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略高度确定我国的海洋国策迫在眉睫

从战略高度确定我国的海洋国策迫在眉睫

在新世纪大洋的国际竞争中,我们的定位在哪里?是甘心以陆地国家自居,还是也要进入世界大洋?

随着21世纪来临,一些国家正在调整自己的海洋政策。韩国提出“21世纪海洋韩国”战略,要从陆地型的发展转为海洋型发展。美国2001年成立海洋政策委员会,对海洋政策进行全面评估,经过三四年的调研,2004年9月提出《21世纪海洋蓝图》的报告,认为美国在海洋方面急需改变政策,以适应形势和制止多年的滑坡。作为第一项措施,2004年12月美国总统宣布成立部长级的海洋政策委员会,直属总统办公室。全面反思海洋政策,在美国30多年来是第一次,直属总统的海洋委员会,也是美国历史上的首创。究竟是什么事使美国当权者如此着急?

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沿岸人口剧增、海洋环境恶化,亟待更新战略措施;另一方面,是美国发现在海洋上的霸主地位受到了挑战。美国发现欧洲在海洋气候研究上已经超过自己。日本明确提出要与美国争夺海上领导权,而韩国的水下无人运载器也已经不在美国之下……面对国际挑战和国内需求,美国提出要在5年内将海洋科技投入增加一倍。

如果100年前海上的国际之争靠的是炮舰,那么眼下很大程度上已经是科技之争了。1994年国际海洋法公约生效,全球海洋的三分之一已成为各国的专属经济区,使深海大洋的竞争更趋剧烈。突出的一例是日本,政府斥资6亿美元建造57 000吨、210米长的大洋钻探船,比美国的大三四倍,准备将来打穿地壳,明文提出要在海洋科学里“起领导作用”,欲与美国争雄。韩国在东海济洲岛西南,已经建成了目前全球最大的海上观测平台。海洋上的科学举措,实际意义往往超出学术范围。美国利用当年监测苏联核潜艇的高新技术,正在建设海底观测网,向下监测海底和地壳深部,向上观测大洋水层,通过光纤联网,进行多年连续的自动化观测。2007年东太平洋的“海王星”观测网建成后,从海底地震预兆到海水中鲸鱼游弋,都在其“视野”之内。进一步的目标是海底观测网络全球化。其实,日本在西太平洋的海底地震观测网,早已铺到了我们“家门口”。面对上述种种动向,我们务须考虑对策。

美国的调查报告说,今天政策中最大的空缺来自对海洋的了解不足,即不了解究竟海洋对美国有多大影响,美国又对海洋有多大影响。

我们都知道,国家的领土完整与海上权益,必须有海洋的保证;我们进口的石油,80%通过马六甲海峡输运;我国的能源,迫切需要深海油气的突破……目前在我国,海洋仍属于部门性质的事,没有像美国那样,对国家在海洋上的现状和政策进行全方位、长视野的评估,没有在国家的最高层面,为中国的海洋国策做过定位。然而国际形势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掉以轻心,我们必须立即回答:在21世纪大洋的国际竞争中,我们的定位在哪里?是甘心以陆地国家自居,还是也要进入世界大洋?

近十几年来,我国在海洋上的地位和对海洋的投入都有显著的提高。我国海上石油产量,已经超过全国总产量的15%;我国造船的吨位已经多年位居世界第三。在深海大洋方面,从太平洋的资源调查,南北极的科学考察,到南海的大洋钻探,我国都已经进行了大量工作,有的已经取得国际瞩目的成果。但是各个项目、各个行业的进展,并没有形成合力。分头的努力只能得到零星的结果。我国还没有国家一级的海洋计划。

就像过江隧道不如桥梁显眼一样,深海的事总不如上天那样引人注目,虽然海洋对人类的关系,要比外星球密切得多。当然,重视海洋的呼声大家并不陌生,但还没有引起广泛的注意。原因在哪里?恐怕还是深层次的不同认识。

“中国是大陆国家,不好跟人家比”。但是,美国不也是大陆国家吗?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的定位。中国18 000千米的海岸线,300万平方千米的海疆,难道不应该同时也是海洋大国?明朝“海禁”以后数百年的主动“锁国”,20世纪中期以来数十年的被动“锁国”,使我们常常忘记或者疏忽国家的海洋权益。而这种疏忽是要付出代价的,清朝晚年的代价且不说,现在“台独”的一种论调,不就是“中国是大陆国家,台湾是海洋国家”吗?

“海洋也就是近岸。家门口还没弄清,跑老远去干吗?”殊不知21世纪的经济、军事和科技,都已经全球化。经济上早已进入全球大循环;军事上也早已不是像林则徐的时代,可以靠虎门炮台来保卫陆地;科学上尤其如此,正因为我们不了解大洋,“家门口”的海洋永远无法弄清。对海洋无动于衷的陆地大国,19世纪就吃了大亏;到21世纪,要想保住陆地大国而不进入世界大洋,已经不再可能。

“海洋是重要,就是太花钱,只能是长远的目标。”这句话,在10年前还真有道理,今天还这样讲就缺乏根据了。海洋既是投入,又是产出,目前我国的海洋产业产值还只占总产值的1/30,而韩国就已经超过1/15,有了投入才能增加产出。“十五”期间我国仅以专项形式对海洋进行投入,估计就有50多亿人民币,可惜专项之间互不相关,形不成“拳头”;目前,一批新的海洋调查勘探船只正在建造,但又是各个部门分头建造、各自为政,形不成国外那种高效率的公用船队。因此,中国的海洋不仅有待加强投入,也迫切需要有国家层面的统筹规划以提高效率。

总之,我国亟待确定海洋国策,亟待在国家一级统筹海洋政策和海洋发展,而这种统筹不可能由一个局或部来承担。

——应建立由国务院领导亲自挂帅的海洋委员会,从海洋权益、海上安全到海洋经济和海洋科技,全面负责我国海洋目标与政策的规定和我国海洋事业的统筹协调。下设专家委员会,具体协调我国各部门的海洋的科技发展和重大计划,使全国的海洋工作的棋子下在同一个棋盘上。

——应在国家的最高层面,确定中国在海洋上的定位,制定海洋国策。中国既不能像美国和苏联那样搞全球海上战略,又必须摆脱长期“锁国”的阴影,按照国内经济发展和国际权益之争的新形势,确定符合国家当前和长远利益的海洋国策,明确在国际海洋竞争中的定位。

——应对我国海洋战略、海洋政策进行全面评估和反思。与多年来我国有关部门的调研不同,要从历史和全球的视角,为确定海洋国策进行专项调研。要广泛动员军、政、财经、科技等各界的力量,回顾历史,分析现状,展望将来,提出我国在海洋上的目标和对策建议。

回顾我国的历史,几个世纪来就是海上的受害者,从来没有对海洋的全面考虑。与爱琴海产生的西方文明不同,源自黄河中游的华夏文明,没有利用历史上出现过的海上优势,最后从海上遭受列强的蹂躏。现在,华夏的振兴出现了数百年不遇的大好时机,如能抓住机遇,确定海洋国策,走向深海大洋,受益的不仅是当前,而且可望成为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次转折。

(本文原系2005年全国政协第十届第三次会议的书面发言,曾载《中国青年科技》2005年第3期;《中国远洋航务公告》2005年第9期)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