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段 树木的花

第三五段 树木的花

树木的花是梅花,不论是浓的淡的,红梅最好。樱花是花瓣大,叶色浓,树枝细,开着花〔很有意思〕。藤花是花房长垂,颜色美丽的开着为佳。水晶花的品格比较低,没有什么可取,但开的时节很是好玩,而且听说有子规躲在树荫里,所以很有意思。在贺茂祭的归途,紫野附近一带的民家,杂木茂生的墙边,看见有一片雪白的开着,很是有趣。好像是青色里衣的上面,穿着白的单袭的样子,正像青朽叶的衣裳,非常的有意思。从四月末到五月初旬的时节,桔树的叶子浓青,花色纯白的开着,早晨刚下着雨,这个景致真是世间再也没有了。从花里边,果实像黄金的球似的显露出来,这样子并不下于为朝露所湿的樱花。而且桔花又说是与子规有关,这更不必更加称赞了。

梨花是很扫兴的东西,近在眼前,平常也没有添在信外寄去的,所以人家看见有些没有一点妩媚的颜面,便拿这花相比,的确是从花的颜色来说,是没有趣味的。但是在唐土却将它当作了不得的好,做了好些诗文讲它的,那么这也必有道理吧。勉强的来注意看去,在那花瓣的尖端,有一点好玩的颜色,若有若无的存在。他们将杨贵妃对着玄宗皇帝的使者说她哭过的脸庞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似乎不是随便说的。那么这也是很好的花,是别的花木所不能比拟的吧。

梧桐的花开着紫色的花,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那叶子很大而宽,样子不很好看,但是这与其他别的树木是不能并论的。在唐土说是有特别有名的鸟,要来停在这树上面,所以这也是与众不同。况且又可以做琴,弹出各种的声音来,这只是像世间那样说有意思,实在是不够,还应该说是极好的。

树木的样子虽然是难看,楝树的花却是很有意思的,像是枯槁了的花似的,开着很别致的花,而且一定开在端午节的前后,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第三六段 池

池是胜间田的池,磐余的池,贽野的池,在我以前到初濑去朝拜的时候,见那池里满是水鸟,在那里吵闹着,是很有意思的事。

无水的池,这很是奇怪,便问道:“为什么给取那样的名字的呢?”人们回答说道:“在五六月里,下着大雨的年头,这池里的水是没有的。但在很是旱干的时候,到了春初,却有很多的水。”我就想这样回答道:“要是完全没有水,是干的话,那么就这样给取名字吧。现在是也有出水的时候,却是一概的叫它作无水了么?”

猿泽的池,采女在那里投了池,天皇听说了,曾到过那里,这是很了不得的事。人麻吕作歌说:“将猿泽的池里的玉藻,当作我的妹子的睡乱的头发,真是可悲呀。”再加称赞,这也是多余的事了。

御前的池,这是什么意思取这样的名字的呢?想起来很是有趣。镜的池〔也有意思〕。狭山的池,这觉得有意思,或者是因为联想起“三稜草”的歌的缘故吧,恋沼的池。还有原之池,这是风俗歌里说的“别刈玉藻吧”,因此觉得有意思的吧。益母的池,〔也是有意思的〕。

第三七段 节日

节日是没有能够及五月节的了。这一天里,菖蒲和艾的香气,和在一块儿,是很有意思的。上自宫禁里边,下至微末不足道的民家,都是竞争着把自己的地方插得最多,便到处都葺着,真是很少有的,在别的节日里所没有的。

这天的天气总是阴暗着,在中宫的殿里,从缝殿寮进上用种种颜色的丝线编成的所谓香球,在正屋里御帐所在的左右柱子上悬挂着。去年九月九日重阳节日的菊花,用了粗糙的生绢裹了进上的,也挂在同一的柱子上,过了几个月,到现在乃由香球替代了,拿去弃舍掉。这香球挂在那里,当然到重阳的菊花的节日吧。但是香球也渐渐的,丝线被抽去,缚了什么东西了,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节日的供膳进上之后,年轻的女官们都插了菖蒲的梳子,竖着“避忌”的牌子,种种的装饰,穿了唐衣和罩衣,将菖蒲的很长的根,和好玩的别的花枝,用浓色的丝线编成的辫束在一起,虽然并不怎么新奇,值得特别提出来说,却也总是很有意思的。就说是樱花每年到春天总是开花,但因此觉得樱花也就是平凡的人,也未必会有吧。

