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层层弥彰
电梯抵达楼层,我机械地扶着墙慢慢走出,进屋瞟了眼墙上的钟,已快午夜十二点了,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脏污,拿了衣物进浴室,出来时已见许子扬反靠在沙发椅背上,手上夹着烟,神色莫名地盯着我看。
我转身往卧室走,一直进到里面也没听到声响,很意外地他没有阻拦。门轻轻阖上,隔断了停滞在我后背的视线。躺在床上,睁眼瞪着天花板上的白,年代久远,好多具体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也无从去分析唯一究竟是哪一个,真相如最毒的酒腐蚀人心,我这个傻子傻到眼盲不识人,甚至……分辨不出人物背后究竟是谁与我一同畅游,谁与我说的那些情话,谁又是谁的谁?
但许子杰最后也透露,那个夜晚通宵达旦打求婚戒指的是他,那么托付战狂的人也应该是他,还有那句“最爱”……然后,一个月后回来再现传奇的人,却是许子扬,难怪冷漠疏离得像变了个人。
言之凿凿深爱我的本不是他,那又怎能要求这个人言行一致呢?
忽闻门边传来细声,我立即翻转了身闭上眼,耳朵却竖起来。果然听到脚步声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心上,在胸口震动如雷。
我以为许子扬会像往常那般默默躺在旁边,哪知却听那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竟是走到了我跟前,他那焦灼的视线就是我闭着眼都能强烈感受到。
当微凉的手指突然触及我脸颊时,几乎是瞬间我就向后弹跳开,眼睛睁开时看到他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往上寻望,是他略带深幽的眼眸。
许子扬就势坐在床沿,低首沉目凝视着我。我从床上坐起,目光垂落他处,也不吱声。一声讪笑传出,他的气息突然逼近:“浅浅,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我微微抬眼,对上他的瞳眸。
“刺猬。”他唇角弯了弯,“像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怎么,在知道唯一也是子杰后,就连我碰一下都这般排斥了?”淡淡的嘲讽里透着风暴,我受不住这压力,避开了目光,却突然被他扣住下巴转了回来。
“说话,不至于失声了吧?”他松了下巴处的钳制,改为用手指拂过我脸颊,忽然放缓了声音问,“还疼吗?”怔怔过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脸上的指印,想起刚才他的动作,原来他抚的是被他指尖扇过的地方。
我微昂了头牵起嘴角讥笑着问:“你说呢?”
却见他敛目而笑,下一秒居然探身过来在我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原本那处其实已经没多大痛感了,被他这么一吻后,立即灼热又起,我毫不犹豫伸手就去推他,却不防自己右手的伤,在抵到他胸前时,痛觉瞬时传至整个神经。
许子扬轻捏住我的掌翻过来一看,只见那白色纱布隐隐透着红,估计是里头碎片插入处又渗出血来了。凉风扑面,他放开我的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他就手抱医药箱走了进来,有些讶异,他倒是知道我放东西的地方。我想要接过来自己重新包扎,他却挑了眉问:“你一个人行?”话不多说,拆开几条橡皮带子,将纱布揭开来,掌心处的猩红尤为明显。
用碘酒洗伤口时,我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那疼是钻心的。而许子扬却似没听到一般,自顾动作熟练地清洗、包扎,等他将最后的绷带粘牢时,我瞪着臃肿不堪的手掌,欲哭无泪。
“翻过身来。”
我不懂他的意思,他再度重复:“翻过身,趴着。你的屁股难道不疼?”
这回我的脸刷地一下飞红,难堪地移开目光:“许子扬,我们不该这样。”不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两人之间有那么深的结,怎么还能像以往那般相处?
许子扬凉了眸子,沉郁开口:“那你说说,我们应该怎样?知道子杰也是唯一,甚至当年为你发疯的都是他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了?怎么都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余浅,我不管你是水云轩还是靓猪,那不过是一场游戏,给我脑袋清醒一点,我许子扬才是你现在的男人!”
“我的男人?你是吗?是谁在我受辱时站在对立的一面,甚至还指责我,要我向人赔礼道歉?又是谁当众扇来一巴掌,留下我脸上这些指印?我还真不知道你许子扬是我男人呢。”就算是纸糊的性子,也有爆发的时候,聚会上所积存的怒气加上残酷真相的冲击,令我在此时出离地愤怒。
许子扬默然看我片刻,才缓缓开口:“余浅,这才是你的本性吧?我以为你是温顺的猫,其实却是只带了刺的刺猬,甚至是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一旦有任何事触及你的底线,你就会浑身如炸了毛一般竖起刺。就像在聚会上丁岚侮辱到你的闺蜜,你就想也没想冲上去捍卫你的友情。可是……”
他顿住,寒霜满布的眼划过尖锐,嘴角附着讥诮:“你可知你挥丁岚那一巴掌会造成什么后果?她有的是手段将你整到滚出这座城市,让你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而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还打过她两次!当真是令我惊叹。”
我被他说得面色泛白,却还是昂着头道:“当时的情况你也在场,我不可能容忍别人这般侮辱小雅,会冲上去也是不想小雅因为冲动之下的愤怒还击而遭到丁岚的报复……”
话没说完却被他冷哼着截断:“不自量力!谢雅即使真打了她,至少她还有新子在后面撑着,丁岚或多或少都会顾及,你呢?有什么?若非我当时指尖掠过你脸,你以为丁岚会不发飙?”
