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我喜欢这个位子,处于角落且靠窗,让我能偷偷地看一个人而不被任何人察觉。

清晨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光线透过窗外茂密的梧桐树树叶落在我的课桌上,我望着桌上斑驳的树影,唇角不自觉地微弯起来。

我知道他要来了。

他一向很晚来上学,总是当阳光在我的课桌上落下清晰的树影时才会骑着单车出现。

“敕封翊!”

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我紧张地将头伸出了窗外,果然在学校车棚附近看到了他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那不染纤尘的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灰白相间的格子背心,最外面还穿着件黑色呢子大衣。脸庞白皙清俊,黑色碎发在风中飘扬,这三个月来,他的每次出现,都依旧如我记忆中那般干净帅气。

从开学到现在,我每天早读课前都守在位子上等他上学,偷偷地看他。他依旧光辉耀眼,一如从前。每次他一来,楼下就会传来别人的呼唤声,多半是那种清甜的嗓音。

敕封翊。

我学着此刻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女生那样,用甜腻的语调在心中喊他。我想,他如果听到我这么喊他,一定会惊奇,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我从未这么喊过他。当然,他也许会很淡漠,因为,他的记忆里可能没有我,当然也不记得我每次喊他时的样子。

这么想着,我的心里泛起一丝细细的疼。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在我正下方的楼下,抬头往上看。

我顿时一阵慌乱,连忙缩回头,紧张地拿起书挡着自己的脸,心跳得很快。

他没有看见我,对吗?

老天,他没有看见,是不是?

我不要他看见我!

我把头埋在书后,紧咬着唇。

“敕封翊,你看什么呢?”跟他一起走的女生好奇地发问。

我不敢再看窗外,纵使不忍心错过任何一个看他的机会,但我还是不敢。

因为,我怕他看见我。

“没什么,眼睛突然有点儿酸,就往上看了一下。”

他轻笑着说道,我紧绷的心脏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没有看到我,我庆幸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股失落。

“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进沙子了?我帮你看看啊!”女生殷勤地说着。

“不要了,现在没事了。要上课了,快点儿走吧!”他笑着拒绝。

“看看眼睛有什么关系,敕封翊,你也太小气了。”女生不满地嗔怒道。

“好了好了!看吧看吧!看完快走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我躲在书后,不用看就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动作。这三个月时间,足够让我记得他的一切,比曾经的三年还要多。

“敕封翊,你的脸怎么比女生还好看。你是女生吧!快让我摸摸鉴定一下你小子是不是女生!”

“滚吧你!”

楼下的嬉闹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中,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粗糙的皮肤,再往上摸去,碰到额头上那块被刘海遮住的微微凸起的伤疤时,我的手僵住了。

耳边又一次响起那些愤怒的吼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有人在用细针不断地刺我的头,我紧紧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疼得牙关紧咬着。

楼下的吵闹声还没有散去,我的眼前却突然闪现出一张全是鲜血的脸。

在班上同学讶异的目光下,我冲出了教室,狂奔到女厕。

我发了疯似的,不停地往自己的脸上泼水。

好多血,脸上好多血,我要洗干净,把血洗干净!

不知道洗了多久,脸上湿漉漉的,连身上都弄湿了,我才抬起头来,茫然无神地盯着厕所里的镜子看。

镜中的人脸色苍白憔悴,刘海已湿透,那块嫩红色的疤痕显露无疑地挂在额头上。

我的手颤抖地摸向镜子,摸上那块疤,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号啕大哭起来。

“沫沫!沫沫!”我失声喊叫着,心如刀绞。

小的时候,不懂事,每次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我总会喊着说:“镜子里面的是沫沫。”长大了才知道,镜子里面的是自己,我跟沫沫长得一模一样,因为我们是双胞胎。

沫沫出事之后,我常常会看镜子,告诉自己沫沫没有死,那个躺在血泊里的人不是苏沫,她还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最终还是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沫沫的额头上没有疤痕,而镜中的人有,我所看到的人不是沫沫,而是我。

沫沫死了。

我告诉自己,顿时觉得天塌了下来,哭得泣不成声。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