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那片白茅草

回望那片白茅草

两年前,当我第一次把白茅草其名和其物对应上之后,我笑了。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首童谣:“跟着我学(土话音“淆”),长白毛儿。白茅根儿,喂小猪儿。”

这一童谣适用于对方跟着自己说某句话或做某件事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一人先喊,众人跟进,毫无征兆地叫喊,不明就里地跟进。

正如“跟着我学”与“长白毛儿”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白茅根儿”也绝不是“喂小猪儿”的理想选择。然而,当年的我们喊得那样声音嘹亮,那样痛快淋漓,那样理直气壮。

《诗经·豳风·七月》中有云:“四月秀葽。”秀即植物开花,葽又名远志,也指一般小草。这句诗如农谚般提醒着我们,阴历四月(即阳历五月),正值初夏,小草们开始进入花期了。

苏轼曾言:“古之人不余欺也。”《诗经》中的“四月秀葽”是“不余欺”的。阴历四月,如若漫步田野,你会发现,麦蒿黄色的花朵盛开了,蒲公英艳黄的花朵盛开了,夏至草浅白的花朵盛开了,外形极为相似的泥胡菜和小蓟紫色的花朵盛开了,而毛茸茸如狗尾巴的白茅草也开花了——尽管这种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花瓣。

一朵朵或鲜艳或高举的花暴露了它们各自的身份,有的杂草还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阴历四月之初,那些高挺于青青麦田之中的麦蒿被农人们的目光锁定,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拔出来,扔得满路都是。正是“草秀于田,人必拔之”。而白茅草则遵守规矩或可称天生睿智,只长在路边无碍庄稼处,自然也就可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抽穗结子之时的白茅草格外地招摇,隔着老远就能看得到。走近细看,那白色的长穗子上结满了浓密的种子,每一颗种子上都如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附有茸毛,可以借助风力到达远方。但二者的区别也是十分明显的,白茅草的种子之间有一种黏合的物质,这让它们不会像后者那样,随随便便的一阵风就能吹散大半。

小时候,村庄北面的小路旁生着一片白茅草,我们将其中的一两根花莛取下来,装入书包拿到学校,趁人不注意给对方制造痒意,而接下来就难免会有一番你追我逃的剧情了。

除了视觉的记忆外,还有味觉的记忆呢。那时候,我们称白茅根为甜蜜根,就因为它的味道带有几丝甘甜。在那个食物相对匮乏的年代,于孩童们而言,挖甜蜜根是一件既实惠又时尚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白茅草给我们的更深记忆源自触觉。白茅草叶子尖利,我们去草丛中捕捉小虫,没少挨过白茅草尖叶子的刺扎。白茅草,花穗如白毛,叶子如长矛,是名副其实的“白毛草”和“白茅草”了。

有一种与白茅草相近的茅草曰“菅”。《本草纲目》中有云:“茅有数种,夏花者为茅,秋花者为菅。二者功用相近,而名谓不同。”小时候所说的茅草应该是前者。

童谣总是难忘,而当童谣里的内容被长大后的成人“弄明就里”之后,再隔着时空回望,印象就更加深刻了,那首“跟着我学”的童谣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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