听这口气,好像我该千恩万谢他的高抬贵手!我怒气攻心,不想跟他费口舌了,抓起床上的枕头就朝他兜脸扔过去,他扬手挥开了枕头,凉着声音骂:“你这个泼妇!”
我一口气倒抽,差点没噎着,既然骂我是泼妇,那我就不客气了,直接一脚向他胸口踹去,他不防备,往后仰了仰,险些侧倒过去,我抓住机会补上了一脚,这回踹个正着,也将他从床上给踢落地上。
地板上传来不小的声音:“余浅!”怒吼声响起,我心中一惊,直觉就是逃,连忙翻身想从另一边下床,脚刚着地就被他从身后拦腰一勾带回,随之沉重的身体压住我,而屁股这一撞真是要了我的命,我哀号起来。
“余浅,今天我不收拾你就不姓许了!”沉怒的威胁在耳边,我扬起左手朝他脸上抡去。
有人说泼妇是任何一个女人潜藏的本质,一旦被挖掘出来,前途不可限量。而此时的我,既然已被人给冠了泼妇的名,也不怕身体力行一回。
许子扬眼明手快地来抓我的手,却还是被我的指甲刮过,那张俊逸的脸上顿时出现两条血痕,这下我笑了,他给我两个指印,我送他两条血痕,扯平了。
瞟了眼自己那半长的指甲,前两天还打算剪来着,幸亏没剪呢。
许子扬被我恶意的笑彻底激怒,控住我的两个手腕在头顶,又用两腿死死压住我仍在踢动的脚,这下我跟个上了刑架的囚犯一般,给钉住了。
一番挣动后,我气喘至极,发现他情绪亦有异状,从那眸色立即了悟。我嘴巴一张就被他重重堵住,牙齿磕碰,疼到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也不管不顾,只咬着我唇,两片唇瓣开始麻痛。他不急于要启开我合得死紧的牙齿,直接转移了阵地,从脖子处向下延伸,我甚至都不用看也知那处定是红痕斑斑。
“许子扬,你浑蛋!我不要!”我尖叫出声,在挑破了唯一这件事后,我接受不了再与他做这件事。可我口中的浑蛋却根本不理会我,只抬起眼邪冷地看着我。
等一切平息时,我浑身无力,男人的沉笑尤为清晰,尽多讽刺在内。我身上一轻,他下地走往浴室。很快出来,手上拿了块毛巾,还冒着热气,在我疑虑的目光里突然伸手一掀被子,面无表情地命令道:“趴过去。”
一时被震住,我愣愣地听了他的话翻过身趴着,随即暖暖的毛巾覆在我腰背以下的骨椎处,顿时那处的酸痛得到缓解。
他居然还记得!热毛巾平摊在伤处,他的手微微用力按压,轻重有度,重时痛觉加倍,轻时又缓和。“说你傻还真没说错,人家推你一下,也不晓得顺手抓个什么,居然就实打实地往下摔,手掌撑地时扎到了还偷偷藏着,有你这么笨的女人吗?”
