长短也差不多。不过当年私塾一般没有暑假。

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祭灶,也是很古老的风俗。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云:“二十四日交年……帖灶马于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命’。”后世用饧糖(北京叫关东糖)祭灶,谓之糖瓜粘,北京俗曲所谓“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此风似乎在北宋开封时还没有,等到南宋时,便有记载了。吴自牧《梦粱录》记云:“二十四日,不以穷富,皆备蔬食饧豆祀灶。”饧是为了粘东厨司命的嘴,豆是给灶王马匹上天时加的料,设想周到,此风大约从南宋时就形成了。《红楼梦》中没有具体细写祭灶的事,只在腊月二十九日晚间的描述中道:“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二十三或二十四,祭灶是灶王上天,所以联语写“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除夜迎神,再接新灶王回来。买一纸龛、一木版印彩色尺许高灶王像,谓之“灶马”,贴于灶前,贴近一年,二十三祭灶时取下焚化。像做白面三捋髯官帽红圆领(明代官服),并做男女像,俗谓灶王爷、灶王奶奶,且谓姓赵,亦十分奇怪。明人冯应京《月令广义》云:

燕俗,图灶神,锓以木,以纸印之,曰“灶马”。士民竞鬻,以腊月二十四日焚之,为送灶上天。别具小糖饼奉灶君,具黑豆寸草为秣马具。合家少长罗拜,祝曰:“辛甘臭辣,灶君莫言。”至次年元旦,又具如前,为迎灶。

元旦五更接神,迎新灶王,也同除夕接神一样,因为除夕与元旦是连着的,《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写年前准备,先一概括指明“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后写“次日由贾母”,便是年三十除日,后文“那晚各处”便是除夕夜晚了。看《燕京岁时记》记祭灶,便有“至除夕接神时,再行供奉”的说法,这便与《红楼梦》所写一致了。

引《月令广义》文中,“曰灶马”一语,值得注意,明明是灶王像,为何叫“灶马”呢?《红楼梦》第五十三回有一句道: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这“天地纸马”也同“灶马”一样,不是纸糊的马,而是神马,即木版纸印神像。印作“天官地官”即“天地神马”,印作财神即“财神马”,马亦可写作“码”,读作“马儿”。《燕京岁时记》特别写的清楚,解释云:

京师谓神像为神马儿,不敢斥言神也。月光马者,以纸为之,上绘太阴星君。

“天地纸马”亦如供月时之“月光马”,长短不一,不过都比“灶马”大。《燕京岁时记》说“月光马”有长至八九尺者,“天地马”也如此,曾见杨柳青及苏州桃花坞水印五彩《天官赐福》神马,小者也都有三四尺高,估计当年自然也有七八尺高的。书中特别写明“王夫人正房院内”,说明天地桌是供在正院中的,是户外不是房中。《燕京岁时记》中有清楚的记载,文云:

每届除夕,列长案于中庭,供以百分。百分者,乃诸天神圣之全图也。百分之前,陈设蜜供一层。苹果、干果、馒头、素菜、年糕各一层,谓之“全供”。供上签以通草八仙,及石榴、元宝等,谓之“供佛花”。及接神时,将百分焚化,接递烧香,至灯节而止,谓之“天地桌”。

近人沈太侔《春明采风志》亦有同样记载,这就是所说的“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摆法是院中面南先设一木插屏,上贴“天地纸马”,前面再摆供桌,上设供品。《燕京岁时记》所记是素供。亦有供三牲者,即猪头、公鸡、鲤鱼等。供品前摆“五供”,即二烛台、二香筒、一香炉。或香头,用大斗,内放米谷,上糊红纸,以插香。

旧时过年,迷信事项中,可分祭祖、供神、礼佛三大类,祭祖以祠堂供神主、亡疏,正室内供影为主;供神即以天地桌为主,以宗教言之,是道教的影响所及。天地而外,灶王、门神、财神、井台龙王龛等等,也都烧香上供,似乎都不是主要的。因而一般亲友拜年,除在正室中行礼,也可在天地桌行礼。礼佛则以有佛堂的人家为主,一般人家不像贾府有几处佛堂,也可不供佛。但祭神、供天地、灶王等,那是家家都有的,寒门小户也不例外。

过年祭祀等等,在当年一般人家也是十分重视的,何况宁、荣二府那样的豪门贵戚之家呢,所以更是隆重而复杂的,由除夕开始,到正月十七送神主、收影像、撤天地桌为止,每天早、午、晚三遍,烧香上供行礼磕头的处所不知有多少。而事前的准备工作也是十分繁忙的。第五十三回中用“着人打扫,收拾供器”、“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看着小厮们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等等语言概括地写了这种繁忙情况。

