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渐而言,现在真的是以学业为重了。轩辕鸿大统领吩咐的任务,反正一时也急不来;盖英卫交代的私活儿,现在也更加不可能完成。
其实来之前,苏渐对完成盖英卫的任务还存了一丝幻想,但和洛雪穹一起上了几次课后,他便发现,这世上还真的有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一说。
洛雪穹,冰清玉洁,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风雪缥缈的冰山。
她一头青丝长发,带着神秘的紫辉,面容仿佛白玉雕刻,洁丽非凡;再加上一直穿一身雪衣白裙,整个人便好似天生带着一股雪山吹来的清泠之风。
洛雪穹虽然容颜非常美丽,性情却极为幽冷。她的神态拒人千里,偶尔开口也是寥寥几字,语调森冷,眼神冷厉,常让听者不寒而栗。
“缥缈雪山,生人勿近”,这就是洛雪穹给苏渐的第一印象。他现在还想象不出,今后会和这冰山雪女能有什么样的关系。
这种感觉,在他从外围了解到洛雪穹的身世信息之后,就更加强烈了。
原来,洛雪穹来自天雪国西北边陲的“灵山圣门”,还是门主的长女。这灵山圣门,在天雪国败退到那里之前就存在了;就算天雪国是仅次于华夏国的人族大国,但当年人龙大战大溃退后,也根本不敢招惹原本就在那里的灵山圣门,反而主动将那一带雪山划为天雪国禁地,任何军民都不许骚扰。
从这一点就看得出,灵山圣门听着像门派,却更像一个潜力无穷的宗教势力。没人知道它的来历,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的历史;据小道消息说,灵山圣门竟可能传承自上古早就灭绝的晶灵时代!
而灵山圣门之人,个个武学卓越超绝,性情冰寒胜雪,脾气古怪,动辄杀人,是现下天下人族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嗜杀的门派之一。从这点来想,苏渐也知道了盖英卫交代的这个私活儿,简直就和陷害他没两样。
所以,苏渐时刻提醒自己,上司交代的任务要完成,洛雪穹该接近还是要接近,但一定要注意生命安全啊。
而在这班上,苏渐发现除了唐求和自己之外,果然其他人都是非富即贵。就算想接近这些人,已经非常难,更不用说登峰造极的极品洛雪穹了。于是经过慎重的观察后,苏渐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还是先好好淬炼自己的武学吧;如果武学无大成,不能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轻易不要去招惹洛雪穹吧。
除了洛雪穹,这一级同窗中,还有一个人引起了苏渐的注意。
此人名叫雷冰梵,作为男子,相貌极为俊美;他头上更是一头引人注目的银发,据唐求说,这是北方天雪国皇族的特征。
天雪国,位于北方的雪原地带,乃是仅次于华夏国的大国。从听到的各种风声来看,雷冰梵很可能还真是他们的一名皇子。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灵鹫学院中真可谓精英济济。
可能因为出身高贵,那雷冰梵的性情也极为清冷,几乎和洛雪穹有得一拼。只不过和洛雪穹的“生人勿近”有些不同,雷冰梵更多的则是一种傲慢。
据唐求说,这位雷皇子不仅本身高贵冷艳,还是个武学天才,所以苏渐非常能理解,高贵的出身加上惊艳的才华,不傲慢才怪。
现在的苏渐,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知道的越多,就离他们的距离越远。
好在,除了潜伏灵鹫学院,苏渐还要兼顾黑衣卫的身份,没课时就回到京华城中当差。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杂役差事很无趣;但现在,相比游离于灵鹫学院主流人群的感觉,这市井坊间的鸡毛蒜皮,却让苏渐觉得十分亲切。
于是,松散的听课外,苏渐每天回京华城中,在街边抓占道小贩,和偷钱的混混斗智斗勇,追人、打人,或者被人追、被人打。
在这样和底层非主流劳动人民的斗争中,他迅速消化着灵鹫学院中的所学,不知不觉中倒是提高了自己的功力。
对于这样的生活,苏渐倒是挺满意。仙境一样的灵鹫学院和尘土飞扬的京华市集,正好是一种相互的调剂,不至于让生活变得太厌烦。
本来苏渐就想把日子这样平平安安地混过去,别没事找事。谁知道,他不找事,事却很快找上他来。
这一天,苏渐从灵鹫山上放学下来,踏入了京华城。他想去自己分管的那片街道,看看治安状况。
谁知还离了半条街的距离,苏渐便听到前面一阵大乱,紧接着便有女子惊惶地呼叫:
“救命啊——救命啊——你别过来!”