数落的话在头顶,我心上微微一动,他的口吻听起来像含着眷宠……我立即挥去这个念头,这种宠溺在任何人身上出现,也不会是他对我。
许是见我不吭声,许子扬将毛巾放回了浴室后再出来,就上床搂了我在怀里,轻声说:“记住,以后少去惹丁岚,尤其别让她知道你在老区玩过,现在她只当你是十区的靓猪,多少会改变一些对你的态度。”
我笑了笑问:“她是格格,对吗?”唇角的弧度扬着嘲讽。
许子扬的手指抚过我的唇:“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手指加重一按,我立即“嘶”的一声,那处破皮了。他轻笑出声,看我这般模样竟似心情转好,“你啊,性子怎么这么倔呢?咬破了唇痛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扭转了头,直接埋在枕头里,不去理他的恶意嘲弄。
在感觉到他手往我背部滑时,我神经一紧,他的手最后停在我腰下,轻轻按压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我身心俱疲,一闭上眼睡意立即涌来,很快意识就迷离了,恍惚间感觉按揉的手似乎一直没停,而耳边似有叹息声。
风波在狂澜中暂时平息,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晃眼就是半月。这日,导师召集学生到天桥项目的工地上实习观摩。我到得晚,远远就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橙色安全帽,似有所感,他的目光向我这边扫略过来。这个男人,无论身在何地,都会成为场上注目的焦点,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某种气质,会吸引众人的目光。
视线转移开,见导师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丁岚站在左首,他们手中似乎拿着一张图纸在研究。早知他对这项工程重视,所以他在此出现也不算什么新闻。仰头看那初具规模的天桥,即使只是一个雏形,已可见宏伟。
师兄秦宸眼尖发现了我,立即大步朝我走来,递过手中的安全帽。因为工地上堆满了建筑材料,所以我们一前一后只能挑着空隙往那边走,不可避免要经过脚手架下方。侧头往上看了眼,几名工人正在传递钢管。
阳光直射,有些照花了我的眼睛,等我眨了眨眼后,白光闪过,有什么东西垂直而落。在那瞬间,我身体本能地向前扑,撞在师兄宽厚的背上,他不提防我的突然动作,往前栽了两步,跪趴在地上,与此同时,我的头部被重物击中,然后是“哐当”落地的声音。
痛觉并不是马上就涌来,反而是有什么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滴,然后将我的眼给糊住了。视线里成了猩红一片,我看到师兄震惊且扭曲的脸,这时剧痛才开始侵袭入脑。
“余浅!”几声惊呼在耳边,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一手微微使力撑着地面,一手抬起往脸上抹了一把,低下眼看手中的湿漉,鲜红一片,原来是血……我被那该死的钢管砸中了头,不但安全帽被砸落,还把头给砸破了!
师兄似乎吓傻了,直愣愣坐在地上瞪着我,我想冲他笑,可笑容没牵出,意识却昏沉起来,蒙眬中感觉有人将我抱了起来,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觉得鼻间透入的气息很好闻,也很安心,于是就放心睡了过去。
是依稀的说话声将我从昏沉中吵醒的,仔细听是熟悉的男声,迟钝的脑袋几秒过后反应过来是许子扬在讲电话。
“医生怎么说……嗯,好,我暂时不过来……这边安定下来我再……若有反复一定打电话给我,知道了吗?”
我想许子扬一定不是在说公事,因为他讲电话的口吻好温柔,清冽的嗓音配上他的语调,格外有魅力。只是,温柔不是对我……
在他挂电话的同时,我也睁开了眼,不用寻找,他就站在床侧。他转首看来,目光相碰,他微愣了下,随即俯身问道:“醒了?”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整个人都绵软无力。
许子扬抬手按了下床铃,很快门就被推开,一长串走进好些穿白大褂的,测心跳、量血压、换液,同步运作。医生做出诊断:“伤者已经稳定下来,定时换药,按时休息!”
我心里暗自嘀咕,听这话是还有不稳定的时候?等医生与护士离开后,许子扬好像知道我的想法,淡淡道:“你昏迷了两天,钢管砸下时,你的安全帽戴得不好,直接被砸开,铁片插入你后脑,若非抢救及时,恐怕很难苏醒。”
我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竟然……如此严重,当真始料不及。
门上两声敲响,许子扬应了声后,有人推门而入,侧目看去,睫毛轻颤。
是丁岚与他那个助理。
丁岚进门时向我的方向瞟了一眼,走到许子扬身旁道:“子扬,都已经安排好了,晚些会有记者给你做个访谈,就这次的工地事故写个专访。其间你陪护在伤者病房的消息会陆续报道出来,应该不会对工程造成大的影响。那几名操作失误的工人已经停职审查。”
这时候的丁岚很像贤内助,井井有条地安排相关事宜,而我也从她的话中领悟到许子扬为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做场面。不成想,我的意外受伤可能会影响到那项工程,难怪他要如此紧张了。
许是点滴里有安眠成分在,一阵疲倦袭来,我也懒得去理会他们,就阖了眼假寐。很快他们说话声变小了,脚步声离去,门被轻轻带上。
我嘴里又干又苦,闭着眼想,又自作多情了吧?睁眼醒来看到许子扬在身边时,有那么一瞬是心怀感激的,甚至以为昏迷前最后那个怀抱是他的,他不顾众目睽睽抱起了我,现在想应该不是他……
可能是哪个同学吧。
昏迷了两天,即使还觉得疲倦,却也睡不着。倒是身体的知觉渐渐回来了,头部的疼痛也如约而来,钻了心地撩着我的神经。这般折腾了好一会儿,身体才终于抵不住疲倦,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当再度醒来时,我的头部又沉又疼,睁开眼,入目的还是苍白,鼻间是消毒水的味道,我眼珠转了一圈,发觉不对劲了。这个房间好像不是我原来躺的病房,左手边多了一张双人沙发,右手边的窗帘由暗色变成了米色,正前方也多了台电视机。如果之前我住的那个是单人病房的话,那么这个就该属于高级的吧,房门紧闭着。
我微微纳闷,许子扬怎么给我转病房了?难道是为了要我配合“演出”,待遇提高了?
