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乌鸦
东京的乌鸦
东京都厅大厦第45层的展望台,居高临下,那里是俯摄东京绝佳的所在。我正在拍摄东京的风景,然而“煞风景”的是一群乌鸦闯入我的镜头,旁若无人地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
此后,我在东京屡屡见到从空中招摇而过的乌鸦,它们不时发出阵阵“呱、呱”聒耳的噪声。以高科技武装起来的日本人,不时测定东京的乌鸦,据说最高峰的时候东京的乌鸦多达36000只!不过,在定义“东京的乌鸦”时发生了困难,因为日本科学家在给乌鸦戴上无线电发射器进行跟踪之后,发现白天在东京上空盘桓的乌鸦,大多数在夜晚飞往东京之外的神奈川县或者千叶县,这样的乌鸦算不算“东京的乌鸦”呢?
乌鸦们把家安在神奈川、千叶,看中的是那里良好的“居家环境”——繁茂的树林,而每天飞往东京,则看中那里是食物丰富的“免费餐厅”。人口众多的东京,每天产生大量的生活垃圾,尤其是东京那么多餐馆,人们的残羹剩菜,正是乌鸦们的美食。越是发臭食物,偏爱食腐的乌鸦越是如得甘饴。东京是在早上收垃圾,于是家家户户把垃圾袋堆在街头,而乌鸦们也就赶“早班”飞往东京市区,用锋利的喙啄破垃圾袋,享受着“美味佳馔”。吃饱之后,它们在东京的楼宇间“散步”,反正东京无鹰无隼,人们对乌鸦们也很友善,所以乌鸦在东京充满“安全感”。直到暮霭降临,乌鸦这才“下班”,飞回神奈川县、千叶县安身养神,以便明早再去东京“上班”。大阪市习惯于深夜收垃圾,那里的乌鸦则改为上“夜班”。
科学家们经过无线电跟踪,发现除了到东京“上、下班”的乌鸦之外,还有真正的“东京的乌鸦”。比如,有些乌鸦在东京代代木公园筑巢,生儿育女,夜晚在东京著名的明治神宫“安寝”,而“就餐”则在附近的新宿歌舞伎町,因为那里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就有32吨,乌鸦们饱食无忧。也有的“东京的乌鸦”在东京的公园或者国立自然教育园等绿树蓊郁之处建造爱巢。这些“东京的乌鸦”没有“上下班”的路途劳累,在东京更加优哉游哉,心宽体胖。所以人们在总结“东京的乌鸦”的特色时,归为三点:量多,嘴大,肥硕。
说实在的,对于乌鸦我没有什么好感,这倒不是出于中国人向来把乌鸦视为“凶鸟”,而是那毫无美感的一身乌黑以及刺耳、沙哑的聒噪。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日本特别是在东京,乌鸦竟有那么多?