“有人调戏民女?!”苏渐顿时精神一振,提着血歌剑便朝那边奔去!
还没跑到那边,苏渐便见一个黄衫少女,衣衫不整地迎面跑过来。
“苏渐救我!”让他没想到的是,跑得披头散发的少女,隔了老远就叫出他名字。
“咦,我这么有名?也没招惹什么小姑娘啊?”苏渐浮想联翩时,那少女就跑近了。
见苏渐还在愣神,少女便急叫道:“苏渐,我是你师姐啊,秋映萱!”
听她这么一说,苏渐一愣:“难道是灵鹫学院的?可我没什么印象啊。”
看看跑近女子的秀丽面容,他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怎么会不知道你?”秋映萱气喘吁吁道,“你是灵鹫学院有史以来资质最差的学生,定是走了天大门路进来的;还有人说你和当今皇帝的小舅子认识,肯定是因为这样才进学院的,大家都在议论你呢。”
“是吗?”苏渐难得被大家关注,不管是不是谣言,又惊又喜道,“没想到我还这么出名,你可别骗我啊!”
“快别乐了!”秋映萱看着他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叫道,“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别发痴了,看在同窗份上,帮我挡挡后面那个曹良。”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苏渐,仿佛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虽然你功力极差,但只要帮我挡上片刻,师姐我自然能够逃脱。”
说着话,她也不等苏渐答应,便忙不迭地朝他身后跑去了。
“曹良?”目送师姐狼狈而逃的背影,苏渐咀嚼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里挡路?”随着一声嚣张无比的话语,苏渐转头看见来人,顿时就明白了。
“原来是你!”原来,苏渐瞅见这位带着几个家丁呼啸而来的恶霸,认出他正是富华酒楼的二少爷曹良。
富华楼乃是京华城中数得着的大酒楼,作为黑衣卫的锡徽卫,苏渐对它自然也是了解的。
至于曹良,现在是城中屠龙学院的学生,整天以此在街上趾高气扬,经常巡街的苏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苏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以灵鹫学院学生的身份,和他平等相见。
不过,他这么想,来势汹汹的曹良可不这么认为。
刚才秋映萱和苏渐的对话,他也听了个话尾;到近前一看是苏渐,曹良顿时就乐了,毫无顾忌地大叫道:
“还以为是谁,这不是苏渐吗?你一个小小锡徽卫,识相的就滚到一边,动作麻利点,别耽误了你曹大爷的好事!”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苏渐一听就恼了,也叫道,“本来还没怎么想管你们的事,谁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小姐玩什么花样?!但你说话这么不客气,我可还真得主持主持正义。”
“主持正义?”曹良一听这话气笑了。
他好像不认识苏渐一般,瞅了老半天,才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哈哈哈!还以为老子认错人了,这不还就是苏渐嘛!哈哈哈——我说苏渐,”曹良的笑声忽地戛然而止,瞪着苏渐恶狠狠说道,“你的底细我都知道,不就是个废物杂役吗?吓唬吓唬小贩可以,放在你家曹大爷眼里,连条狗都不如!还敢说主持正义?快给我滚!”
“滚?”苏渐目光一闪,心下怒极,却发挥玄武中的隐忍属性,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就不滚,你待怎样?倒是曹公子你,不知何故在此地狂吠,十分影响这里的市容。”
“哈?!”曹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还真敢顶嘴?好好好!”
他猛地转过脸,朝旁边几个一直看热闹的家丁吼道:“看什么看,快去追那小娘皮,居然敢拿老子开涮。”
下了这命令,他又转过脸来看着苏渐,一脸狞笑道:“本来觉得逗那小娘皮挺开心,没想到碰上个不知死活的,倒把个更大的乐子送上门。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他猛然一转身,朝街边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大吼道:“快滚开,小心被溅到血!”