我口干舌燥,看到床头柜上有瓶水,伸手想去拿,可一侧身就牵动了头部,痛觉神经毫不客气地警告我别妄动,手一颤,将那瓶水给碰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很快,那扇紧闭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令我愣住了,居然是许子杰。
“别动,你要拿什么?我来。”许子杰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我面前,将我按回了原位,低头看了下,问道,“你想喝水?别喝凉的,我去倒。”他转身兑了温水,细心地插了吸管在内,又将我的床给摇起一些,这才将水杯递到我面前。
我也不客气,“咕嘟咕嘟”连喝几口,总算解了渴。这才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事故都上新闻了,他还能不知情?
可许子杰给出的答案却出乎我意料:“我把你从原来的病房转移到这儿了,以后没人会打扰你,我也不会让子扬将你当成赚取名利的工具。”
“你将我从医院里带走了?”我瞪圆了眼。
只见他笑得张狂又得意:“没有,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只把你从5楼转到顶楼,就让他去外头找吧。”见我不说话,他收了笑认真地看着我,“轩猪,你知道我听说你被钢管砸破了头有多着急吗?你怎么那么傻呢,工地上有的是男人,要你一个女人去顶?”
我苦笑了下,当时情形不容考虑,完全出自本能反应,也是师兄与我关系好。这些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沉吟了片刻,对他开口:“许子杰,你还是叫我余浅吧,那称呼听着别扭。那些往事毕竟已经过去多年,好多都不记得了。”
他的双眸黯淡下来,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拒绝。确实在此种情境下,我不想让他有任何错觉,认为我忘不了网游的唯一,也不想让他以为我和他有任何可能。我莫名地感觉很累,一个许子扬就够让我头疼了,再加上许子杰,我真心不想牵扯进他们两兄弟之间。尤其是此时我隐隐听出了许子杰对许子扬的敌意,就算不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因为我的关系,但起码要避开些。
隔了半晌,听到许子杰放缓语气说:“行,你既然想划分游戏里的界限,那就回归现实,我喊你浅浅总可以了吧。”我蹙了蹙眉,没再回绝,暗暗松了口气。
之后两天里,我从电视中看到,几乎满篇新闻都是报道我在工地发生意外的这次事故,从钢管砸下后我倒在地上昏迷的照片,到后期在院的治疗情况,一系列的追踪报道,成了专题。
而两天前我在医院里的失踪更是成为了焦点,媒体声称已经准备要对伤者进行采访,却中途突然爆出我从病房离奇失踪,纷纷揣测是人为,还是我“行事低调”不欲面对媒体。
然而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就在刚才,新闻突然声称,有人爆料那次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并且有一段录音电话作为证供,大致内容是蓄谋人拨打给工地失手的那名工人的电话详细内容记录,质问对方怎么不看准了再脱手钢管。
因为录音不清晰,声音辨析度很低,可是爆料的内容却惊悚。意外与蓄谋,区别可就大了,也就是说有人在故意制造事端,引起全市轰动,那么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无声地看完整则新闻,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不是因为新闻的主角是我,而是那个所谓的证供录音,虽然音质很模糊,可我还是听出了那是谁在说话。因为我跟这个人十分熟悉,听不出被处理过的声音却听得出口音,他在某些字上会有特殊的乡音。
他是师兄秦宸。
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师兄有这么一通电话被录音,而且还被爆料了出来。尤其那电话内容,假设这一切都是真的,师兄与建筑工人串通好了要制造一个意外事故,而原本那根钢管是对着他的头砸下,那么出事的就会是他。后来却因为我的“多事”,然后换成出事的人是我。
我不懂,师兄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事实的真相一旦无法掩盖,那么就会被挖得越来越彻底。当我看到新闻报道说已经找到主谋,且警方参与调查时,再也躺不住了。让守在门外的陪护去找许子杰,我要立刻见他。
我闻到了阴谋的气息……这是一个连环计。
从事故意外发生开始,到我失踪牵出背后的主谋,再到主谋现身,然后由知情记者在媒体大众面前影射此次工程内部有猫腻,在采购与建筑用材上都有很大出入。
不用说,目标指向的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许子扬。
许子杰很快就来了,他进门就兴冲冲地问:“浅浅,你找我?”
我没看他,目光紧凝在电视上,这是个新闻台,时事新闻播报完后,就会轮放精彩内容。余光里许子杰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我叹了口气问:“这些都是你安排的吗?”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瞬间凝滞,许子杰走近:“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我沉默以对,他轻笑了下又问,“浅浅,你想知道什么答案呢?要我承认这些事,还是你其实想问的是子扬现在的情况?”
