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怀想
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具有非凡的魔力:在的时候,藏也藏不住;不在的时候,装又装不出。一是青春,二是爱情。尘世诸多的欢乐和痛苦都源于此。每每相逢,在青春与爱情的十字路口,人们迷茫、徘徊、犹豫,只希望如花的生命,在绚烂的季节,绽放出诱人的芳香。于是,一段段清香,化成一首首诗行,用金色的琥珀保留了唐代关于浪漫的怀想。
偶遇的刹那,生命正艳如桃花
世间爱情的结局也许千差万别,但所有爱情的开篇都同样美丽,一切的浪漫都源于初见时的惊喜。有人说,爱情是种化学物质,当两个人凝望对方的眼睛长达三秒后,空气里的分子结构就会发生改变,爱情也由此诞生。这一说法并没有什么确实的科学考证,但却因爱情故事的甜美令这一理论神采飞扬。爱情和人生四季一样,也需要经历悲欢离合的基调,品味苦辣酸甜的段落。而在这爱情的四季中,如果把热恋比喻为躁动的盛夏,那么人生的初次相逢就犹如早春的桃花,鲜艳却带着柔媚、矜持与羞涩。
在那年清明节的午后,刚刚名落孙山的崔护独自出城踏青。长安南郊的春天草木繁盛,艳阳高照,桃花朵朵。一望无边的春天里弥漫着融融的暖意。随意漫步中,崔护忽觉口渴,恰好行至一户农家门口,便轻叩柴扉,讨一杯水喝。门里传来姑娘轻柔的询问:“谁啊?”崔护说:“我是崔护,路过此处想讨杯水喝。”农家的大门徐徐地打开,两个年轻人便在明媚的春光中浪漫地邂逅了。
姑娘温柔地端了一碗水送给崔护,自己悄然地倚在了桃树边。崔护见姑娘美若桃花,不免怦然心动。可是,即便大唐再开放、宽容,但生活在“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封建时代,男女之间的禁忌还是颇多的。所以,从头到尾,姑娘其实只说了一句话“谁啊”。
第二年的清明,崔护又去了南郊踏青。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去寻找那曾经令他刻骨铭心的笑容。后世记载,说他看到门上一把铁锁,怅然若失地写下了这样的诗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题都城南庄》
诗的大意很简单,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这扇门前喝水,看到青春的姑娘和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今年的这个时候,故地重游,发现姑娘已不知所踪,只有满树的桃花,依然快乐地笑傲春风。崔护的诗写完了,但崔护的故事却没有结束。唐代人用自己特有的浪漫情怀,为这首诗编排了续集。
唐代孟棨的笔记小说《本事诗》中,记载了崔护的这一段情。崔护题完诗后,依然有许多放不下的心事,到底惦念着,几天后又返回南庄。结果,在门口碰到一位白发老者,老者一听崔护自报家门,便气急败坏地让崔护抵命。原来去年自崔护走后,桃花姑娘便郁郁寡欢。前几天,刚好和父亲出门,结果回来看到这首诗写在墙上,便生病了。姑娘不吃饭不睡觉,没几天就把自己折腾死了。崔护听后,深深地感动了,他跑进屋里,扑倒在姑娘的床前,不断地呼唤姑娘:“崔护来了。”这感天动地的痛哭,竟真的令姑娘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最后与崔护有情人终成眷属。后世《牡丹亭》里也曾写杜丽娘因爱起死回生,用汤显祖的话来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当然,没有人能证明崔护的爱情是否真的存在续集,但“人面桃花”的明媚和“物是人非”的落寞,却吟诵出人们对平常生活的感喟。尤其是那初见时的倾心,满树盛开的桃花犹如怒放的心花,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在封建社会,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年轻人根本接触不到其他的异性。所以一见钟情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尤为珍贵。宝玉和黛玉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心里也都不由得一惊,觉得对方十分“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目光中惊心动魄的那次相撞,足以断定是否此生可以相知相许。这三秒钟深情的凝望,倾注了对人生幸福的所有期盼与锁定。“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在两情相悦的瞬间,所有年轻的爱情都源于最初的心动。
当然,也有许多爱情,在最初的相见中就摒除了羞涩和矜持,而代之以坦率和真诚。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崔颢《长干行》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这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年轻的女子撞见了自己的意中人,爽朗地询问起小伙子:“你的家住在哪里啊?”还未等人家回答,便着急地自报家门:我家住在横塘,你把船靠在岸边,咱们聊聊天,说不定还是老乡呢。其淳朴的性情、直白的语言将年轻姑娘的潇洒、活泼和无拘无束生动地映现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与桃花姑娘的妩媚相比,别有一番质朴和爽朗。
同样是初次相遇,有的姑娘无奈地看着爱情离开,静待明年春天可以迎来新的惊喜。而有的姑娘却敢于直抒胸臆,大胆奔放地表白。一静一动,相辅相成,为唐诗里一见倾心的爱情留下了迥异的韵味和风采。爱情,犹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唯有各自盛开,才能为春天带来五颜六色的新奇和精彩。桃花的妩媚、妖娆与风姿绰约,正是唐朝女子的象征。年轻的心在春风中笑靥如花,轻风过处,花枝乱颤,心动神驰……也正因如此,人们喜欢用桃花运代指爱情的降临。
《长干行》的第二首,小伙子也憨厚地回答了姑娘的提问: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虽然我们同是长干人,可原来却并不认识。诗人崔颢并没有告诉人们这故事的结局。但是,能有如此浪漫的开篇,想来也应该是美丽的结局。不管最后能否经得住时间的大浪淘沙,每一段爱情的开始都艳若桃花,青春也在生活和生命的春天里绽放了无限的光华。
作家沈从文曾这样描绘自己与张兆和的爱情:“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实际上,在最好的岁月里,遇到心爱的人,能够相守固然是一生的幸福,但只要彼此拥有过动人也撩人的心跳,一切就已经足够。
席慕蓉说她愿意化成一棵开花的树,长在爱情必经的路旁。于是,那些正当年华的人,每当走过一树树的桃花,都深深地记得,要认真收获人生美艳的刹那!所谓“曾经拥有”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而这,也正是崔护的故事留给后人的浪漫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