在街上走着的女孩子们,也都随了她们的身份装饰着,自己感觉得意,常常看着自己的袖子,并且和别人的相比,说不出的觉得愉快,这时却遇见顽皮的小厮们,把那所挂的东西抢走了,便哭了起来,这也是很好玩的。

用紫色纸包了楝花,青色纸包了菖蒲的叶子,卷得很细的捆了,再用白纸当作菖蒲的白根似的,一同捆好了,是很有意思的。将非常长的菖蒲根,卷在书信里的人们,是很优雅的。为的要写回信,时常商量谈天的亲近的人,将回信互相传观,也是很有意思。给人家的闺女,或是贵人要通信的人,在这一日里似乎特别愉快,这是优雅而且有趣的。到了傍晚,子规又自己报名似的叫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很有兴味的事情。

第三八段 树木

树木是枫,五叶松,柳,桔。

扇骨木虽似乎没有什么品格,但在开花的那些树木都已凋谢的时候,一面变成纯是绿色了,它也不管季节,却有浓红的叶子,想不到的在青叶之中,长了出来,也是少有的。

檀树,〔这是可以做弓的材料,〕现在更不必多说了。这虽然并不限定说某一种树,但是寄生木的这名字,却是很有风情。荣木,这是在贺茂的临时祭礼,举行御神乐的时候,〔舞人拿着这树枝而舞,〕很是有意思。世上有各种的树木,只有这树被说是“神的御前的东西”,这是特别有意义。

樟树在树木丛生的地方,也总不混在别的树木里生长着。因为枝叶太是繁茂,觉得有点可厌的样子,但是分作“千枝”,常引例作为恋人来说,可是有谁知道了枝的数目,却这样的说起来的了,想来是很有趣味的。

桧树,这也是生长在人迹罕到的地方的东西,“催马乐”的歌里有“三叶四叶的殿造好了”的话,也觉得有意思。而且五月里,〔露水下来,〕它会学作雨声,这也是很好玩的。

枫树,虽然是树很小,可是长出来的芽带着红色,都向着同一方面伸张开的叶子,花并不像花的样子,却好像什么虫的干枯了似的,觉得很有意思。

“明天是桧”树,这在世上近地看不到,也不曾听说哪里还有。但是,到御岳去朝拜回来的人,有拿了来的。枝叶很是粗糙,似乎不好用手去碰它;但是这凭了什么,却给它取“明天是桧”的名字的呢?实在靠不住的预言呀。这预言是凭了谁呢?倒很想知道,想来很有意思。

鼠黐树,虽然不是特别值得说的树木,它的叶子很是细而且小,也是很有趣的。楝树,山梨树〔也是很有意思〕。椎木,在常绿的树中间虽然都是这样,但是椎木却是特别提出来,当作树叶不落的例子,也是有意思的事。

白橿的树,在深山树木之中更是离得人远了,大约只是染三位或是二位的衣袍的时节,人们才看到它的叶子吧。虽然并不是引起什么了不起或是好玩的事情来说,它的模样像是一面落着雪似的,容易叫人看错,想起素盏鸣尊降到出云国的故事,看着人麻吕所作的歌,非常的觉得可以感动。凡是人的讲话,或是四季的时节里,有什么有情味的,和有意思的事,听了记住在心里,无论是草木虫鸟,也觉得一点都不能看轻的。

交让木的叶子丛生着,很有光泽的,非常青得好看,却想不到的,叶柄长的鲜红,很是庸俗,似乎不大相称,便觉得品格低了,但是也有意思。在平常的日月里,全看不见这东西,到了十二月晦日却行了时,给亡故的人们当盛载食物的器具,很引起人的哀感,但是在新年为的是延龄的关系,固齿的食物也用这作为器具,这是为什么缘由呢?古歌里说:“交让木变成了红叶的时光,才会忘记了你。”〔将绿叶不会变红,比喻恋爱的不变,〕这是很有道理的。

