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青年肖像

一

双眸蓄满玫瑰的暗香

额头和远物相连

她的飘逸

令人怀念起姹紫嫣红的春天

母亲盛开于这样的季节

她那浓密的黑发

是去年遗落的一树桃花

被故乡的远物勾连

被无数美丽的风声轻轻吹起

在噩梦缠身的夜晚

揽我入怀

记忆的河流两岸

母亲迎风长成一株枣树

星光闪耀的长夜

我像渴望一束阳光一样

渴望　她从树顶降下的一滴露水

一次平静的睡眠

有时候

为了吃上一颗枣

往往要付出一个完整的童年

二

七月流火

母亲是一面妖娆的旗帜

被繁华的远景和农事　所包围

我在金黄的沙滩上

含笑写下她古老的姓氏

以及她婀娜的躯干

和水一样的腰肢

明媚而鲜亮的水边

丽人样闪烁而透彻的

是母亲袒露无余的双乳

如同两只　溢满水果光泽的谷仓

安然地等待着，从容，闲逸

我懂得了两岸骤起的雨声

因而，我懂得了一次喧哗

一场神秘而高贵的爱情

三

如今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那水妖般清脆的笑声

已从我寂寞的掌心　缓缓流逝

在千里之外

我唯一所能看见的

是秋虫爬行时　瑟瑟的细语

我的手掌所能反复摩挲的

只是一截尘封多年的往事

一尊秋叶般枯黄的肖像

四

多年以后

母亲忽然俯下身来

她的额头所能席卷的芬芳

如同远东今夜的雪

悄然击中我的哀伤

一颗暴风雪中夜行的灵魂

怀揣着一堆过冬的利器

我看见她从雪地转过头来

用一种风的语言，缓缓地对我说：

“他们在黎明时跳着舞离去，

这是到黑暗国度去的庄严舞蹈……”

1992年1月15日　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