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去台湾
人们常说,人生太苦了,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就算平平淡淡走完一世,仍逃不掉辛苦工作,为家庭操劳的苦命运。其实,人们之所以觉得人生苦,不过是因为他们只记得苦,而忘记了生活里的幸福时光。孩提时代,人们往往会因为一颗糖果而忘记痛苦,脑海中存留的记忆也多是快乐时光,因此,孩子永远快乐比痛苦多。
1948年,时局发生了变动,陈家举家迁到了台湾。三毛记得,他们去台湾时,乘坐的是一条叫作“中兴轮”的船。在那艘游轮上,三毛的母亲晕船,一路上呕吐不止。或许因为恐惧,或许因为伤心过度,吐得全身虚脱的缪进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小小的三毛极少恐惧,她在船上看着母亲,觉得她一定会好起来。她并不知道,大人们伤心的并不是身体的疾病,而是对于社会大势的无奈。他们举家逃离,不知何时是归期,这种痛是孩子永远不会理解的。
去台湾前,陈家将金银细软换成了金圆券,希望到台湾以后,这些钱能够安稳度日。但时局不稳,金圆券因为通货膨胀一再贬值,一家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陈家把家安在台北建国北路朱厝仓一幢日本式的房子里。当时,那个地方还是一片荒僻的街区,但能有安身之处,已属难得。
初到台北,陈嗣庆无职无业,也不能即刻开一家律师事务所,两家共有八个孩子要养,加上金圆券贬值,他们一家在南京衣食无忧的生活从此画上了句号。这种贫穷的境地,一直到三毛念完小学,才逐渐得到改善。
大人们为了生活奔波,寻找着出路,希望日子一天胜似一天。小小的三毛,没有任何忧愁,初到台湾只觉得来到了新天地,开心地在榻榻米上蹦着跳着。他们天真地以为,离开了南京,一定会有更好的日子到来。
三毛后来回忆初到台湾时的心情,在她的《赤足天使——鞋子的故事》中,写得清清楚楚:
到了台湾,大人背井离乡,在离乱的大时代里,丢弃了故乡一切的一切,想要来在他们的内心是感触极深的。可是做孩子的我们,哪懂那些天高地厚的道理,当我从中兴轮上下来,进了台北建国北路那幢小小的日式房子,发觉每一个人都要脱鞋才能上榻榻米的地时,简直没将我高兴得发狂,跟着堂哥和姐姐尽情地又叫又跳,又低头着看看自己完全释放的光脚丫,真是自由得心花怒放,又记得为了大家打赤足,堂哥竟乱叫着:“解放了!
解放了!”
对于孩子来说,光脚就是“解放了”;可对于大人们来说,“解放”却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光阴。在那时,“解放”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政治字眼,孩子们的乱叫,很可能为他们的家庭招来灾祸。大人们听到后,及时制止了他们的狂欢,这让三毛有点儿不知所以。
自由,明明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为什么身上要背负那么多的枷锁?大势已去,这是人们必须去承受的,可更多的时候,人的枷锁却是自己背负上的。就像大人们觉得孩子必须听话,必须好好读书,殊不知,无形中也在扼杀着孩子的天性。
三毛渴望自由,在很小的时候,便为自由欢呼高歌。当大人让孩子们安静下来时,三毛感觉到了无聊。她开始怀念南京自由的生活,读书、去坟场、看宰羊,这是她能选择的。但是在这个荒芜偏僻的地方,她没得选,只能百无聊赖地过着枯燥的生活。
孩子的回忆里,全是美好的事。为了让当下的生活丰富多彩,她经常坐在屋檐下看雨,有时会站在雨中张开嘴,品尝雨水的味道。她在院子里踩水坑,用雨水和泥巴,玩得不亦乐乎。大自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总能在自然中找到乐趣。她渴望自然,渴望更广阔的天地,整天被关在这幢房子里,慢慢滋生了她去外面看一看世界的想法。
三毛的生活,不全是幸福,但她一旦感觉苦,便会寻找让自己幸福的方式。后来,她去了撒哈拉,住破旧的房子,没有像样的婚礼,她依然觉得很幸福,甚至开心得想要哭出来。对于她来说,只要灵魂得到了抚慰,生活上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对于多数人来说,他们一边渴望灵魂的自由,一边用物质绑架自己,以为得到了物质便拥有了幸福。事实上,假如灵魂渴望自由,你却束缚着它去赚取物质,那么,无论你拥有多少金钱依然不会感到开心。
难道,就该放弃物质,全然享受精神生活吗?并不是,毕竟生活本身,就是一个物质世界。
没有谁生活在真空世界里,三毛也一样。但是,世界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就像金木水火土,平衡得好才能环环相生。如果将目光只盯着一处,其他部分必然遭受克制,从而打乱整个人生。因此,过于追求物质,容易把自己过成“将来用钱买健康”;过于追求平平淡淡,则会活成“碌碌无为”。与其在两个极端中纠结,不如在平平淡淡中努力一点儿,在忙忙碌碌中追求一点儿灵魂的自由。那一点点是平衡生活和事业的良药,是让人生保持稳步向前的策略。当你开始关注自己,关注生活本身,你才能从中获得成长。这与物质世界并不相悖,甚至可以让物质世界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