柏木,很有意思。这个树里,因为有“守叶的树神”住着,所以也是可以敬畏。兵卫府的佐和尉,也因此叫作“柏木”,这也是有意思的事。

棕榈树,虽然树木缺乏风情,但是有唐土的趣味,不像是卑贱的家里所有的东西。

第三九段 鸟

鸟里边的鹦鹉,虽然是外国的东西,可是很有情味的。〔虽是鸟类,〕却会学话人间的语言。还有子规,秧鸡,田鹬,画眉鸟,金翅雀,以及鹊类〔,也很有意思〕。

山鸡因怀恋同伴而叫了,所以看镜,〔见了自己的影子,以为是同伴了,〕用以自慰,实在很是有情的。至于〔雌雄〕隔着一个山谷,乃是很可怜了的。

鹤虽是个子很大,可是它的鸣声,说是可以到达天上,很是大方。头是红色的雀类,斑鸠的雄鸟,巧妇鸟〔,也都有意思〕。

鹭鸶的样子很不好看,眼神也是讨厌的,总之是不得人的好感,但是诗人说的在“万木的树林里不惯独宿”,所以在那里争夺配偶,想起来也是很有趣的。箱鸟

水鸟中鸳鸯是很有情趣的。据说雌雄互相交替着,扫除羽毛上的霜,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都鸟。古歌里说,河上的千鸟和同伴分散了,所以叫着〔,觉得是可怜〕。大雁的叫声远远的听着,很可感动的。野鸭也正如歌里所说的,拍着翅膀,把上面的霜扫除了似的,很有意思。

莺是在诗歌中有很好的作品留下来,讲它的叫声,以及姿态,都是美丽上品的,但是有一层,它不来禁中啼叫,实在是不对的。人们虽说“确是这样的”,但是我想这未必如此吧,十年来在禁中伺候,却真的一点声音都不曾听见。在那殿旁本来有竹,也有红梅,这都是莺所喜欢来的地方呀。到得后来退了出来,在微末的民家毫无足观的梅花树上,却听见它热闹的叫着哩。夜里不叫,似乎它很是晚起,〔但这是它的生性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到了夏秋的末尾,用了老苍的声音叫着,被那些卑贱的人改换名字叫作“吃虫的”了,实在非常觉得惋惜而且扫兴。假如这是常在近旁的鸟,像麻雀什么,也就并不觉得什么了。歌人说的“从过了年的明日起头”,在诗歌里那么歌咏着,也就为的是在春天才叫的缘故吧。所以如只在春天叫着,那就多么有意思呵。人也是如此,如果人家不大把他当人,世间渐渐没有声望,也还有谁来注意,加以诽谤的呢?像鹞鹰乌鸦那样平凡的鸟类,世上更没有仔细打听它们的人了。因为〔莺和它们不是一样,〕原是很好的东西,所以稍有缺点,便觉得不满意了。

去看贺茂祭回来的行列,把车子停在云林院或是知足院前面的时候,子规在这时节似乎〔因了节日的愉快的气氛所鼓动,〕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时莺也从很高的树木中,发出和这声音学得很相像的叫声,合唱了起来。这是说来很有趣味的事情。

子规的叫声,更是说不出的好了。当初〔还是很艰涩的〕,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得意似的歌唱起来了。歌里说是宿在水晶花里,或是桔树花里,把身子隐藏了,实在是觉得有点可恨的也很有意思的事。在五月梅雨的短夜里,忽然的醒了,心想怎么的要比人家早一点听见子规的初次的啼声,那样的等待着。在深夜叫了起来,很是巧妙,并且妩媚,听着的时更是精神恍惚,不晓得怎么样好。但是一到六月,就一声不响了。在这种种方面,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它好,总都是多余的了。

凡是夜里叫的东西,无论什么都是好的。只有婴儿或者不在其内。

第四〇段 高雅的东西

高雅的东西是,淡紫色的衵衣,外面着了白袭的汗衫的人。小鸭子。刨冰放进甘葛,盛在新的金椀里。水晶的数珠。藤花。梅花上落雪积满了。非常美丽的小儿在吃着覆盆子〔,这些都是高雅的〕。