我敛淡了神色抬眼,直视他的眼睛道:“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许子杰摇摇头俯身与我平视:“在你心里,许子扬总是占了先,我不懂,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就因为他比我早一步找到你?可他在半年前把你甩了,哪怕他现在又要你回他身边,对你可有一分尊重?他跟丁岚的事,是两方家长都同意了的,为了仕途,他不可能为你舍了丁岚,难道你能容忍他一脚踏两船,做他背后的情人?”
黑眸带着逼人的气势,这才是许子杰的本色,几天来他极尽温柔情意,可人的性格早已形成,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转变的,他的天性里有掠夺,自然会心有不甘。
他语意中透露的信息,以及最后轻蔑的话,确实刺进我心头,让我痛到麻木。我微微叹气,皱了眉,淡淡开口道:“许子杰,你跟他区别不大。”
见他眸中闪过茫然的困惑,我唇角牵动浅讥:“许子扬对我如何,暂且不作定夺。可是你呢?也不见得就比他有多喜欢我,表面的温柔情意其实一戳就破,整件事中,我充当的不过是你对付许子扬的棋子。”
这回他的脸色有些变了,眼底的迷茫也敛去了。
“这是个一早就计划好的阴谋吧?你想把他拉下台,暗中谋划,精心布置每一步棋,师兄早被你收买了,所以在适当的时机暴露在众人面前,看似预谋策划这起意外事故,实则是为了引出工程内部早就存在的采购与材料问题,为的是让这个工程的负责人许子扬身败名裂。”
许子杰买通了里头很多关键人物,尤其是采购那一块,我记得许子扬对待这个项目尤为认真,从图纸到采购的材料都事必躬亲,可就目前爆出来的事,问题就出在了材料上。部分材料选择了劣质的,采购价却要高出市场价。所以,媒体方就会怀疑这相差的金额去了哪里,老百姓也对这座天桥的牢固性产生了质疑——由劣质的材料建造出来,还有何安全性可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期还会陆续有建筑工人自首,声称偷工减料,将整件事的矛盾更加激发出来,然后通过网络与电视媒体,彻底将许子扬推向风口浪尖。
男人一怒为红颜这种事,现实生活里不可能存在的,我只是许子杰对付许子扬的又一枚棋子。论阴狠、城府、谋略,他哪样都不输许子扬,只是个性却较许子扬更张扬。
在我淡漠地细数这些心中猜测后,许子杰脸上的神色转换几番,目光毫不避讳,一直盯在我脸上。突然,他弯了唇,嘴角上扬了弧度:“余浅,你很聪明,原本我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内幕的,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确实我很早就有心算计他了,谁让他在老爷子眼里是精英呢,这次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避开。”
进而话锋一转,他的语音变得轻柔:“女人还是笨一些才好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知道你是轩猪后,本想念着一些旧情,对你好一点的,毕竟那时我是真的喜欢过你,可你偏偏要选择跟我摊牌。”
我冷笑以对,一个处处对我算计的人,还有资格说喜欢?唯一那个人物姑且不提,因是他和许子扬同玩,所以我无法分辨谁是谁,但就新区风云的性格,可窥出许子杰真实的性情。说得动听些是一座城池换我一人,实则是他与许子扬之间的宣战,然后拿我做赌注。
真要谈感情的话,可能也就在玩老区时,是有几分真的。那时我们都还年少,或许许子杰还保留了几分纯真,所以会在同心小径上通宵达旦为我打一枚求婚戒指,会说那句“最爱的女人”,其中藏着几许真心在。
可人心会变,尤其是在成长蜕变后,往往有时候事情一通透起来,一路想到底就都恍然大悟了。悲摧的我,不过是他们名利与权欲争斗的牺牲品,虽然一早就认清,真相背后的现实会很残酷,我仍会感到压抑到窒息的难过。
但即便如此,我这个傻瓜却还心有残念……
然而许子杰下一句话却令我瞬间僵硬:“余浅,你以为藏在被窝里的左手捏着手机录音就能帮到他了吗?呵,没用的,因为我不可能会让你将消息传递出去。”
话声一落,许子杰扬手毫无顾忌地掀开了我的被子,眸光浮着阴沉,探身用力捏住我的左手腕,指上力度下了狠劲,因为吃疼瞬间我就松开了手指,而藏在腰际的手机也现了形。他唇线抿紧,转眼间手机就到了他手里,下一秒,他用力甩开我的手。
按下一个键,刚才我们谈话的录音立即在空旷中回放,这回我的脸色呈现灰白。
他尖锐地冷笑一声,一扬手就把手机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四分五裂,有碎片弹得极远,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挡,裸露在外的手臂一阵刺痛,立即涌现一抹红。许子杰瞟过一眼后沉沉地盯着我说:“浅浅,你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几天我对你不好吗?你乖一点,做我的女人,我或许还会许你唯一,嗯?”最后的反问里多了轻慢的语调。
我浑身一震,惊看着他。
他戏谑地笑道:“怎么,很意外?夫君,许我唯一可否,这话是你说的吧?当时我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你注意到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过去的吗?因为他愣了两秒后,就起身走开了,然后是我坐下,答你一个‘嗯’字。”
“许子杰!请你出去!”我突然就愤怒了,心底最深处的情怀,信念般的誓言,在他嘴里成了玩笑,这让我情何以堪?而刚才我心中起的残念,确实是想要帮许子扬,哪怕他不爱我,我却依然不想看着他颓败。