日本人把乌鸦奉为吉祥鸟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日本人把乌鸦当作“吉祥鸟”“神鸟”以至日本的“立国神兽”,听任乌鸦肆无忌惮。日本足球协会采用八咫乌图案当作会徽,参加世界杯足球赛的日本队员的球衣上都绣着八咫乌,而八咫乌就是一只三脚乌鸦。
日本人对于乌鸦的尊敬,可以追溯到日本第一代天皇,即神武天皇。据日本《古事记》和《日本书纪》记载,神武天皇在东征时,进入和歌山县熊野一带的山林中,迷失了方向。由于神武天皇是天神御子,所以天神派八咫乌为他引路,破解迷阵,走出了熊野山。从此,日本人视乌鸦为神鸟。
其实,在中国,对于乌鸦也不是一味的否定。中国儒家推崇乌鸦“反哺慈亲”,将其树为“孝顺的典型”。白居易的《慈乌夜啼》,也热情讴歌乌鸦反哺。乌鸦严格遵守一夫一妻制,也受到人们的赞许。至于脍炙人口的唐朝诗人张继的名句“月落乌啼霜满天”,这“乌”就是指乌鸦,张继居然把乌鸦的啼声跟苏州寒山寺悠扬的“夜半钟声”相提并论,认为乌鸦跟月、霜、渔火、客船一样充满诗情画意。
当然,在中国更多的是对乌鸦的“批判”。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所谓“乌鸦嘴”,所谓“乌合之众”,所谓“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老鸦叫,祸事到”,都把乌鸦列为“反面角色”。
据说,乌鸦在中国“形象受损”,始于春秋。当时鲁国有个能听懂鸟语的人,名叫公冶长,贫而闲居,无以给食。某天有老鸦飞临他家,叫道:“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大绵羊,你吃肉,我吃肠。”公冶长听后寻到山里,果得一只无主的大羊,食之有余。后来失主追踪而至,竟诬公冶长偷羊,讼之鲁君,鲁君不信鸟语,遂将公冶长逮捕入狱。公冶长因此蒙受不白之冤。人们为他鸣不平,认为那只老鸦为公冶长招来了灾祸。从此,乌鸦就被视为招灾引祸的不祥之鸟。
在日本,由于人们偏爱乌鸦,乌鸦也就“目中无人”。日本人向来爱干净,乌鸦却在锃亮的轿车、充满花香的阳台甚至漂亮的衣服上,毫不留情撒下那散发恶臭的排泄物。饱食终日的乌鸦还在春情萌动的时刻无端攻击妇孺,甚至攻击上野动物园里的熊猫。
日本的乌鸦不仅狂而不羁,且非常聪明狡黠——据说,乌鸦的脑袋比较大,所以在鸟类之中算是“高智商”者。
比如,在“水泥森林”东京难以找到筑巢用的枯枝,乌鸦们就地取材,居然看中阳台上的铁丝晾衣架,不客气地叼去作为建窝的“栋梁”,再配以在都市里俯拾皆是的塑料袋、香烟的过滤嘴,就筑成十分暖和且富有“东京特色”的新巢。
乌鸦喜欢吃胡桃仁,可是用喙啄不开坚硬的胡桃壳。东京的乌鸦居然把胡桃扔在马路上,当汽车的轮胎碾碎了胡桃壳之后,乌鸦便惬惬意意吃起了胡桃仁。
乌鸦也屡屡给东京制造麻烦。比如,最常见的就是乌鸦啄破垃圾袋,用喙和爪翻找食物时,把垃圾乱丢一气,造成一片狼藉,然后扬长而去;乌鸦把巢筑在电线杆上,那铁丝晾衣架多次使电线短路,造成停电事故;乌鸦啄破光缆,使东京繁忙的通信中断;无聊的乌鸦甚至抓起石子丢到铁轨上,使新干线的乘客们捏一把汗;日本防疫专家甚至在两只死乌鸦身上发现H5型禽流感病毒,这意味着乌鸦可能是禽流感疫情的传染源……
面对乌鸦的胡作非为,东京市民居然忍声吞气,对这些神鸟“礼让三分”。爱好干净的市民们不得不随时随地清除自天而降的乌鸦的“臭弹”。乌鸦的繁殖力颇强,越来越多的乌鸦毕竟给东京居民的生活带来诸多麻烦,东京终于设立“乌鸦对策专门官员”来研究如何对付乌鸦。按照日本当今的科技水平,根除东京的“鸦患”易如反掌,可以在几天内彻底、干净地消灭乌鸦。然而,“乌鸦对策专门官员”只是对乌鸦采取“温和政策”,比如给垃圾袋盖个网,乌鸦居然能够掀起网的一个角然后钻进去觅食;又如在电线杆上安装特制的铝箱,给乌鸦当窝,以免乌鸦筑巢造成电线短路……后来,他们不得不进一步采取稍微“强硬”的措施,端掉一批乌鸦巢,处理掉一批乌鸦蛋和小乌鸦,此举马上受到东京动物保护协会的抗议。正因为这样,乌鸦仍然成批在东京上空悠悠盘旋,成为这座高度现代化的大都市的一道特殊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