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陌生的风景,熟悉的你

贰 陌生的风景,熟悉的你

跋山涉水觅芳踪,阑珊诗意味渐浓。

夏雨春雷醉霜雪,彷徨人间歌罢歇。

人的一生难免在奇缘偶遇间纠葛,陌上田间有谁能纤尘不染。多少人在心间烧着泼旺的火,将爱情的渴望说予尘寰;多少人甘愿携起一双素手,两相缱绻看黄昏已然;多少人等待着生命中乍放的阳春,听心振的频率和上艳阳的斑斓。多少人甘愿用宿命养出一朵优昙,哪怕命薄缘悭终究枉然。

看客们一面嘲笑一面感怀,毕竟局外人怎会体味“身在情常在”的眷恋,或是长命无绝衰的誓言。所以爱意只要能让两个人欢喜,便自不必将全世界感动,所以情感只要能让两颗心靠近,便无须让天下人理解。相逢了便休问因果,爱上了便不怕蜚语。

依旧是阴雨天气,雨雾伦敦果真不负其名,偌大的饭厅里只吊着一盏晦暗的灯,它将林徽因纤瘦的身影拉得短短长长,招招摇摇的样子像是提醒着她顾影自怜的游戏未尝不可排遣忧郁。餐桌上依旧是一双筷子一只碗安静地将她等待,而后又是食不知味的嚼蜡一餐。寂寞、忧伤,在周而复始的枯燥日子里周而复始地来袭。

“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事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同我谈话,或是与我同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却是天天落雨又落雨……”像是怕孤寂将她扭曲,像是听见了她的轻声呼唤,期待中的人不约而至,也终于叩响了她的心门。

1920年秋,徐志摩为了结识英国文学家狄更生,想请林长民在中间作为介绍,便去往了林家进行拜访。那时,徐志摩与林长民是一类人,在他们身上永远都有着澎湃、振奋的书生意气,相似的人格魅力、同样的活泛、热情,二人很快便熟稔了起来。他们相互吸引、相见恨晚,在彼此身上他们总会看见自己的影子,每每高谈阔论后更是意兴阑珊,此中莫逆于心在他们看来自是胜却人间无数。

后来在林长民的介绍下,徐志摩与狄更生结为好友,并在狄更生的举荐之下,徐志摩成了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的特别生,徐志摩的英国文学生涯也自此开始。就这样,种种机缘之下徐志摩与林长民的来往变得更加频繁,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林家的常客。

起初对父亲的这位好友,林徽因并未多加留意,只记得那人有着白皙的皮肤、架着一副玳瑁眼镜,说起话来是温吞的儒雅。他与父亲之间仿佛有着聊不尽的话题,每每林徽因去送茶,总是不自觉地将动作放慢,只为多听些他们的谈话。也是在那时林徽因发觉眼前这个看似洒脱无忧的人也曾有着同她相似的苦闷。

徐志摩说他曾在美国学习经济,因仰慕罗素想拜其为师,便决然离美赴英穿越大洋而来,可一路千辛万苦等来的却是罗素被剑桥辞退,已去中国讲学的消息,其间失望、无助可以想象。徐志摩还向林长民倾吐着自己对婚姻生活的感受,说着那些拗不过父辈、想自主又回天无力的苦闷。甚至是对学业的厌倦他都会毫不避讳地倾诉,他不解为何他的山高水长、诗情画意总是会被染上铜臭或是被现实的无情封杀。

听着徐志摩的故事,林徽因总有心疼,竟也想将自己的心路说予他听。但为林徽因所不知的是,他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缘分正在发酵,徐志摩对她也充满了兴趣。说不出具体是哪一刻开始的心动,或许是她在门后用柔声细语说着您好时,或许她故意放慢动作听他们谈话时,或许是她皓腕纤手递来茶杯时,或许是她跟其父有着同样的气质风神,或许是她某个抬眼、某个敛眉、某个提唇含笑的瞬间,徐志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那种朦胧的感觉应该叫作喜欢。

徐志摩不敢轻易闯入她的人生,更不敢贸然对她说出喜欢,他唯有用一次次频繁的拜访,来逐渐加深她对自己的印象、渗入她的生活。后来,在林长民因公务出差时,徐志摩还是会来到林家,他同林徽因从朋友开始做起。他们一同在屋檐下听雨,那雨虽连绵却不再尽是寂寞;甚至餐桌上也因添了一副碗筷而多了无尽欢笑,书房里虽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宁静,却有着两处翻书声此起彼伏地交互。

徐志摩告诉林徽因自己同林长民经常互通“情书”,在文字世界里徐志摩扮演一个有夫之妇的角色、而林长民则扮演一位有妇之夫,两人假想着因自由受制而通过书信的方式暗通款曲的情形。徐志摩还常将书信里的妙语背予林徽因听,林徽因知道在这些文字的背后虽有“万种风情无地着”的情调,却也昭彰着徐志摩心里对爱的观念,那是绝对自由而不囿于世限的,看着他深情而坚定的眼神,她在不觉间也便失了神。

在林徽因最需要的陪伴的时候,是徐志摩的出现填补了她晦涩的空白。起居室的壁炉旁是整个房间最温暖也最窝心的一角,在认识徐志摩之前,林徽因总是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要么读书要么昏昏欲睡,闲散时光百无聊赖。而自从徐志摩出现之后,寂寞便不会再轻易造访,林徽因会精挑细选出一本可以提供谈资或是她悟不懂的书籍,然后在摇椅上一面翻阅赏味一面等着那舒缓而动人的叩门声……

“在多年以后听她谈到徐志摩,我注意到她的记忆总是和文学大师们联系在一起——雪莱、基兹、拜伦、凯塞琳·曼斯菲尔德、弗吉尼亚·沃尔夫,以及其他人。在我看来,在他的挚爱中他可能承担了教师和指导者的角色,把她导入英国的诗歌和戏剧的世界,以及那些把他自己也同时迷住的新的美、新的理想、新的感受。就这样他可能为她对于他所热爱的书籍和喜欢的梦想的灵敏的反应而高兴。他可能编织出一些幻想来。”对徐志摩,林徽因总是夹杂着无限的情愫,依恋他的陪伴,又对他的学问充满崇拜。而徐志摩爱的,不只是林徽因的美丽与灵动,还有她望向自己时那发自内心的崇拜,徐志摩喜欢林徽因,更喜欢林徽因眼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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