但许子杰当真知道如何伤我,他赤裸裸地将事实公布在我面前,让我的那句“许我唯一”成为笑话,借此来颠覆许子扬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告诫我刚才的行为有多蠢。
许子杰噙着笑,冷眼看我因为怒吼而粗喘:“如你所愿。”他转过身,一脚踢开病床前的椅子,瞬间散架。是威慑,也是警告,风云的本性彰显无遗,他从未有过改变。
我被囚禁了。
许子杰自从那天离开后再没有来过,墙上的电视也被切断了外联线路,成为了摆设。至于通信设备,更加不可能再有,我连手机残骸都看不到。唯一与我有联系的,就是那个每天坐在我病房外的陪护。我就像是牢笼里的困兽,每天对着四面苍白的墙壁,没有人与我说话,除去医生换药期间和陪护送餐外,整个房间静到就是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半月,这天午夜时分,我数着陪护进门的次数,终于是最后一次查房了,这次出去后,她会就寝在外间的单人床上。
房内灯已熄灭,我悄悄坐起身,屏息等待了好一会儿,才放轻手脚下地。然后走到窗边,就着月光再次细读纸条上的字:晚上摆脱陪护,偷偷走出病房来。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很熟悉。这张纸条是白天医生在为我拆线后,临走前悄悄塞在我手心的。虽然在当时我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偷塞纸条给我,可女人的直觉天生就很灵,似有所感会是这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脚步放轻走到间隔门边,侧耳细听门外动静,陪护均匀的呼吸声透过门板传来。我暗暗转动门把,将声音放到最低。露出一条门缝,我看到陪护对我这边侧躺着。她是一个很尽职的护士,这么多天虽与我交流不多,但对我照顾得倒是尽心尽力。
我提着气息,轻轻拉开门,刚走了两步,陪护忽然动了,我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我快速蹲下,见她翻过了身,然后没了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走近外室房门,再一次转动门把,等我站在空旷、静寂无人的走廊上时,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出的冷汗。分辨了下方向,我朝安全通道处走,突然有人从斜旁用力将我拽进通道内,然后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惊呼:“别出声,许子扬让我来接应你的。”我顿时停止了挣扎,那人也松开了手掌,回过头一看,是个陌生男人。
他领着我从安全通道向下,连下了好几层,然后推门进了长廊,午夜走廊还来来往往有人,是普通病区。走进某间病房,里面就一个病人在睡觉,其他床位还空着。那个男人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包塞我手里,指了指洗手间的门,低声道:“赶紧进去换上。”
我将门掩好后,一看袋子,里头是从头到脚的衣着,想得很周到,我一身的蓝条病服,走出医院大门太显眼。换装完毕后,我发现袋底下还有一顶栗色的长假发,以及一副超大的黑框眼镜。照着镜子戴上眼镜调整好假发后,连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假发套是长卷发,披散在身后,发丝缭绕,多了几分妩媚,但加了那副遮住我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又添了呆板感,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从洗手间出来,陌生男人立即压低声音道:“跟我来。”我跟在他身后,光明正大地走入电梯,一路往下,堂而皇之地走出医院大门。
一直走过几十米远后,我们在一辆黑色尼桑轿车旁停住脚步,这时车门突然被打开,我微弯腰探视,正对上熟悉的墨拓幽眸,没有想象中的落魄,依然沉稳有度。
“还不进来?”浅浅的语调,透着丝沙哑,我迟疑了下,钻进了车内。
等离得近了,首先一股他独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随后看清他眼底潜藏的疲态,以及眉宇间如深沟的皱褶。为把我从楼顶给带下来,定是下了很大功夫吧,尤其是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候。“在看什么?”他轻声问。
我移开目光,发觉车子已经启动,那个领我下来的男人坐进了驾驶座,安静地开着车。忽然感觉身旁的人有所动作,我条件反射地往车门边躲,他有些错愕,手伸在半空中:“让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口。”
是车内气氛太过暧昧,让我没办法拒绝他吧,我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向他靠过去,任他将我头上的假发套给取了下来,头皮一凉,后知后觉地想起我现在的造型,顿时有些羞恼。
他微凉的手指抚过我后脑处,那里有条疤,我之前已经摸过了,因为还在结痂中,所以有时痒到想死命去抠,现在被他的手指摩挲着,痒意又侵袭而来。疼,我想我是能咬牙忍下的,可这个痒,还真是难熬,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一般,不挠到皮破不罢休。尤其是他的手指放在那处,加深了我的敏感,钻心难忍。
终于,许子扬发现我表情的扭曲,低了眼问:“怎么?还疼?”