见他如此嚣张,苏渐虽然愤怒,却也有些害怕。毕竟曹良好像已经在屠龙学院上了两年多学,不管怎么说手底下的功夫都不是他能比的。
说实话,面对这架势,苏渐也十分想跟街边那些闲汉一起跑了算了,但刚才被曹良这一番羞辱,便由不得他退步了。
不过心中惶恐之时,苏渐握了握手中的血歌剑柄,倒是平添了几分信心。
而那曹良,竟是出乎意料的横蛮;吓退了围观百姓,他丝毫没啥过场,直接一个冲拳就朝苏渐当头迅猛捣来!
曹良打的主意很简单,反正苏渐的底细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个实力全无的黑衣卫杂役;先这一猛槌,把他打昏在地,之后就随便自己怎么拳打脚踢蹂躏了。
要说曹良这主意也没错。那些远远围观的路人,有熟悉双方实力对比的,也都顺理成章地认为,曹良这一老拳捣过去,那清瘦少年便会应声而倒,接下来便会是一场惨烈的单方面蹂躏。
在围观的这群人中,倒也有不少被苏渐驱赶过的不法小贩。眼见“恶霸”曹良要将“黑狗”苏渐猛揍,这些人便幸灾乐祸,心里直说这是狗咬狗。
只是,当信心满满的曹良挥拳直进之际,却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本能地觉得不妙!
他立即生生地把拳头往回一收,却只觉手指剧痛,定睛一看,自己那粗大指节鲜血淋漓,已然受伤。
所谓“十指连心”,曹良感受剧痛,又见流血,顿时惊恐无比,只觉得是不是手指头被削断,顿时吓得脱口叫了一声“妈呀——”
只不过这高亢无比的呼痛之声,才叫到一半就发现不对。曹良仔细一看,原来只是那几根手指的关节处被削掉了一层皮。
见得如此,曹良第一反应是心安,第二反应却是尴尬无比:原来那凄惨高亢的“妈呀”之声,此刻还在附近的街道间回荡!
这时候,即使想看苏渐挨打出丑的不良商贩们,也个个忍不住捂嘴笑着看着曹良。
“好个臭贼,敢耍你曹二爷?!”这下曹良的脸皮也绷不住了,叫嚣道,“混蛋,以为拿把好剑,就把你曹爷吓住?”
这时候,曹良也看清了苏渐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血歌剑,但却并不害怕,反倒是骂声不绝:
“好条黑狗!好个臭贼!拿把剑唬谁?本想只让你受皮肉之苦,没想到还敢伤你曹二爷爷!好好好!既然你不知死活,今日就让你看看本大爷的屠龙绝学!”
一听这话,刚才侥幸伤人的苏渐,口中只觉更加发苦。
说真的,他真被“屠龙绝学”这几个字给吓住了。不过现在看曹良怒发如狂的模样,就算他苏渐不嫌丢脸举手投降,曹二少爷也不会放过他吧。
“死就死吧——”刚这么想,就见曹良凝神念咒,转而猛然暴喝一声:“岩掌术!”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前地上“咯吱吱”一阵巨响,很快几根石棱冒出,攒如指掌;还没等苏渐反应过来,指掌一样的石棱就如人掌一样,认准苏渐扇来!
这石棱看似粗大,挥扇之际却分外敏捷,苏渐纵然身手灵活,也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于是只听得“扑通”一声,仗剑而立的少年,已摔在了一丈开外!
可以想象,被石棱扫中,又摔在石板路上,苏渐这浑身该有多疼。只是根本来不及喊痛,那曹良身影已伴随一阵“喈喈喈”的得意怪笑声,如影随形而至。
“小臭贼,这下见识到你曹二爷的手段了吧?”曹良笑得扭曲狰狞的脸,出现在仰面躺倒的苏渐视野中。
“哈哈,还真以为自己是行侠少年?不过是个披一身黑皮的最低级黑狗!曹二爷我搞死你,就像碾死只臭虫!”
苏渐绝对聪颖,一瞬间就明白了曹良的用意——他这是要下死手啊!
