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卷耳

周南·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huī聩tuí。

我姑酌彼金罍léi,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sì觥gōng,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jū矣,我马瘏tú矣。

我仆痡pū矣,云何吁矣。

关于本篇题旨,何琇《樵香小记》云:“此必大夫行役,其室家念之之诗”,戴震《诗经补注》云:“感念于君子之行迈之忧劳而作也”,均弃《诗序》迂阔旧说,指出了这是一篇思妇诗。诗中男子有仆马、兕觥、金罍,即不必大夫,也应属贵族之列。

诗的首章写女方,二、三、四章写男方,论者无异辞。唯于后三章,多数人认为是诗中思妇想象所怀之人,乃“己思人乃想人亦思己”。影响后世,就有“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高適《除夕》)、“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欧阳修《春日西湖寄谢法曹歌》)等机杼相同、波澜莫二的诗词名作。

钱锺书独不以为然,他说:既云“嗟我怀人”而又称所怀之人为“我”,葛龚莫辩,扞格难通。实则涵咏本义,意义豁然。男女两人处两地而情事一时,批尾家谓之“双管齐下”,章回小说谓之“话分两头”,《红楼梦》第五回凤姐仿说书所谓“一张口难说两家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见《管锥编》)

按照通常的理解,则诗中的征夫上山过冈,马病人疲,饮酒自宽,皆出于女子想象,不必实有其事。思妇置筐大道,本不难采满卷耳的簸箕老采不满,她是心不在焉,浮想联翩。其情之真挚神往,足感人矣。而按钱氏解会,又别有意趣,征夫上山过冈、马病人疲、饮酒自宽,皆实有其事。两种情景比较,“以明征夫况瘁,非女手拮据可比”。正因为女方不能确知对方劳顿之苦,方才一味嗟怨一己怀思之苦。唐人陈陶《陇西行》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与此可悲程度不同,而手眼如一。诗有别趣,多义多解,是很正常的现象,不必务是此而非彼,于《卷耳》诗解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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