我没有瞒他:“不疼了,就是很痒。”
并不觉得这话好笑,但一声低沉笑音在车厢内回转,我看他原本抿着的唇线上扬了弧度,就是眉宇间的皱褶也微微舒缓了些。
忽然他手上一用力,将我的头按进他怀里,清冽的气息更加浓郁,令我心神恍惚:“浅浅,你没事就好。”像是呢喃在耳边,听得我竟生了错觉,好似他语声有眷恋,好像我的失踪令他非常担忧似的。
我常常深思我对许子扬的感情,就像是一种认犊情绪,人与动物第一眼睁开时看到的是母亲,哪怕年岁成长,也总是与母亲有着割不断的情感。而许子扬曾以雷霆之势劈进我的生命,让我的心毫无防备地缴械,即使后来受伤,也终难放下。
再遇纠缠,得知他就是唯一,是我最初恋上且深爱过的传奇人物,哪怕心中是彻骨的伤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陷进他的泥潭里。我认定了他是唯一,是那个许下唯一诺言的人。即使后来许子杰揭开内幕,宣布他也是唯一之一,我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情意。
从游戏到现实,我都先一步将心遗落在了这个叫许子扬的男人身上,又怎会因为一个久远的真相而转移呢。即使往前多走一步就是悬崖深谷,我将摔到粉身碎骨,可还是做出了心的抉择。但在走出那扇门前,我就有了决定,这一次不会毫无条件地妥协。
“路有些远,困了就睡一觉吧。”许子扬磁性中略带低沉的声音环绕在我耳侧,隔了二十来天没见,他对我的态度有了180度大转弯,多了柔和。现实打磨人的性格,也许在这短时间内的大起大落后,他也转了性吧。
我也不挣脱他的怀抱,就靠在他心口处,听着有力的心跳,闭眼假寐。不知道他会将我带到何处,原来的公寓应该是不能住了吧?要不然许子杰一找就找到了。车子平稳地开着,气息被他包围,我在暖融中昏昏然睡了过去。
意识回转时,我发觉车子还在行驶中,看窗外黑沉得跟遮了块幕布一般,不知道几点了,确实是挺远的路,这么久都还没到目的地。一抬头,就见许子扬阖着眼,靠在座椅后背上,呼吸清浅,像是入了眠。
我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他沉睡的脸上,这不是我第一次看他入睡的样子,修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黑瞳,眼睑底下有着阴影,下巴处的胡楂也没以往刮得干净,添的不是沧桑,而是成熟的魅力。忽然,他原本紧闭的眼睁了开来,清冷的目光射来,令我陷进那幽深不见底的黑潭中,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羞赧。原来他没有睡着……
我慌乱地移开眼,却在下一秒被他的气息压下,直接淹没了我的唇。柔软的唇瓣相依,他不费力气就挑开了我的牙齿,唇舌强势而入,似乎要吸尽我唇内的甘泉。
片刻之后唇松开,两人额头碰着额头轻喘,浓烈的气息全扑在我面上。
寸余的距离我却看不透他,此时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同,总觉得像是压抑着什么,又隐忍了什么。
终于在天色微亮时,汽车停了下来。按车程计算,应该是离开了那座城市,需要把我藏这么远吗?车子在一栋公寓前停下,我随许子扬上楼,车子离开。
到了楼层,我发现这整个楼层居然就只有一间屋子。门后的世界,如他的风格,立体中带着暗沉,以黑白色调为主调,加入一些其他元素,不会显得单调。地面铺了长毛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风格简约而奢华,很符合他的品味。
进门后,他搂着我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手指轻扣着我的掌问:“累吗?要不要进房睡?”虽是一句听来关切的话,但眼神却是灼人,我不得不轻咳了声提醒:“头还有点疼。”
他蹙了蹙眉:“低下头来我看看。”
“不要了,很丑的一道疤。”
斟酌了下言辞后,我道出之前心里的打算:“需要我出去为你做证吗,许子扬?如果这次我能帮你渡过难关,能否就此将我欠你的那笔债抵消了?”
这是我心中的考量,想要帮他是一回事,但不想再受制于他是另一回事。
可我的话声一落,就看到他原本温存的眸光倏然变得凌厉,捏着我手掌的手更是加重了力道,虽不至于会疼,却可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了变化。
寒凉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晌,他邪冷地笑道:“余浅,原来你图的是这个。”松开了我的手,他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沉沉地看我,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轻慢的语声从他唇间吐出:“我许子扬要翻身,还不至于要靠女人来帮忙。浅浅,收起你那些鬼念头,别想借此来与我划清界限。还是说……”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后又道,“你跟子杰处了这么多天,想改投他的怀抱了?哼,你休想!”