人常说,蝼蚁尚且惜命,他苏渐一个大好少年,怎不怕死?一瞬间,各种恐惧念头涌到心头。
不过这样生死攸关之际,任何怨天尤人都没有用;关键时刻,苏渐也是决绝刚烈,立即抛开了一切念头,伸手去抓那把血歌剑。
谁知这一抓,却一把抓空!他这才想起来,刚才摔出这么远,血歌剑早就脱手,不知甩哪儿去了。
“完了!”没抓到剑,再想想刚才曹良土灵法术的威力,苏渐顿时万念俱灰。
“这下知道怕了?”看着苏渐苍白的脸色,曹良嘿嘿狞笑道,“还知道怕?还以为是个硬茬呢。可惜可惜啊,现在怕也晚了!”
说着话,曹良弯下腰,伸手要去抓少年。他的想法非常好,反正现在苏渐也被摔得半死不活,那自己一定得好好“玩玩他”。
“抓住了!”曹良的手掌抓住了苏渐的胳膊,立即将他半拖而起。
“嘿嘿,小子,你骨气很硬啊,”曹良残忍笑道,“那爷爷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骨头硬呢,还是旁边这房子的砖壁硬?”
说着话,他就要甩起少年,想将他摔向旁边坚硬的墙壁。
说起来这曹良,虽然名字叫“良”,却真正无良;将苏渐拖起,要甩出去时,他脑子里还转了几个想法:
“拿他砸墙壁,叫他疼死!咦不对,我这甩的方向,他头不是要碰砖壁?哎呀,这么快就死了,多不好玩——不过也好,看看这倔强小子脑浆直流,也蛮过瘾哈!”
这时候,曹良已听到围观人众惊呼,心里就更加得意。谁知就在这时,他却猛然觉得肋下传来一阵剧痛!
“啊呀!”剧痛之际,曹良心中惊恐无比,“怎么会?!我曹良功力深厚,只有肋下铜钱大的地方是命门,怎么会突然这么痛?难道是被哪路绝顶的高手仇人偷袭?”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他这猎人就成了猎物。命门一破,至少他在这片刻工夫内,浑身灵力凝滞,劲气尽失,战斗力不说归零,也变得极为孱弱。
等曹良再次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倒在地,胸口也被踩上一只脚。
“想杀我?”踩他之人吼道,“就凭你?!”
听着这熟悉的吼声,曹良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也不顾满脸泥灰,朝上看去,却见刚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孱弱少年,这时却如天神一样,脚踏自己胸膛,两眼如喷怒火,俯瞰自己。
“原来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见不是什么高人仇家出手,曹良竟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显然,眼前的危机他也不容易逃过。曹良沾了灰的朦胧双眼,看到少年转脸朝旁边怒喝道:“玄武卫办事!若知事的,快把我那边佩剑拿来!”
曹良一听,便知少年是吓唬路人帮他捡剑。
“别怕他别怕他,”纵然被踩到尘埃,曹良心中还在为路人打气,“他苏渐不过就是一个狐假虎威的低级杂役,你们千万别被他吓住。”
很可惜,苏渐一声断喝,顿时就有附近谄媚的商户,颠颠地跑过去,捡了那把血歌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亦步亦趋送到苏渐跟前。
“真是没骨气!”曹良见此情形,简直痛心疾首。
等他看清递剑之人的胖脸,才发现原来是隔条街一家酒楼的老板,和自家富华楼正是竞争关系。
这一来曹良更加义愤填膺,心中连骂:“小人!小人!”
苏渐拿到血歌剑,立即觉得胆气十足。于是他提起剑,在曹良脸上虚划两下,高声喝骂:“曹良,你不仅当街调戏少女,还敢袭击公差,是不是不想活了!”
听他叫骂,往日气焰冲天的曹二少爷,却默然不语,一个字也不敢顶嘴。
其实苏渐此刻的心情,也是又惊又怒。
怒好理解,他惊的是,回想刚才,如果不是在被曹良抓住手臂接触之际,自己的“血瞳心眼”奇技瞬间发动,此刻恐怕自己已经成了街边一具尸体。
不过再是惊怒,按现在这情况,苏渐还真不能就此当街格杀曹良。
于是喝骂了一阵,觉得胸中闷气出得差不多了,他便移开剑,猛踢了曹良一脚,喝道:“滚吧!”
