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病恹恹地趴在我身边一声不响。燕子好奇地问我:“阿扎,这狗是谁的?”
“这是我以后相依为命的兄弟。”
很小的时候在临海老家养过一条土狗,很瘦弱,很普通,很听话。狗的名字因为太过久远已被遗忘,但那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一抹颜色。
从小到大,我从来不吃狗肉,也极度厌恶身边吃狗肉的人。因为每次都会想起那条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狗,它那可怜的温顺的眼神,不停地用舌头舔着我的小脸的欢愉。
你会吃你朋友的肉吗?
30岁的时候我以为彻底忘记它了,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传递了20多年的温暖。
它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条狗。
在鲁朗,我遇见了第二条狗。
那天,通麦大桥刚抢修完毕,千辛万苦搭到江师傅的车有惊无险地通过排龙天险抵达鲁朗后,疲惫不堪,决定在鲁朗停一天。
就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清晨,我独自一人坐在旅店门口抽烟。几个骑友正在旅店门口打包整理行囊陆续出发。我发现一条全身白毛的土狗咬着最后一个出发的骑友裤脚,死死不放。
“哥们,这狗是你们带过来的吗?”我很好奇,扔了根烟给他。
“是啊,它叫小虎,在芒康路上捡的,看它饿得趴在路边怪可怜的,喂了点吃的就死死跟在后面,想来想去就带着吧。”
“牛逼啊,芒康过来可不少路啊,加上通麦那,昨天塌方那几段够你们受的吧,听说上星期有一个徒步的哥们在那被石头砸到头死了,貌似是北京的,人都吃不消,这狗竟然还能跟得住。”
“它也是顽强,我们几个过排龙那会儿都自顾不暇,稍微大意点,小命就没了,没想到它竟然溜得比我们还快,独自跑前面等我们,”骑友爱怜地摸了摸狗,“但是前面就要翻色季拉山,小虎的脚有伤,我怕它半路万一抗不住会冻死在山上,想想还是把它留在鲁朗吧。”
“好了,小虎,你好好留在这里吧,这个镇子饭店多有剩菜剩饭,你饿不死,哥哥往前走要翻一座大雪山,真带不了你,听话!”
小虎还是咬着裤脚不肯离去。骑友叹了一口气,把狗抱起来示意交给我,我连忙一把把狗抱进怀里。
“兄弟,麻烦你走前照看下小虎,我得走了,记得千万别松手。”
“放心吧,一路顺风,拉萨见!”
“拉萨见!”
望着骑友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死死抱着不停挣扎的小虎,心中百感交集,就在我分神的那一刻,小虎突然发力,挣脱出我的怀抱,发疯一样地往骑友离开的方向冲去。
我傻傻地看着它消失在雨中,默默地点了根烟。
没过一会儿,那个骑友又带着小虎回来了。我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它。“哥们,这狗舍不得你,要不你就带着它去拉萨吧。”
“我知道,就是因为舍不得我才不想让它死在雪山上。哥们,再帮个忙,把它关进房间里就好了。我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天黑前到不了下一站。”
骑友最终还是走了。
我知道如果换成是我,也会把小虎留在镇子里。因为我无法保障它的生命,也无权带它走上我自己要走的路。
即便它只是条狗,一样是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
我和小虎都留在了鲁朗,它病恹恹地趴在我身边一声不响。燕子好奇地问我:“阿扎,这狗是谁的?”
“这是我以后相依为命的兄弟。”我说。
在鲁朗停留了两天,我得继续上路了,走前,我打算从镇子的最东边磕长头至最西边,不为别的,只为一路上共同梦想的兄弟姐妹祈福,愿平安到达拉萨。
小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远远地跑过来不停地舔着我的手,难道,它感觉到我也要离开它了吗!
我跟燕子、小路商量,如果要带小虎徒步搭车到拉萨,必须要准备一个纸箱,且要经过搭车车主的同意。但是无论是徒步还是搭车,难度都会无限加大,没人会喜欢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上自己的车,考虑再三,我们3人决定还是把小虎留在鲁朗。
这是最人性的选择,也是最现实无奈的选择。
燕子知道我很喜欢小虎,很想把它带到拉萨,但是燕子提醒我,在路上我们谁都不能打包票保障自己,如何去保障它呢?即使带到了拉萨,你又该如何去安顿它呢?带着它不是害它吗?
其实,我也知道,在318,在西藏,有太多太多这样的流浪狗,无家可归,到处流浪,只要路人给一口吃的,就会感恩戴德把路人当作救命稻草,一路跟随。燕子说得对,如果无法完善的安顿,就不要给它们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旅店老板刚好要去八一,让我跟燕子三人搭他的车走。背起行囊,我环顾镇子四周发现小虎不见了。
“走吧。不要看了,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心软。”燕子把我的背包塞进车里。
“阿扎,阿扎,你看车后面是什么。”开出两三公里,我正准备闭眼休息时,燕子推了推我。
我回过头,刹那间热泪盈眶。
小虎追着车后面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傻狗!”我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但是我知道不能让车停下,因为我给不了它未来。
车越开越远,小虎没力气了,站在远处的山口,向我遥望着……
一路辗转终于到达了拉萨。
在拉萨,我惊奇地遇见一条与小虎长得一模一样的狗,我知道,它不是小虎。我坐在布宫前拍摄日出,它就那么自然地走过来,靠在我的腿上,沉沉睡去。一人一狗,就这样互相依偎相对无言,直至日出。
多年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依然会翻开旧相册看着这条傻狗。我不知道小虎如今是不是还活着,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山口与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其实,跟流浪汉最搭配的CP不是民谣,不是诗歌,不是远方,而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