我怒极反笑,杆子倒打,是他们许家兄弟的强项。我扬高声音怒斥:“我要跟许子杰好,至于从那医院里偷偷跑出来吗?许子扬,你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话呢?”
他眼神闪烁了下,没有再开口,而是起身往某个房间走去,冷冷抛下一句:“伤还没好,进卧室里面躺着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瞪了紧闭的门好久,也没能平息怒气,他这是什么态度,不要我出面做证拉倒,我还不屑站在媒体大众面前受瞩目呢,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本以为他将我送到后,就原路返回处理目前的被动局面,哪知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神情怡然自得得像在度假。就像现在,坐在沙发上,端了一杯咖啡浅浅抿着,看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
关于原来城市的纠纷,似乎离我们远去,就像本该如此平和地生活。
这天,许子扬关照我换件外出服,然后就领着我出了门。这是来到这座海边城市后,第一次踏出屋门,清风扑面而来,顿觉鼻间呼吸都变得清新。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在海滩边停下。一下车,立即有海风灌进领口,我打了个冷战,这样的天气跑来吹海风,实在与浪漫搭不上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海边倒也不是空寂无人,隔了不远的地方就有人聚坐在一处。我留意到正前方有一对情侣特为引人注目,他们穿了同色的情侣服,女孩似乎是走累了,由男孩背在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在浅滩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像相依独走的弧线,却满是浓情的滋味,成了海边的一道风景。
如果我会画画,那么一定会有这个冲动将这个画面画于纸上,夕阳西下,晚霞映照在他们身上,透着温柔的光晕,浓烈的是那份相依偎的情感,正是我所羡慕感怀的。
“想跟他们一样?”低柔的嗓音在耳边轻声问。
我转过头,一刹那,黑白的电影,那眸中,分明的温柔,都令我沉醉其中。转而是他走到我正前方,然后蹲下:“上来吧。”怔立当场,凝视着那宽厚的背,唇角一点一点上扬了弧度,说不出是啥滋味,只是觉得在这么一刻,被他背着走,让我很感动。
于是我和他,虽没有那对小情侣青春年少,却沿袭着他们的脚印走在沙滩上。许子扬背着我,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他矫健的步伐,前方,嬉笑欢歌的陌生面孔,慢慢在夕阳的晖光下成了灰色的布景,仿佛天地间就只剩我们俩。
我轻轻喘着气,与他的气息交融在一起,从没有像这一刻感觉到我和他是如此近,这是就连我们肌肤相亲缠绵悱恻时都不能达到的距离,因为我的心口覆在他的后背,与他的心只隔了一层。我想,不管这个男人是否爱过我,我还是会一样地爱他吧。
当时的我,不知道背着我的这个人,待我如此,不过是让我有个美好的回忆,而这回忆在某一天到来时,全都成了讽刺。就算我想大声告诉他,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也没有用。因为我和他从未真正走在同一条线上,我们是不相交的平行线,他走他的,我走我的。
于是后来,很久以后,想起许子扬时,是那年他对我极尽温柔的最后的印象。我在他背上,呼吸交融,山水明净,笑意漫天。
许子扬背我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等到将我放下时,是到了某块很大的岩石处,回首望去,离那三三两两的人群有很远的距离。他牵着我的手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来,然后环着我的腰,指着海的远处说:“浅浅,你看,像不像彩虹?”
我随着他指引的方向远眺,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与海的边际连在一起,可能是空气中的折射,竟让那处有了五彩斑斓,确实像雨后的彩虹。
“明天我会回去一趟,你在屋里待着别出门,我很快就来接你。”
我微微一愣,心绪还没从美景中恢复过来,侧头去细看他的神色,眉宇间似乎有着一种笃定。心有顿悟,但我不愿去深想,淡掠开了思绪。
当夜,他破了这么多天只搂着我睡觉的界限,一改之前的温柔,像个强盗般索求。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兴奋的火光,似带着深意。
人们往往会把爱挂在嘴边,对性隐晦不提,把情侃侃而谈,却把欲遮遮掩掩。因为高谈阔论时,爱与情连在一起就叫爱情,性和欲连在一起显得露白又难堪。
我会这么理解两者的定义:情是无私的,有了情,心多苦都能甘愿承受。欲是自我的,有了欲,心多痛都要据为己有!所以,情和欲的结合是最美好的,也是痛彻心扉的难舍难分!然而当两者纠缠至深时,却又是苦涩难言。
但此种情况下,我已经快要分不清许子扬对我是情多一些,还是欲多一点。脑中一团糨糊,我在蒙眬中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不在旁边,枕头边上是一部新手机,底下压着纸条,上面写着:手机留给你用,有事打我电话。翻了下通讯录,不出意料里头就他一个人的号码。