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印象

老宅印象

关于林徽因的童年,此时已无处查证,都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五岁之前林徽因和祖父母一起住在杭州的陆官巷。现在我们仍可以看到她三岁时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林徽因还只是一个面貌圆润的三岁稚童。一身白色衣裳,看起来简洁而干净。她斜靠着一张藤椅站在老宅的庭院里,小手藏到了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前方。

如果说凡尘是块染色板,那么孩童的眼神就是洁净的白色。一笔一画都勾述着简单的情感,会为一架纸飞机微笑,亦会为它的残落哭泣。然而每个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被七彩斑斓的色彩染指,远离纯净,开始漫步凡尘的烟火中。

三岁的林徽因已出落得非常清秀,应该是个让人一看就会喜欢上的女孩。花为姿,月为容。谁说容貌不重要,那是妄言妒语,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东西。如若林黛玉不是倾国倾城的貌,贾宝玉也难付真情实意的心;武则天没有过人的容颜,也难成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人和人相识第一是相貌,其次才是才情。

林徽因有容更有才。儿时就深得祖父、父亲及其他亲人的喜爱。她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平时,她的祖父经常给她讲这样那样的故事。每逢春节时,就带着她和一大群表姐妹扎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门厅上。

每个人的童年应当都是无忧无虑的,是一段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岁月。就像那张照片中她那个平静如水的表情,惊不起一丝涟漪。有的只是那探出去又缩回来的触角,那无法满足的好奇心。

有时想想,在古代,那些哲人还在探讨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一个稚童的心里哪里又有什么善恶呢?有的只是那好奇的本能吧。就像之前所说的种子,带着好奇破土而出,伸出触角,采撷几缕阳光,收集几滴雨露;再经由霜雪锤炼,最终绽放在这片土地之上。历经风吹雨打,阳光普照;数十年后,又摒弃繁华,香消玉殒,留一座花冢在山野寂林。

五岁的时候,林徽因随父母迁居至蔡官巷的一座老宅院,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光阴。也就在这里,她的大姑妈林泽民成了她的启蒙老师,教她读书识字、背诵诗词。林泽民是清朝末年的大家闺秀,自幼接受私塾教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算样样精通。正是这位知书达理又极富才情的大姑妈为林徽因上了人生最初的那些课程。

林徽因的骨子里透露着传统知性女子的美好气质,体现着我国诗与艺术的美好韵味。这跟她小时候接受的传统教育是脱不了关系的。传统的教育应该也可以算得上是诗歌和艺术的教育,她大姑妈的启蒙教育不仅加深了她的文学修养,应当也让她在性情上受到了艺术的良好熏陶。这一切无疑为她以后喜欢上诗歌艺术、建筑艺术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在清晨,在黄昏,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幼小的林徽因手捧着一册册纸装书,读着书卷上带着淡淡墨香的词句,时而沉思,时而凝望。或许她还读不懂字里行间的冷暖事故,体会不到那份诗意和美好,但是她却无法将视线转移,把书中的典雅填斥到骨子里,把那淡淡的诗意和哀愁安放在心间魂处。那时的林徽因就已经知道,书卷将伴随她的一生。

或许上苍是公平的,给了林徽因一个十分优秀的父亲,又为她安排了一个平凡的母亲。有人说,林徽因的母亲何雪媛的头脑像她那双裹得紧紧的小脚,守旧还有点畸形。

何雪媛是林长民的继室。原配是同籍门当户对的叶氏,系指腹为婚,缺少感情。叶氏也早早病逝,没有留下儿女。何雪媛进林府做继室无异原配,本值得庆幸。可是不幸出在她自身。何氏来自浙江小城嘉兴,其父开了个小作坊,她属典型的小家碧玉。既不会女红,脾气也不可人,有着此类女孩常有的任性。在家父母尚可容忍,嫁到林府就需讲究传统妇德。何雪媛缺乏文化熏陶,出嫁以后与做姑娘时无大改观。婆母游氏倒一派闺秀风范,岂止女红在行,亦喜好读书,且工于书法。婆媳间素养悬殊不言而喻,何氏讨不到婆婆欢心则是必定的了。她为林长民生下长女林徽因以后,还生过一男一女,但接连夭折。公爹难免有断后之忧,由此引起的那份不满同样不言而喻。

或许是林长民长年在外的缘故,林家看来相当克制,许久没有考虑添妾。直到第十年,林长民才娶了上海女子程桂林,林徽因叫她二娘。二娘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性情乖巧,又接连生下四子一女,林长民便沉湎于“桂林一枝室”而冷落了何氏。何氏长期被遗忘在小而阴暗的后院,实际过着分居的孤单生活,脾气难免也越来越坏。幼小的林徽因随母亲住在冷清后院,常常感到悲伤和困惑。

梁从诫这么评述过林徽因的人生心态:“她爱父亲,却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恨她不争气;她以长姊真挚的感情,爱着几个异母的弟妹,然而,那个半封建家庭中扭曲了的人际关系却在精神上深深地伤害过她。”(梁从诫《倏忽人间四月天》)

很多年后,林徽因成为极负名气的女作家。她写过一篇题名《绣绣》的小说,讲述的是一位乖巧的女孩绣绣,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母亲懦弱无能,父亲将其冷落,另娶了新姨娘并生了孩子。绣绣终日夹杂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彷徨于没有温情,没有怜爱的生活里,最终因病死去。读者不难从小说中绣绣的形象看到林徽因对她母亲的复杂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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