曹良如蒙大赦,慌忙一骨碌爬起。这时候有几个留守的家丁,也赶忙跑过来,扶住自家的小主人。
等从地上站起来,被自己的家奴扶住,曹良便平添了几分胆气。看着自己毫发无损,他顿时就想到,苏渐放自己一马,绝对不是心善,而是确实奈何不了自己。
想到这一点,刚才跟个死狗似的曹良竟然立即又嚣张起来,冲苏渐吼道:“小黑狗,敢踩你家曹二爷?!”
曹良觉得看清了形势,却没想到,就这片刻间,苏渐也想到,自己虽然只是个大统领的闲棋,可也代表了玄武卫和大统领的脸面。
想清楚这一点,苏渐看着暴跳如雷的曹良,冷笑一声:“曹良!大庭广众,给我说话小心点!”
“啊?!”曹良惊诧地看着他,以为他失心疯了。
“你刚才说什么?问我敢不敢踩你?笑话!”苏渐仗剑一声冷笑,“曹良,你不过是个酒肆饭庄后生子,我苏渐堂堂玄武卫,踩别人不行,踩你,一踩一个准!”
此言一出,本来纷闹的京华长街上,忽然间鸦雀无声。
万众瞩目下,苏渐也不停留,转身扬长而去。
离开时,苏渐所到之处,以前久说不听、占道经营的刁钻小贩们,此刻却是一个个忙不迭地往后收摊子,还带着一脸雷同的谄媚笑容。
见得如此,一向气焰嚣张惯了的曹良,在心中狂吼:“这事没完!”
当苏渐的挺拔身影从街角消失,那些路边的小商贩们想想刚才发生的事,都吃惊得合不拢嘴。
“我说,我先前没眼花吧?”一个菜贩向邻摊的屠夫惊讶地问道,“那苏渐居然能反败为胜?”
“我还觉得自己眼花呢!”提着剔肉刀,屠夫看着被家丁搀着狼狈而去的曹良背影,也是不可思议道,“明明曹二少爷占上风,怎么就被苏渐踩在了脚底下?”
“这你们就不懂了!”旁边一个鸭贩子凑过来,神秘地说道,“我眼光最准,分明看到苏渐在二少爷肋下一掏!”
“那怎么说?”菜贩和屠夫齐声问道。
“这还不明显吗?”鸭贩子鄙夷地看着他二人道,“定是曹二少爷怕痒,这才泄了劲气啊!”
“是这样吗?”周围人听了这解释,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正纳闷间,人群中忽有人嘀咕道:“听黑衣卫的亲戚说,那苏渐从寂灭森林捡回一条命,就被大统领开恩,派去灵鹫学院读书了。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这就对了!”立即有商贩一拍大腿道,“早就听说,近年灵鹫胜过屠龙,那曹良不就是屠龙学院的吗?果然输了啊!”
“对对对!”屠夫一敲剔肉刀,叫道,“我赶紧叫我家那大侄子,还是去报考灵鹫学院吧!”
“得了吧!”旁边人嗤之以鼻,“就你家这杀猪的,去人家学院的厨房应聘还差不多。”
长街边,这类不靠谱的议论此起彼伏。
对这些人来说,刚才长街上这场风波,只不过是能消遣两三日的谈资,过几天也就淡下去了。只是,后续的这些话,听在富华酒楼曹家人的耳朵里,可完全不是这样的感觉。
当天晚上,当富华酒楼打烊后,那后院内室中,酒楼老板、曹良之父曹德景,就冲着曹良大发怒火。
“混账,”曹德景吼道,“发生这种事,我曹家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父亲教训得是,孩儿不该去街头惹事。”曹良灰头土脸,不敢还嘴。
“混账,”没想到曹德景更加气恼,“我不是恼你惹事。”
“啊?”曹良惊讶地看着父亲。
“我曹家人,也算富甲一方,何时受过这等气?”曹德景吼得唾沫星子直飞,“还是个黑衣卫最低级的黑狗!你这一失手,传遍街坊四邻,让爹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听这话,本似霜打茄子似的曹良,顿时那股子邪劲儿又上来了!
“爹爹说得是!”他嚷道,“其实下午那事,孩儿只不过偶尔失手,便被小贼所乘。爹爹你放心,回头我就再去跟那苏渐找回场子!”