第四一段 虫

虫是,铃虫,松虫,络纬,蟋蟀,胡蝶,裂壳虫,蜉蝣,萤虫〔,都是有意思的〕。

蓑衣虫是很可怜的。因为是鬼所生的,怕他和父亲相像,也会有着可怕的想头,所以母亲便给他穿上粗恶的衣服,说道:“现今秋风吹起来的时候,就回来的,你且等着吧。”说了就逃走了去了。儿子也不知道,等到八月里,听到秋风的声音,这才无依无靠的哭了起来:“给奶吃吧,给奶吃吧!”实在是很可怜的。

茅蜩〔也是很好玩的〕。叩头虫也是可怜的东西,这样虫的心里,也会得发起道心,到处叩头行走着。又在意想不到的,暗的地方,听见它走着咯吱咯吱叩头的声音,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苍蝇那可以算是可憎的东西了。那样没有一点可爱极是可憎的东西,似乎不值得同别的一样来记载它,尤其是在什么东西上面都去爬,并且又用了湿的脚,到人的脸上爬着〔,那更是可恶了〕。有人拿它取名字的,很是讨厌。

夏虫很是好玩,也很可爱。在灯火近旁,看着故事书的时候,在书本上往来跳跃,觉得很有意思。

蚂蚁的样子看了有点可憎,但是身体非常的轻,在水上面能够行走,也是好玩的事。

第四二段 七月的时节

在七月里的时节,刮着很大的风,又是很吵闹的下着大雨的一日里,因为天气大抵是很凉了,连用扇也就忘记了,这时候盖着多少含着汗香的薄的衣服,睡着午觉,也实在觉得是有趣的事

第四三段 不相配的东西

不相配的东西是:头发不好的人穿着白绫的衣服,卷缩着的头发上戴着葵叶。很拙的字写在红纸上面。

卑贱的人家下了雪,又遇着月光照进里边去,是不相配,很可惋惜的。月亮很是明亮的晚上,遇着没有盖顶的大车,而这车又是用了黄牛牵着的。年老的女人,肚子很高的,喘息着走路。又这样的女人有那年轻的丈夫,也是很难看的,况且对于他到别的女人那里去,还要感到妒忌。

年老的男人昏昏贪睡的模样,又那么样的满面胡须的人,抓了椎树的子尽吃。牙齿也没有的老太婆,吃着梅子,装出很酸的样子〔,都是不相配的〕。

身份很低的女人,穿着鲜红的裤子。但是在近时,这样的却是非常的多。

卫门府的佐官的夜行,〔穿了那么样的装束,所以是不相配,但是〕狩衣装束那也是显得没有品格。又穿了人家看了害怕的赤袍,大模大样的〔在女官住房的左近〕徘徊,给人家看见了,便觉得很可轻蔑。而且〔因为职掌的关系〕就是偶然开点玩笑,也总是审问的那样,问道:“没有形迹可疑的么?”六位的藏人,〔兼任着“检非违使”的尉官的,〕称为殿上的判官,有举世无比的权势,平民以及卑贱的人几乎认作别世界的人,不敢正眼相看的那么害怕着的人,却混在禁中的后殿一带的女官房间里,在那里睡着,这是很不相配的。挂在薰香的几帐的布裤,一定是很沉重而且庸俗,虽然是〔灯光照着〕是雪白的,推想起来〔决是不相配〕。袍子是〔武官照例的〕阙掖的,像老鼠尾巴似的弯曲的挂着,这真是不相配的夜行人的姿态呵。在这职务的期间,还是谨慎一点子,不要〔去找女人〕才好吧。五位的藏人也是一样的。

第四四段 在后殿

在后殿一带女官房里,女官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将过往的人叫住了,随便谈话的时候,见有干干净净的男用人和小厮,搬运着漂亮的包裹或是袋子走过,里边包着衣服,露出裤子的腰带等,那是很有意思的。袋子装着弓箭,盾牌,枪和大刀,问道:“这是什么人的东西呢?”答道:“是某某爷的。”说着过去了,这是很好的。有些要装出架子,或是似乎怕羞的样子,说道:“不知道。”或简直是听不见似的,走了过去,那很是可憎了。