前引俗曲中扫房、祭灶、纸马等均已结合《红楼梦》原文略加说明。另外还有贴门神、挂对联、香锞等,亦可结合《红楼梦》文字略加解说。第五十三回云: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门神也像灶王一样,是家家户户都供的。所谓供,就是买两张“门神马”,分贴大门左右扇上。是两个武将的像,金盔甲胄,分别持鞭持枪,一个黑脸浓髯,一个白面疏髯,出相庄严雄健,门口有这样两个站岗的,是很威武的。过年时黑油大门,分别贴上两张五彩门神,也很漂亮,从民俗美学观点看,亦颇有可取处。这两个人是谁呢?其说不一,好像有真有假。《东京梦华录》记宋代宫禁云:

至除日,禁中……诸班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教坊使孟景初身品魁伟,贯全副金镀铜甲,装将军。用镇殿将军二人,亦介胄,装门神。

从这一记载可见,宋代门神已非常普遍,宫禁中尚装扮成真的门神,自然百姓家无人装,必然也是画的、印的,或是写一个帖子了。南宋《梦粱录》、《武林旧事》诸书中关于年事,均有“换门神”的记载,自明清以来,包括《红楼梦》时代在内,关于门神的传说更多了。《燕京岁时记》云:

门神皆甲胄执戈,悬弧佩剑,或谓为神荼、郁垒,或谓为秦琼、敬德,其实皆非也,但谓之门神可矣。夫门为五祀之首,并非邪神,都人神之而不祀之,失其旨矣。

富察敦崇所说“五祀”,包括井台龙王、马棚马王、灶下灶君等等。不必实指为谁,虽然迷信,所述尚通达。不拘泥于秦琼、敬德等也。《红楼梦》所说换了门神,是大门口贴了新门神,有焕然一新之感。当时一般只大门贴门神,并非所有房门都贴。

焕然一新之感,除门神外,还换了对联、挂牌。对联、挂牌是大量的,因为过年时大门要贴对子,二门、角门、屋门无一不要贴春联,而且有对联处,必有横披,或叫横楣,有的门扇上要贴斗方。而且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大门外马头墙上要贴很长的对联,而灶王龛上的小对子,如“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等等,也不过一尺长。所有大门、二门或角门,凡是有影壁的地方,在影壁正中迎门上方,要挂“福”字、“鸿禧”、“穀旦”等挂牌。这些都各有专名称,过去人人皆知,现在知者渐少,不妨引几句蔡绳格的《一岁货声》以见一斑,其书腊月门对有一条云:

街门对,屋门对,买横皮,饶福字。

文后注云:“木红纸,万年红,裁成现成各对联,在各城门脸里外卖,四个大钱一副。”这是旧时北京叫卖春联市声的语言,《红楼梦》春联自有荣、宁二府的清客来写,用不着街上买现成的,但这些品名是一样的。横皮,即横披,亦作横楣,是贴在门口上方横楣上的,一般只写四个字,如“富贵吉祥”、“江山万代”、“五谷丰登”、“加官进禄”之类。除大小门对、横披之外,还有斗方,正方形大纸对角写一“福”字,不少都写作《圣教序》之草书福字,十分有味。福字如贴影壁上,亦即是挂牌之处。

“新油了桃符”一句,宋代尚未时兴贴春联,《东京梦华录》上所说之“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等等,以及《梦粱录》所说之“钉桃符、贴春牌”等,都与后来之春联不完全相同。明清以来盛行贴春联,对于古代钉桃符板慢慢失传了,这样便把“桃符”作为春联的古语,在文中二者似乎可以对等,互相代替了。陈康祺《郎潜纪闻》云:

京官家每岁易桃符,多书“天恩春浩荡,文治日光华”十字。内城满洲宅子,尤比户皆然。

《燕京岁时记》也说:

春联者,即桃符也。……祭灶之后,则渐次粘挂,千门万户,焕然一新,或用朱笺,或用红纸,惟内廷及宗室王公等,例用白纸,缘以红边蓝边,非宗室者不得擅用。

以上可见,春联即联对,和桃符是一回事。《红楼梦》中为什么前面说换了联对,后面又油了桃符呢?这要略加说明。简单说:联对是红纸写的,桃符专指木制联对,也叫“抱柱”。

《红楼梦》时代豪门贵戚之家,正房廊柱上的对联不少都是木制雕刻的,或作瓦栊形,或平板。平时挂了一年,讲究人家,年终重新油一遍,见见新,所以说“新油了桃符”,亦以存古代桃符版之遗意也。

另外,当年春联用纸,除前引《一岁货声》所说者外,据《春明采风志》记载,尚有“顺红、梅红、朱笺、擦油土笺”,等等。除内廷用白宣镶边外,庙宇用黄纸,守孝之家用蓝纸。

恩赏银是皇家对功臣的特赏,显示了豪门贵戚家的气派。旧时一进腊月就开始忙碌买年货,十五过后,达到高潮,离年越近,东西越贵,故有“腊月水土贵三分”的说法。寒门小户,筹措年资,十分不易,往往年货买的很晚,像宁、荣二府,自有采购人员早已把年货买齐,亦不必细表。所以《红楼梦》中在写完“乌庄头账单”、贾珍看领完东西之后,便用“一宿无话,至次日更忙,不必细说”三句带过。这“不必细说”四字省略了多少有关年事繁琐细节,一跳就到腊月二十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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