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自序

开门见山,不打弯弯。一般“出书者”(作者、编者)往往都想请出一两位学术权威或社会名流为自己的书写一篇序言什么的,无非是赞美几句,以示推荐介绍。老汉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了,不想这么干。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自说自话,写下这篇“文不对题”的序言。

时光回转,早在1936年的某一天傍晚,在湖北省武汉市(旧称武汉三镇,即武昌区、汉口市和汉阳县)一个名叫“老马号巷”15号的民房里,一个小小的男婴出生了。武汉人把一条曲里拐弯、挤在一起的各种大小房屋群体称为“巷子”,它既不像北京的“胡同”,也不似上海的“里弄”。而是由几条宽窄不同的“走道”交叉组合而成的。这些走道,有的通大街,有的通小巷,更有的“此路不通”。我的二姐曾告诉我说,因为这个巷子原本是明朝某官员的“马厩”(养马的地方),所以才有老马号巷这个地名,经过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我离开那里多年之后,听说老马号巷早已荡然无存,平地上盖起了多处楼房,又更换了新地名叫崇福山街。于是,便切断了我对“老家”的乡愁与情思,这是令人遗憾的。

有位会测字的老尼姑(下文再讲她)曾给这个新生的小孩“算命”时说,他的命很平常,不好也不坏,七扭加八拐,好似这个巷子一样,“运气”多舛,有惊无险。小孩自幼丧父,全靠母亲抚养长大。在旧社会,一个中年妇女要养活三个孩子(我和两个姐姐),是多么地不容易,真的可谓“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可是,她从不把自已的遭遇告诉别人,永远埋藏在心里。

我记得小时候,家境贫寒,时有断炊。我最喜欢吃的是“酱油拌米饭”。每当中午放学回家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饭,倒些少许酱油、搅和拌匀,吃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如冬季或初春),偶尔我的大姐给我碗里外加一筷子已经凝固、白亮亮的猪油,那真的就是上等的“美食”了。由此可知,我家生活之困苦到了多么可怜的地步。这样一来,也逐步养成了我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不抽烟、不饮酒、不赌博等,还具有了吃苦耐劳、克服困难、奋斗不止等良好品格。

我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学历不高,文化水平一般,但她的教学方法与别人有些许不同。我家里藏书甚少。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部(好多本)曹雪芹写的《石头记》(后易名《红楼梦》),它是线装本(好像还不成套,有的被人借去未还),早已散佚。另有一册1932年商务版的《辞源》(残破不全,不知被谁撕的),由我保存下来。小时候我好奇,偶尔也拿一本《石头记》瞧瞧,可是看不懂,随便翻几下,就放下了。后来才明白这是部“奇书”,是红学的经典之作。至于各种辞典、字典之类,因为这些文化性或专业性的工具书都是很有用的,我长大以后,只要见到,必定购买收藏,以备查用。

我母亲教我的第一课是认字,她把“人、手、口、刀、尺”“金、木、水、火、土”写在小纸片上,让我一个一个地认并记下。然后把纸撕掉,再叫我写出来。如果不会,再次重复,直到学会为止。学其他的字,也如法炮制。听说在学校里她也是这么教小学生的。同时,我母亲或用猜谜语、背顺口溜的方法,教小孩子认字。比如,“一点一横长,一撇向左方,里边两棵树,站在石头上。”这就是“磨”字,一下子记住了。又如,对年级高、大一点的学生,则教“兴字头,学字腰,林字底下大火烧”这就是“爨(cuan,音篡)”字,作为姓(班级里正巧有个学生姓爨,许多人不认识也写不了)或做灶字解,有分家之意。记住这句口诀,字就会写了。

我母亲说:一个人要有文化,必须读书。认字是读书的基础,只有把字认对了、认多了,会写会用了,读书才会好起来。至于“作文”(老话,即写文章)是长大以后的事,也只有多多读书,才能写好作文。如今过去几十个年头了,这个至理之言仍牢记在我心。直到现在,每当我遇到一个生僻字时,就会马上去査字典或辞典,并且用纸笔立即记下备忘,这是早已养成了的习惯。

我母亲作为一名传统的中国女性,脑子里也残留有一些封建意识,比如重男轻女、相信“八字”、崇拜佛教等。虽然她为了生活成天忙不守舍,却经常抽时间去尼姑庵里做“佛事”。其中有一位年长的老尼姑(就是上文提到的),跟我母亲的关系很好。我们喊她“李太婆”。据说,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修行”极高。会诵经、会算命、会种果树,会炒素菜等。“不得了啦,了不得啦”周围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

我母亲接受李太婆的建议,为了“菩萨”保佑,每年“过大年”(即春节)全家人必须要吃“年斋”-至少三天,最多五天吃素不沾荤。也就是在那几天进餐只许吃萝卜青菜,不能吃鸡鸭鱼肉。于是我母亲竟学会了做“十样菜”。所以我家每年这个时候,大人小孩几乎从未闹过病,岁岁平安。

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晚上“怕鬼”,一遇天色黑咕隆咚地就不敢出门,还时不时地要哭要闹。我母亲请教李太婆,她抿嘴微笑了一下。后来,李太婆给我面授一段“经文”,她说:如果你晚上走路,心里害怕,不许想别的事,只要你暗地里、多次反复地默诵经文,你就一定不会害怕了。至今我还记得那句经文是这样念的:

急急走,

急急行。

头上顶的观世音,

五百罗汉前领路,

阿弥陀佛随后跟。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验,真的不害怕了。所以,母亲又对我说:“不怕鬼,莫信邪,心里有菩萨,一切见阳光”。长大以后,通过多年的学习,我已经成为一名无神论者。便琢磨着这哪里是什么佛学经文?从心理学上讲,这只是让你的思维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发生转移,那么就会调整和消除你的恐惧心理,这仅仅是一副“心理安慰剂”而已。由此,我的人生便由“沉睡”转而走入“觉醒”的新阶段。

如今,每当我回过头想来想去的时候,总觉得有一个很“要紧”(武汉方言,很重要的意思)的问题,那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尤其是孩童时期的家庭教育(即品德教育、学好做人、做事),以及身边亲友的影响是十分重要的。尽管有通过学校老师的教育、社会环境诸多因素的感染和熏陶,对一个人成长的作用不可低估。然而,归根到底-从小到大、耳闻目染、水滴石穿的家庭教育,则是更深入、更深刻、更深远的重要环节,这种“影响力”是非常巨大的,千万不要忽略小视、忘乎所以呵。

以上自为序。现在我把它当作本书之前的故事做了补充,如果您明白了它的用意,那么就请继续翻开正文往下看吧!

刘仁庆 谨白

2016年冬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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