在月夜里,空车兀自走着。美丽的男子有着很是难看的妻子。胡须墨黑,样子很讨厌的年老的男人,在哄着刚会谈话的婴儿〔,那都是不相配的事情〕。

第四五段 主殿司的女官

主殿司的女官,也还是很有意思的一种职位。在身份不高的女人中间,这是最可羡慕的了。其实,就是身份好的人,也还是想让她去干的。年轻的时候,姿容端丽,假如服装平时也能穿的很漂亮,那便更好了。到了年纪老了,知道禁中的许多先例,不至于临事张皇,那是很像个样子的。心想有这么样的一个女儿,在主殿司里做事,容貌很是可爱,衣服也应了时节给做了,穿着现今时式的唐衣,那么的走着。

男人则做随身也是很好的。有很年轻的美丽的公卿们,没有随身跟着,实在是很寒伧的。弁官本来也是很像样的好官职,但是穿的衣服的下裾很短,又是没有随身,那是不大好的。

第四六段 睡起的脸

在中宫职机关所在西边的屏风外边,头弁在那里立着,和什么人很长的说着话,我便从旁问道:“那是同谁说话呀?”头弁答说:“是弁内侍。”我说道:“那是什么话,讲的那么久呵?恐怕一会儿大弁来了,内侍就立刻弃舍了你去了吧。”头弁大笑道:“这是谁呀,把这样的事都对你说了。我现在是就在说,即使大弁来了,也不要把我舍弃了吧。”

头弁这人,平常也不过意标榜,装作漂亮的样子,或是有趣的风流行为,只是老老实实的,显得很平凡似的,一般人都是这样看法,但是我知道他的深心远虑的,我曾经对中宫说道:“这不是寻常一样的人。”中宫也以为是这样的。

头弁时常说道:“古书里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又说我们的交谊,是“远江的河边的柳树”似的,〔无论何种妨害,都不会断绝的,〕但是年轻的女官们却很是说他坏话,而且一点都不隐藏的,说难听的话诽谤他道:“那个人真是讨厌,看也不要看。他不同别人一样的,也不读经,也不唱曲,真是没有趣味。”

可是头弁却对于这些女官讲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他曾这样的说道:“凡是女人,无论眼睛是直生的,眉毛盖在额角上,或是鼻子是横生的,只要是口角有点爱娇,颐下和脖颈的一线长得美好,声音也不讨人厌,那就有点好感。可是虽然这样说,有些容貌太可憎的,那就讨厌了。”他是这样的说了,现今更不必说是那些颐下尖细,毫没有什么爱娇的人,胡乱的把他当作敌人,在中宫面前说些坏话的人了。

头弁有什么事要对中宫说的时候,一定最先是找我传达,若是退出在女官房里,便叫到殿里来说,或者自己到女官房里来,又如在家里时,便写信或是亲自走来,说道:“倘若一时不到宫里去,请派人去说,这是行成这么来请传达的。”那时我就推辞说:“这些事情,另外自有适当的人吧。”但是这么说了,并不就此罢休了。

我有时忠告他道:“古人万事随所有的使用,并不一定拘泥,还是这样的好吧。”头弁答说:“这是我的本性如此呵。”又说明道:“本性是不容易改的。”我就说道:“那么过则不惮改,是说的是什么呢?”追问下去,头弁讪讪的笑说道:“你我是有交谊的,所以人家都这么的说。既然这样亲密的交际,还用得着什么客气呢?所以且让我来拜见尊容吧。”我回答道:“我是很丑陋的,你以前说过,那就不会得看了中意,所以不敢给你看见。”头弁说道:“实在要看得不中意也说不定,那么还是不看吧。”这样说了,以后偶然看到的时候,也用手遮着脸,真是不曾看见,可见是真心说的,不是什么假话了。

三月的下旬,冬天的直衣已经穿不住了,殿上宿直的人多已改穿罩袍罢了。一天的早晨,太阳方才出来,我同了式部女官睡在西厢房里,忽然里方的门拉开了,主上和中宫二人走了进来,赶快的起来,弄得非常张皇,很是可笑。我们披上唐衣,头发也来不及整理出来,那么被盖在里面了,铺盖的东西还是乱堆着,那两位却进来了,来看侍卫们出入的人。殿上人却丝毫不知道,都来到厢房边里说些什么。主上说道:“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说着就笑了,随后即回到里边去,又说道:“你们两人都来吧。”答道:“等洗好了脸就去。”没有立刻上去。那两位进里边去之后,样子还是那么的漂亮,正在同式部闲话着的时候,看见南边拉门的旁边,在几帐的两端突出的地方,帘子有些掀开,有什么黑的东西在那里,心想是藏人说孝坐着吧,也不怎么介意,仍旧说着话。忽然有笑嘻嘻的一个面孔伸了进来,这哪里是说孝,仔细看时,却完全是别个人。大吃一惊,笑着闹着,赶紧把几帐的帘幕整理好,躲了起来,〔却已经来不及,〕因为那是头弁本人呀。