“那倒不用。”曹德景却是摆摆手,冷静说道,“良儿啊,毕竟你还是屠龙学院的学生。总在外面惹事,恐惹学院的教习不快。”
说到这里,曹老板转过身,看着窗外黑夜中京华城的点点灯火,手捋胡须,冷冷说道:“此事你不必管了,为父自会找人安排。哼,一个小小的锡徽卫罢了!”
“全听爹爹安排。”看着父亲脸上的冷笑,曹良立即明白,恐怕父亲已是动了杀意,要找江湖黑道上的朋友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曹良太了解他这个父亲了。能在错综复杂的京华城中,把酒楼做得那么大,怎么会没点黑白两道的关系?
对于曹家父子俩的密谋,苏渐毫无察觉。
不过今天长街之事,给他再次提了个醒:在此乱世,有一身高强的本事非常重要!
远的不说,什么拯救梦中女神,那还太遥远;就拿近的来说,随便巡个破街,也能碰上要人命的恶霸。
再次坚定信念之余,苏渐还存了些少年的幻想。他想,今天毕竟帮学院的师姐解了围,算得上英雄救美;这样的话,秋映萱秋师姐总会报答他一下吧?
作为半大的少年,心存这样美好浪漫的幻想,非常正常。但很可惜,现实往往和想象差别很大。接下来几天里,在学院中,苏渐倒也碰上了秋映萱。
谁知道这位在长街上被人调戏追逐、狼狈不堪的女子,在学院里碰到时,竟是一副肃穆庄严的仙子模样。苏渐几次和她擦肩而过,秋映萱最多对他点头微微一笑,表示认识。
“这算什么啊?”看着路人一般远去的秋映萱,苏渐在心中哀号,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难道,我的女人缘,只剩下梦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女神吗?”心中哀叹之时,那唐求还正在他身边,看着翩翩走过的美貌女学生,流着口水,面容一如既往的猥琐。
见友如此,苏渐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在灵鹫山与京华城两头奔波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逝去。
这一天傍晚,苏渐从灵鹫山上下来,踏着斜阳,往西边的京华城赶。
从灵鹫山到京华城,本有一条宽敞大道,不过却有些绕远。苏渐贪着近路,中途便拐上一条偏僻的山间小路。
虽然是山间小路,还有些偏僻,但这里是京师近郊,纵是乱世,一般来说能有什么事?
没想到苏渐才踏入山路没多久,脑后便扑来一道急促风声!
“不好!”身为黑衣卫一员,苏渐别的不说,对这些不法之事最为敏感;一听背后这风声来得异常,就知道坏事了。
也来不及做多大反应,他身子往旁边使劲一让,还在努力稳住身形时,就见一只黑漆漆铁爪擦肩而过。
一见如此,苏渐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耳听得身后风声又起,他再也顾不得身子还没保持住平衡,又是极力往前一蹿——
这个动作,他已把全身潜力发挥到极限,却还是只听“嘶啦”一声,后背的衣服已被划开;一阵剧痛传来,他感觉后背就如被几道烙铁炙烤,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别说反击了,苏渐刚才这一蹿,正是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转眼间他身子一歪,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已重重摔在地上!
跌倒之际,苏渐仰脸上观,却见攻击者竟然不是一人,而是两个黑衣人!
他俩一个握长刀,一个持铁爪,都用黑巾蒙着面,正在咫尺之外低头看着自己。
虽然黑衣人都蒙着面,苏渐却依旧能从面纱后朦胧的轮廓中,察觉他们此刻狰狞的神色。
“谁派你们来的?”绝境之中,苏渐叫道,“小子跟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不是认错人了?”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看,那个高个子的忽然开口,嘶哑说道:“瞧在你这半大少年,倒是遇事从容,就跟你多说一句:我们,没认错。苏渐,是你得罪人了!”
“完了。”一听“苏渐”两个字,苏渐就知道今天完蛋了。
不过,他却丝毫不显出恐慌,依旧假装迷惑不解道:“得罪人了?我一个无知少年,小小杂役,能得罪什么人?”
嘴上这么说,苏渐这会儿心中,却是无比清明。
得罪谁?还不就是那个曹良嘛!历数近来之事,也只有这个傲慢无良的富家少爷,干得出这种买凶杀人的事。
不过苏渐却必须装傻。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抬起酸痛的手,朝腰间血歌剑柄摸去。
当他手掌握住剑柄,朝上撩起挥出时,那矮胖杀手也举起铁爪,朝苏渐喉咙猛然挥来。
是死是活,只在一线间的速度快慢。不过若这一招失手,矮胖杀手遭受的不会是致命伤,苏渐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此时,夕阳西垂,山路背阳,冷风嗖嗖,倍添凄凉。黑漆漆的铁爪,暮色中格外阴森,在苏渐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
生死时刻,这四野阴森昏暗中,苏渐却忽然看见一丝雪亮的光芒。它忽自天外飞来,如同苍穹闪电,瞬间撕裂了整个荒野的无边黑暗。
“这就是天国的光辉吗?”电光石火间,苏渐有些发木地想,“是我失手了吗?原来人死后,果然是飞向头顶的星海晶河啊。这雪亮的光辉,和穹顶的星河如此相像。”
只是,苏渐忽然觉得又有些不对。他突然听到两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咦?”他疑惑地想,“不对啊,这惨叫声音我不熟啊,应该不是我叫的啊!”
刚想到这里,苏渐蓦然清醒过来!
“难道我没死?难道是刺客死了?”
苏渐猛地扬头看去,只见那两个凶残无比的刺客,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脖颈。
鲜红的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间流下,喉咙中不住“咕咕”作声,身子软软地倒下。
刺客倒下,他们身后一位神秘少年,露出了真容。
幽暗暮色里,少年身形英挺修长,幽然地站在山道里。他一头银发,随风飘舞,在昏暗山道里,如同风乘雪舞。
苏渐看到他时,他修长的手指正轻抚雪亮的剑锋,俊美出尘的脸上寒意毕露,也正冷峻地看向苏渐这里。
“原来是他!”只用第一眼,苏渐就认出他是谁。
“原来是雷兄!”苏渐一骨碌爬起,无比感激地说道,“多谢雷兄救命之恩!”
不用说,这银发紫衣的少年,正是他的同窗——传说中的天雪国皇子雷冰梵。
道过谢,苏渐也不顾身上疼痛,立即上前查看地上的两个刺客。
这一看,他才发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两个凶人,这时已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
苏渐挑开他俩的蒙面黑巾,不出意料,这二人面孔陌生,连苏渐这玄武卫之人,也丝毫没有印象。
检查两人死活时,苏渐看见他俩喉咙上的伤痕,立即又惊叹了!
原来这两道剑痕,不深不浅,刚巧致命,似乎出剑之人丝毫不愿多浪费半分力气。尤其特别的是,那剑痕角度方向,几乎完全一样!
苏渐立即想起先前那一道犀利的剑光,顿时便明白了:
雷冰梵杀这俩凶人,自始至终,也只用了一剑!
苏渐立即对雷冰梵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拱手行了个礼,再次谢过救命之恩,之后便不停地赞美雷冰梵高超的剑技。
只是,和常人不同,雷冰梵似乎对这些赞誉毫无兴趣。他一摆手,截住少年的话头,简短道:“你是玄武卫的?”
“是啊,怎么了?”苏渐热情洋溢道,“原来我这身份雷兄也知道了。难不成雷兄对我们黑衣卫也有兴趣?”
“不。”雷冰梵摇了摇头,竟有些落寞地说道,“未来华夏之前,久闻四灵军团大名;尤闻玄武卫职责特殊,兼具龟蛇隐忍凶毒,还以为如何。谁知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听他这么一说,苏渐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位天雪国的皇子,是来搞军情调研来了。
“惭愧,”苏渐也有些脸红,“雷兄有所不知,小弟只是玄武卫中最低等的锡徽卫,加入也才不过一两年。其实我玄武卫同袍大部分都——”
苏渐还想替玄武卫吹嘘几句,谁知雷冰梵一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话头:“不必多言。‘每况愈下’,从你这最低级的玄武卫身上,最能看出端倪。唉,”清冷的王子竟是轻轻一叹,“还以为华夏国乃我神州中坚,心存期冀,如今看来,真是可笑、可笑!”
说罢,雷冰梵再没看苏渐一眼,便径直转身,朝灵鹫山方向飘然而去。
“这……”望着苍茫暮色中渐渐变淡的身影,苏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