本来不想让他看了脸去的,实在是有点悔恨。同我在一起的式部女官,因为朝着这方面,所以看不见她的脸。头弁这时出来说道:“这一回很明白的看见了。”我说道:“以为是说孝,所以不曾防备着。以前说是不看,为什么这样仔细的端详的呢?”头弁回答说:“人家说,女人睡起的脸相是很好看的,因此曾往女官的屋子里去窥探过,又想或者这里也可以看到,因此来了。还是从主上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来了的,一点都没有知道吧。”自此以后,他就时常到女官房里,揭开帘子就走进来了。

第四七段 殿上的点名

殿上的点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在主上的御前,侍臣们伺候着的时候,就那么的问姓名,是很好玩的。听见杂沓的脚步声,侍臣都出来的时候,在官房的东面提起耳朵来听着,听到认识的人报告,不知不觉的心里会得震动一下。又有些人在那里,却不大听见说起,这时听到了,又觉得是怎么样呢。报名的好与不好,或是难听,女官们一一加以批评,也是有意思的。

点名似乎已经完了吧,正说着的时候,卫士们鸣弦作声,听见鞋子声响,全出去了。随后是藏人的很响的鞋声,走到殿的东北角的栏干旁边,向着御前长跪了,背对着卫士们,问道:“某人到了么?”这样子很有意思。随后各自用了高低不一的声音,一一报名,有的人或者不到,由卫士首领说明不曾参加点名。藏人又问道:“这是什么事由呢?”等说明了事故理由,方才回去〔,这是惯例如此〕。可是藏人方弘没有问明不到的理由,公卿们加以注意,却大生其气,呵叱卫士的怠慢,要治他的罪。〔不但是殿上人,〕连卫士们也很笑他。

御厨房里的搁御膳食的架子上,〔这个方弘〕放上了鞋子,大家都在嚷说,〔要找鞋子的主人〕祓除污秽,主殿司和别的人们替他过意不去,说道:“这是谁的鞋子呢?我们不知道。”方弘却自己承认道:“呀,这是方弘的龌龊的东西。”自己来取了去。这就引起了一场的骚动。

第四八段 使用人的叫法

年纪很轻,很有身份的男子,对身份很低的女人的名字,很是说惯了似的叫着,甚是可憎。虽然是知道,却是怎么样的,似乎只记得一半的样子,那么叫着,觉得有意思。走到宫禁里女官住所,或是夜里,这样的不确实的叫名字虽是不对,但禁中有主殿司,在别处也有武士或藏人驻在所,带了那里的人同去,叫他去叫就好了。自己叫的时候,声音立即被人家知道了。虽然不大好,但是叫下级的使女或是女童,却是不妨事的。

第四九段 年轻人与婴儿

年轻人同婴儿是要肥胖的好。国守什么在高位的人,个子胖大的很好,太是干瘦了,想必是很要着急的性子吧。

一切使用人里边,饲牛小厮的服装很坏,那是顶不行的事情。别的使用人即使服装不好,跟在车子后边〔,还不大碍事〕。但是,在先头走着,人家所最先注目的人,却穿着的不干净,实在是很不适当的。在车子后边,跟着那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仆从,很是难看。本来也有那身材灵巧的仆人或是随身的那里,却是穿了墨黑的裤子,而且衣裾也都乌黑,狩衣什么的都穿的皱着了,在跑着的车子旁边,从容的走着,看去不像是自己使用的仆役。总之如使用仆役,给他们穿得很坏,那是不对的。但是假如穿破了的,那便穿着很伏贴,还显不出大毛病来,可以无妨。在有些使用人的资格人家,叫小厮们穿了不干净的服装,实在是不合适的。凡在人家服役的人,作为那家里的一个人,或是差遣到别人家去,或是有客人来的时候,也是有很漂亮的小厮许多人用着,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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